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苟延残喘的蟋蟀在哀鸣,早到的八月底的寒意在悄悄蔓延,空气中多了些许清凉,仿佛随时随地都在触摸冷冰冰的银器。

    “莱姆斯在厨房里。”奥斯顿说。

    伊迪丝仿佛跌进了地板中,周围的一切都在向上飞升,尽管地板并没有动。

    她半晌没说话。

    直到奥斯顿疑虑地发问:“怎么了?”

    “没什么。”伊迪丝回过神,把长袍挂在壁板的挂扣上,不经意地问:“你还邀请了谁呢?”

    “你说大概来不了,所以我又问了掠夺者们。”奥斯顿解释,“詹姆今天要去对角巷,彼得要帮他妈妈的忙。至于西里斯——他问你会不会来,我说不会,他就说也要和詹姆去对角巷。”

    伊迪丝模糊地笑了一声,等到奥斯顿定睛,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因此,最后只有莱姆斯来了。”她说。

    “呃。”

    奥斯顿又摆出那副紧张的神情,或许还有点尴尬。

    “我得告诉你这件事:莱姆斯也问了和西里斯同样的问题。”他轻叹一声,“我说你不会来,他就答应了。”

    伊迪丝停顿了一下,静静地思考着。奥斯顿以为她会发火,但她只是屏息,吐气,屏息,吐气。

    三个来回后,她平静地问:“他在哪儿?厨房?”

    奥斯顿立马指向身旁最近的那扇门。

    这间厨房过于狭窄,色调暗沉,厨具老旧。莱姆斯背对大门,穿着浅灰的新长袍,棕色的头发浓密而厚实。

    相较于上个月瘦得只剩袋骨头,他如今强壮了许多。

    “抱歉,我很快就好。”莱姆斯说。

    他没有回头,端着一个银制餐盘,正往不同的碗碟里分发热腾腾的食物。

    那气味真香,真熟悉。瞬间把伊迪丝拉回到了在卢平家的那段时间。

    人迹罕至的小径,溪水边缘的草木,被烟霭笼罩的农场,以及泼洒皎洁光辉的圆月。

    伊迪丝突然感到自己的小腿有点发痒,那里应该是早已愈合的伤疤。

    “闻起来真不错。”她说。

    哐啷一声。一份刚刚分配好的食物随着碟子摔进洗碗池,莱姆斯没有试图挽救它,相反,他僵在了原地。

    “多可惜啊。”伊迪丝又说,走上前打算帮忙。

    但莱姆斯对于她的靠近显然很不自在,厨房狭小,他几乎已经缩进了橱柜与橱柜之间的角落,却仍然不免和她的手臂撞在一起。

    不该触碰到她的。他能感觉到她的臂膀,轻盈而温暖,让他身体紧绷。他控制不住想要接触更多,拥她更紧,吸进更多她的气味……那是水果的香气吗?顺着她的呼吸飘散,几乎使他窒息。

    莱姆斯迅速从原地闪开,在不靠近她的前提下逃到了门边。

    “对不起,”他狼狈地说,“我没想到会是你——奥斯顿说你今天有比赛——”

    “是的,比赛很快就结束了。”

    伊迪丝弯腰查看餐盘里的食物:土豆泥千层面。每隔一层牛肉糜,就会抹一层细腻的土豆泥——是她喜欢的做法,卢平夫人曾在她留宿期间为她做过三次。

    她用叉子挖走一小块崭新的边角,把这热乎乎、香气四溢的多层美味塞进嘴里。

    “好吃,”伊迪丝不由感叹道,“卢平夫人的厨艺真厉害。”

    莱姆斯久久不语,直到伊迪丝吃光一整碟分好的份例,他才低声说道:“谢谢,但那是我做的。”

    伊迪丝倏地回过头,她干咳一声,似乎有一小团土豆泥卡在了她的咽喉处。

    “什么?你会做菜?这个味道——和你妈妈做的——完全一样!”

