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奇军突袭,蛮族军营大火,驭兽师皆亡,后有昆山关隘城门大开,全体将士与蛮族决一死战,从天光初亮到夜幕降临……

    幸,不复万民,得胜!

    一众将士随戚无良策马归城,各个脸上还洋溢着兴奋和激动。

    “胜了胜了!这一次蛮族应该能消停几年了吧。”

    “可不嘛?不过两年时间,三次来犯,次次惨败,这一次大将军当居首功!”

    “是啊,大将军不愧有万夫莫当之勇,杀入敌营如探囊取物一般!”

    马上的戚无良神色未变,实则已经快撑不住了,高烧加重伤让她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发花,甚至听不清众将士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将军府门口,戚无良拧眉看了良久,才认出眼前人是蕉蕉,小姑娘欢天喜地道:“娘娘,陛下醒了。”

    戚无良用指甲掐了掐掌心才勉强压过那股昏沉劲,“醒了?”

    说这两字时,她眉目间不由染上柔和的笑意。

    蕉蕉纠结道:“就是……陛下瞧着挺生气的。”

    戚无良翻身下马,因为高烧的缘故,身体不自然地踉跄了一下,但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不生气才怪。”

    来了昆山关隘就被她用药撂倒了,又有徐叔这位神医在,他治起病人来自有一手,足足一个月都没让人走出过营帐,美其名曰好好养伤。

    一开始戚无良每日还能抽出点时间去看司徒纯,后来战事焦灼,说起来她也好久没见他了。

    “有没有告诉他战事胜了?”

    戚无良面带喜色地说着,阔步进了将军府。

    蕉蕉小跑着跟在后面,开心道:“还没有,娘娘亲自告诉陛下吧。”

    闷哼一声,蕉蕉没刹住脚,一头撞在戚无良的后背上,这人一身盔甲还没卸,硬邦邦的,直接给小姑娘撞得眼泪都出来了,“娘娘,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戚无良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高烧和伤势,她反应迟钝了些,可再迟钝,这会儿也察觉到了将军府的不对劲,太安静了。

    她垂眸,苦涩一笑,“怕是见不到了。”

    “娘娘,你说什么?”蕉蕉不解地问道。

    下一刹,四周屋顶百十来号弓箭手现身,百箭齐发。

    戚无良抽出腰侧的玲珑长剑,一把将蕉蕉拉到身边护住,斩断四方来箭。

    “大将军对不住了!”

    一声暴呵从身后响起,是谢献涌挥刀斩向戚无良,刀风凛冽霸道。

    戚无良果断松开蕉蕉,顺势将人推离战局,这群人要杀的只是她而已。

    与此同时,后院。

    一众侍卫将后院围得水泄不通,孙老将军正坐在屋中擦着手中的长枪,孙氏三位少将军也在,他们刚从战场上回来就被李相急召回府,然后就被这群侍卫围堵在了院中。

    “前院发生了什么事?”

    大公子孙兴翰边自顾自地倒茶,边开口笑问道。

    围堵他们的侍卫统领是个面容粗狂的中年男人,说话声音很冷,“老将军和几位公子只需等在这里便好,李相有命,诸位不得踏出这院落一步。”

    孙老将军:“老夫认得你,簪缨巷庄家的家奴,年轻时也是享誉江湖的剑客。”

    中年男人:“老将军好记性。”

    孙老将军厉眸看向他,“李徵私调军中兵马,围杀当朝贵妃可是重罪。”

    中年男人面无波澜道:“老将军说笑了,今日大战得胜,李相已经传令,将士们于城外驻扎整顿,全军大庆,宴饮一夜。李相并无私调兵马,更何况哪里来的贵妃?分明是北燕细作,对付细作用不到军方兵马,盛京各大世家皆已派了门下好手过来,保护圣驾,清除细作。”

    孙老将军一叹,“世家世家!老夫险些忘了李相还出身于世家之中,家族利益、裙带相连,怎么可能容得下像大将军这种人?”

    大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可她挡不住人心。

    中年男人:“老将军还是歇一歇为好,如今这座昆山城中布满了世家子弟,李相已经发话,今夜谁都能活着离开昆山城,唯独戚无良不能。”

    像孙老将军这把年纪的人有时都不得不感慨一声“世事无常”,明明上一次戚无良和李徵来昆山关隘时,还不是这般局面,那位求日公子瞧着战场上厮杀的少年将军明明担忧得不行,如今……

    孙家最小的少将军孙哲岩没听懂,傻里傻气地眨了眨眼,问身侧的孙卓霖道:“二哥,世家为什么容不下大将军?”

    孙卓霖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脑袋道:“你瞧大将军上阵杀敌那劲头,以她的性子,若身处高位能放纵世家腐败、侵蚀国祚?况且大将军明面上还是贵妃娘娘,得陛下独宠,若贵妃不死,世家的女儿们怎么送进宫?那可是盛京所有家族的利益……祖父,我们走吗?”

    最后一句话是和孙老将军说的。

    孙老将军满意地瞧着手中被擦得锃亮的长枪,如龙挥起,以枪锤地,目光果决道:“孙儿们,随祖父……杀出去!”

    孙氏祖孙四人齐齐出手,攻向一众侍卫。

    ……

    前院。

    谢献涌的武艺算不得多好,在戚无良手底下三招都走不过,但除去谢献涌,围攻戚无良的都是盛京各世家养在府中多年的武林高手,一个不行,便上百个,百个不行便上千个。

    耗也要把戚无良耗死,甚至都不用耗,不过几轮围攻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筋疲力尽、重伤在身的将军已是强弩之末。

    “娘娘,你快走!”

