我跟艾米说了这件事,艾米脸色一变。

    我问要不要再去和乔老师沟通一下,艾米点头同意,让我马上去。

    正合我意,我正想摆脱集体社交的场景。

    和艾米说了声,我拿上包和外套,贾凌晨正在门外等我。

    我一边在手机上叫车,一边和贾凌晨往楼下走。

    附近刚好有一辆出租接了单,我和贾凌晨坐上车,大概半小时之后抵达了目的地。

    刮着寒风的冬日午后,街角的早餐铺关了门,开着门的沿街店铺少有人光顾,有些直接挂上了转租的牌子。

    乔冬海工作室的卷闸门拉得严严实实的。

    一下车,我气都没喘匀,几步上前正要敲门被贾凌晨拉住。

    “你现在敲门他肯定会气得砸东西,我有钥匙。”

    贾凌晨从面包服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

    她把钥匙插进卷闸门下的钥匙孔里,小心地将门往上面抬了小半截,猫腰钻进门里。

    “快进来。”贾凌晨隔着门小声说。

    我学着她的样,同样猫腰钻进门里。

    门里一片黑暗,贾凌晨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往四周照了照。手电光所到之处,工作室还是之前见过的样子。

    之前为了画展的事情,我又来过几次,还跟贾凌晨到她学校转了转。明明说得好好的,不知道乔冬海突然发什么疯。

    贾凌晨打着手电光四处照了照,从沙发上拿起一只抱枕。

    “乔冬海现在在地下室,我来帮你。”

    我心头一暖,乔东海是个古怪的人,要问对他的了解,我肯定不如贾凌晨。

    我已经盘算起晚上请贾凌晨去哪吃火锅。

    车库往里是洗手间,隔着洗手间就是通向地下室的楼梯。

    贾凌晨打着光领我去地下室,走到楼梯没急着往下,她趴在扶栏上把手里的抱枕扔了下去。

    “哎呦。”黑暗里传来一声痛呼。

    贾凌晨捂着嘴笑,对我招招手示意我可以说话了。

    我说:“乔老师,那幅画怎么说,您不同意它出现在画展上吗?”

    乔冬海没回答。

    沙发吱呀作响,听起来上面的人愤怒翻了个身。

    我继续说:“乔老师,要展出的画作之前已经跟您协商过了,在前几次的沟通中您也没有提出异议,您突然变卦可是违约啊。”

    还是沉默。

    黑暗里,贾凌晨转过头对我说:“他不会在乎的。”

    那他要怎样?

    画展开幕前一天突然说要把正中心的画撤掉,没有这个道理。

    我走出去给艾米打了个电话,艾米说不管怎样明天画展照常开幕。

    “杜馆长明天会在现场,无论乔冬海今天突然犯什么病,明天的画展都不能出问题。”艾米说。

    我说我明白。

    我回到工作室,贾凌晨开了楼上的灯,坐在沙发里玩手机。

    我在她旁边坐下:“你帮我推测一下你乔老师的心理,怎么回事?”

    贾凌晨在打游戏,头也不抬说:“他看那幅画不爽呗,他有阴影。”

    “什么阴影?”

    “他觉得他女朋友是他害死的。”

    贾凌晨说得随便,我心底平地惊雷。

    经贾凌晨一提醒,事情好像都能串起来了。

    “你说乔冬海觉得他女朋友是他害死的?”我问。

    贾凌晨说:“之前他喝多了我听他亲口说的。”

    “他怎么说的?”

    贾凌晨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粗嗓子模仿乔冬海的语气:“‘是我的错,不是我你就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他一喝多就会嚷嚷这些话。”

    她耸肩。

    罗樱当时是乔冬海的女友,后来因为高山滑雪事故死了,罗樱死后,杜曼宁一手捧出了乔冬海。

    但乔东海说罗樱是因为他死的?

    我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杜曼宁怎么会对害死自己女儿的人这么好?

    我想不通,关于整件事我只知道一些片段,事情真相只有当事人才清楚。我想到罗兰,他肯定知道事情的全部。

    这件事原本与我毫无关系,就像他的人生原本与我毫无交集,但为什么,我会有一种被卷入漩涡的感觉。

    门外灰白的光线中出现一双穿着棕红色皮鞋,皮鞋上是修身的黑色西裤。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住门框,上抬,门哗啦啦开了。

    罗兰搓着手指的灰,目光看向室内,看见我,笑了。

    “我是不是应该先敲门?”

    他突然好陌生。

    他走向我,绕开地上的空啤酒罐,他走到我面前。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对我眨了眨眼。

    “我要走了。”

    我站起来就走,罗兰抓住我手臂。

    “我要见乔冬海。”

    他对贾凌晨说。

    贾凌晨看我一眼,指向地下室入口,说:“他在地下室,要从后面下去。”

    他的手下滑握住我手掌。

    “我们去见他。”罗兰说。

    在我甩开他的手之前他先松开了手,转过身,他不顾我的反对将我重新牵住,走到门口,我终于甩开他。

    我径直朝地下室走去,身后罗兰说:“圆,这里很黑,请你帮助我好吗?”

    我心里骂了句,脚步还是停了。

    我转身回去拉住他大衣袖子。

    不过短短一节楼梯,我开着手机的光,光扫射到地下室角落沙发上,乔冬海咳着嗽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你他妈谁让你下来的?”

    罗兰扯了我一下,上前一步:“乔冬海先生,是我。四年前我们在阿樱的葬礼上见过。”

    我关了手机的光,乔冬海慢慢放下手,他在沙发上坐起来,推开身上的被子。

    一室酒气,我屏着呼吸,罗兰也揉了揉鼻子。

    旁边墙上有开关,我按了下灯没亮。

    不知何时,我和罗兰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我感觉到他手心湿润的汗意,和他虎口处的茧。

    他牢牢握着我。

    乔冬海的呼吸声很重,在黑暗的地下室里一起一落。

    罗兰说:“乔冬海先生,我希望明天的画展能展出《落樱》那幅画。”

    乔冬海惨笑:“为什么到现在还要羞辱我,你们是不是想我和她一起死?”

    罗兰笑了声,说:“乔冬海先生,我希望你和她一起死,但我可爱的妹妹却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乔冬海的脸沉在阴影里,久久没有说话。

    罗兰说:“乔冬海先生,不管你怎么想,那幅画和那幅画的作者明天都会出现在画展现场。”

    乔冬海抬起头,抖着嗓子笑了起来。

    “好,我明天会亲手把那幅画毁了。”

    “那就毁了它吧,”罗兰说,“请您明天准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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