    他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笑意,那对绕着一圈褐色的虹膜,带着催眠的光亮凝视着伊迪丝。

    “是妈妈教我做的,”他轻声说,“我想要学习一两道拿手的菜,所以请她帮忙。”

    请妈妈教做菜,伊迪丝似乎记得有谁也这么做过——对了,詹姆·波特。

    他想要学习一道菜肴,好去讨好莉莉——他追求的姑娘。

    那莱姆斯学习菜肴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到了晚餐时间,伊迪丝才有精力观察整间公寓。苍白的天花板,古朴破旧的护墙板,清扫干净的壁炉和齐全的二手家具——看上去不错,但所见之处没有任何科技产品。

    “房东也是一名巫师,”奥斯顿说,“他的祖辈自从1791年就拥有这块土地了。后来麻瓜政府要改建公寓楼,他嗅到商机,顺势也把房子推倒并入了公寓。”

    “比起出租给麻瓜,他更希望出租给巫师。”宝拉开始分配刀叉,“他还不止这里一处房产呢,迪,你敢相信吗?”

    “我相信。”伊迪丝咕哝着。看来房地产投资商可不止在麻瓜世界神出鬼没。

    “以后我可以直接通过这里的飞路网去上班了!”

    奥斯顿很高兴。

    晚餐是从一道沙拉开始的。大片大片的生菜盛在一个大陶碗里,深绿色的莴苣叶上覆盖着气味浓烈的意大利帕尔马干酪,四周是金黄色的橄榄油。

    随后是煎得很嫩的金枪鱼片旁边配着炭火烤炙的蔬菜,颜色很难说准的深色茄子旁边放着鲜艳的红椒。

    大家都很喜欢莱姆斯带来的土豆泥千层面。不知为何,在他们夸赞这道菜肴的时候,与有荣焉的却是伊迪丝。

    不知不觉,餐桌上的气氛火热起来。所有隔阂都随着热气氤氲的烟雾消散了。

    奥斯顿甚至拿来一瓶火焰威士忌,嚷嚷着要为伊迪丝的比赛胜利而庆祝。

    “在回来之前,我的队友还想要邀我去小酒馆里喝一杯呢。”伊迪丝说。

    宝拉扬起眉毛,“噢,迪。其实比起你在外面喝酒,我们更希望你能在家里喝。”

    奥斯顿大笑起来。

    伊迪丝知道他们指的是上次青年队胜利后的醉酒事件,可她反驳不了,因为最后不省人事在宝拉卧室醒来的人的确是她。

    “唉,我也不是个酒鬼呀……”她抱怨道,看着澄澈的酒液顺着冰块卷入杯底,莫名的愉悦从胸腔内扩散开。

    “我也来一杯吧。”坐在她对面的莱姆斯突然说。

    奥斯顿有些迟疑,“你不是还没有毕业吗?”

    “我已经成年了。”莱姆斯对他微微一笑,“况且这是为了伊迪丝的第一场职业比赛胜利而庆祝,我可不想用果汁代替。”

    或许莱姆斯终于意识到逃无可逃,在充满好消息的夜晚,他暂且放下了内心的蠢蠢欲动和愧疚逃避交织的心情,举杯加入庆祝。

    在四只矮胖的玻璃杯碰撞的瞬间,伊迪丝隔着被切割出无数切面的玻璃望了望他。

    恰好和那双褐色的眼睛相撞。

    两人同时一怔,急匆匆避开了视线。

    晚餐过后,他们转移阵地到茶几旁边。

    长方形的朱红色小几上摆着一些打发时间的东西:噼啪爆炸牌、巫师棋和高布石。宝拉带来了伊迪丝的收音机,放在窗台旁边,放着巫师界新组合淘气妖精的新歌。

    宝拉不想玩高布石,因为那会喷出臭汁——谁会想在这么美好的夜晚里被喷一身的臭汁呢?

    伊迪丝不想玩巫师棋,因为她不擅长那个。如果总是输,却又毫无办法改善,她可能会抓狂。

    最后,他们只好围在一起边玩噼啪爆炸牌,边喝威士忌和黄油啤酒。

    一开始,他们玩得是传统玩法,用魔杖迅速敲击相同的牌面。

    伊迪丝的反应很快,几局下来一直是最高分,但到了后来,卡牌洗得越来越快,她渐渐力不从心,终于在翻出第三十八张的时候戳错了牌。

    卡牌轰得爆炸了。

    火星燎着了一旁的巫师棋盘。

    两张面庞同时靠近,焦急地去吹。

    伊迪丝吹灭了火星,莱姆斯吹到了她。

    他们靠得那么近,伊迪丝感到他的呼吸柔软地拂过额头,吹起黏在潮湿皮肤上几根顺滑的发丝。

    她诧异地眨眨眼睛,视线落到他的嘴上,又滑到敞开的长袍衣领里露出的脖子,他苍白的皮肤看起来光滑而冰冷。

    “咳咳。”宝拉清了清嗓子。

    莱姆斯迅速拉开距离,几乎从沙发上栽倒下去。

    “我们换个游戏吧,好吗?”奥斯顿面色古怪地说,“换个不那么危险的。”