    蕉蕉手脚并用地扑上一个侍卫的后背,边哭喊边夺他手中的刀,不然其挥刀砍向戚无良。

    侍卫见小姑娘难缠,眼中划过一抹狠意,刚准备反手挥刀,解决了蕉蕉……

    轰的一声!

    将军府的院墙被爆炸炸出了一个缺口,不少侍卫被爆炸波及倒地,冒着黑烟的缺口浮现出方雩的声音,他边捂着口鼻边急喊道:“戚无良,这边!”

    还有满脸焦急的何大壮,“右相,快!”

    戚无良没有半分犹疑,抱起同样被爆炸波及的蕉蕉,足尖轻点,朝缺口而去。

    黑烟之中,一名武艺高超的侍卫猛地冲出,朝戚无良后背砍去。

    何大壮瞳孔一缩,高喊了一声,“叶空桑!”

    伴着话音,白袍胜雪的僧人从天而降,一脚踏在那名侍卫肩膀上,手中禅杖刺穿其后心。

    又一个飞身,他落在戚无良身侧,将其怀中的蕉蕉拎起,像夹麻袋一样夹在咯吱窝下,笑得慈悲高洁、光芒万丈,语调一如既往的前奏,“右相如今的模样像极了丧家之犬。”

    戚无良:“……”

    空桑国师:“嗯?怎么不跑了?容贫僧提醒一句,如今要杀右相的人可满城皆是,你光站在这儿不跑,贫僧再喜欢杀人,也杀不过来。”

    戚无良嘴角一抽,“国师如今说话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何大壮朝空桑国师默默翻了个白眼,拉住戚无良的手,“右相,我们往这边走。”

    方雩和何大壮带着戚无良一路狂奔,空桑国师负责断后,几人七拐八拐地在城中暗巷穿梭,直到一个转弯……

    戚无良一怔,巷中满是马车和人,都是熟人,钱士臣、谢施敏,还有一些曾被她拐去五州赈灾的世家公子们,都在。

    “右相……”

    “右相大人……”

    “右相,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庄玉林!”

    一群少年人七嘴八舌地叫着她,满眼的欣喜。

    “行了诸位,如今不是叙旧的时候。”谢施敏深皱着眉头站了出来,众人闻言半点没恼,反而都安静了下来,只是依旧目光灼灼的看着戚无良。

    钱士臣着急忙慌地拿了个包袱塞到戚无良手中,瞧着戚无良一身伤,甚至连盔甲都还来得及换下来,眼眶微微发红,“一身衣裳、银钱和药,城外有人接应,我们会齐心协力把你送出城。”

    戚无良莫名被塞了个沉甸甸的包袱,哑了一瞬,道:“你们怎么送我出城?若我没猜错,如今昆山的大小城门应该都关了。”

    她不信李徵会不给她来个瓮中捉鳖。

    方雩出声道:“我带了足足一马车的黑傀儡。”

    炸也给它炸开。

    戚无良嘴角一抽,“……私自调动工部火器可是重罪。”

    方雩斜瞥了她一眼,风轻云淡中带着一丝鄙夷。

    戚无良:“???”

    她觉得方雩正在心里骂她,还骂得很脏。

    世家公子之首的庄玉林义气开口道:“右相,这罪我们担。”

    其余世家公子纷纷应声:“对,右相,这罪我们一起担。”

    庄玉林这个少年郎初见时是个和李徵厮混在一起,甚至比李徵名声还臭的纨绔,如今倒有几分少年长成的模样,满眼认真道:“我们从盛京千里奔袭而来就是为了今夜,右相,稍后我们这些人会分批驾着马车出去,吸引城中人马的视线……”

    戚无良拧眉打断道:“你们不要命了!”

    “右相,我等皆是世家嫡系,他们这些世家豢养的侍卫不敢伤我们。”

    “对,右相,他们不敢伤我们。”

    戚无良一句“胡闹”还没说出口,一直倚在巷口的空桑国师耳朵动了动,拧眉道:“他们来了。”

    方雩一把抓住戚无良的胳膊,对众世家子弟道:“行动。”

    钱士臣也张嘴堵戚无良的话,“老戚,李徵如今掐断了我等与陛下的联系,我们见不到陛下,等平安送你离开后,我等会觐见陛下,便是犯了再大的错,陛下因着你,也不会怪责我们和这些世家子弟。”

    李徵敢闹成这样不过是仗着闭塞圣听,司徒纯哪怕知道一点,怎么会允许出现今日的局面?

    戚无良被说服了。

    片刻后,一众世家子弟各自驾着马车从巷中冲出,戚无良所乘坐的马车也混在其中。

    东门城墙上,李徵负手吹着夜风,俯瞰着昆山城,拧眉道:“世家子弟?”

    禀告的下属满脸难色,“是,都是各大家族的嫡系,我等不敢伤了这些少爷们。”

    李徵烦躁地掐了掐眉心,“就没有一辆马车奔东门而来吗?”

    下属:“没有。”

    从东门离开昆山,乘水路离开去往北燕最快,戚无良不可能不选这条路。

    “是我漏算了什么吗?”

    李徵喃喃道,猛地,他抬起头看向东南方向的城墙。

章节目录

谋臣祸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在下本无良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在下本无良并收藏谋臣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