    “我同意。”莱姆斯迫不及待地说。

    宝拉和伊迪丝也没有意见。

    但是,换什么游戏呢?巫师棋和高布石自然不在考虑之中,可奥斯顿的书籍和纸张还没有随他搬来,想玩刽子手游戏也是不可能的事。

    难道要遵从蠢蠢欲动的伊迪丝的建议,在夜晚去其他地方打一场双人魁地奇?

    “我们可没带扫帚!”奥斯顿脱口而出。

    伊迪丝这才没有坚持。

    她注视着桌上的酒瓶,忽然灵光一闪。

    “我知道有一个游戏,不需要纸张或是扫帚。”她胸有成竹地说,“是麻瓜的游戏,当初我在露营的时候玩过。”

    听到露营,莱姆斯快速且担忧地暼了她一眼。

    “真心话大冒险。”伊迪丝介绍道,“把这个黄油啤酒的酒瓶放在桌子中间或是地上,由我们每人转一次圈,指向谁,谁就得选择由转瓶人提出的真心话或是大冒险。”

    “那是什么?”宝拉饶有兴趣地问。

    “如果你选择真心话,那么对方提出的任何问题都得诚实的回答。如果选择大冒险,那么对方提出的任何要求,你都得做到。”

    “要是做不到,或是不想回答问题呢?”奥斯顿问。

    “那就——”伊迪丝回想着,“那就喝一杯火焰威士忌吧。”

    奥斯顿松了一口气。

    桌上的棋盘和高布石都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酒瓶。莱姆斯身后的收音机仍然低声唱着情歌,沙发被推开,所有人围绕茶几坐在了地毯上。

    “那么,由我开始。”奥斯顿说。

    他谨慎地转动起酒瓶,大家都屏息以待。那只棕色的空酒瓶无力地转完最后一圈,可怜兮兮地用瓶口对准了宝拉。

    “哦。”奥斯顿突然脸红了。

    宝拉搔了搔自己的脸,“那我选……真心话吧。”

    奥斯顿绞尽脑汁,直到伊迪丝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他才小声问道:“你喜欢……喜欢我吗?”

    伊迪丝差点把眼珠从眼眶里瞪出来。

    宝拉也脸红了。“嗯……喜欢。”

    “等等!等等!”伊迪丝大声抗议,“不可以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那样的话,只能说实话的规则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两个人相爱的意义恐怕比规则更重要吧。”莱姆斯在旁边轻轻地说,目光柔和注视着他们。

    伊迪丝翻了翻眼睛。

    轮到莱姆斯的时候,他深呼吸了好几次后,伸手拨动酒瓶。几圈下来,瓶口对准了伊迪丝。

    “我选……选大冒险。”

    伊迪丝决定换一种方式。

    莱姆斯想了想,“我打赌你不敢把剩下的土豆泥千层面打包回家。”

    “哦!对啦,迪很喜欢那道菜呢。”宝拉笑着说。

    伊迪丝无力地伏在桌面上,“不是这样玩的呀!”

    终于,酒瓶的归属权到了伊迪丝的手里。她摩拳擦掌,势要让朋友们弄明白游戏的正确玩法——她也是好不容易从萨拉和她的朋友们那里学来的呢!

    骨碌碌的声音逐渐变慢,最终瓶口朝向莱姆斯。

    三个人目光灼灼,同时望向他。

    莱姆斯说:“我选真心话。”

    伊迪丝好久没说话,她低着眼皮,看了他半天。

    “去年的时候,我在霍琦教授的办公室里睡着了,是你给我披的长袍吧。”

    “是的。”莱姆斯不动声色,慢声细语地说。

    “先等等,这不是问题。”伊迪丝说,“我的问题是,那枚格兰芬多的级长徽章,是你故意留在那里的吗?”

    宝拉和奥斯顿的嘴巴陡然张大了。

    莱姆斯望着酒瓶,呼吸变得急促了一瞬。

    然后,他回答:“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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