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江晚寒在殿门口等着苏恨离,见人出来,沉着个脸道:“你太鲁莽了,怎可当殿出手?就算陛下信重也不能如此胡闹,太后那边交给我来对付,细水流长,总会抓到……等等,你干什么去?”

    江晚寒嘀咕了半天,苏恨离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反而随手抽出一名值守禁军的佩剑,扭头就走,这可把江晚寒吓坏了。

    “想想还是气不过,到永寿宫闹闹去。”

    苏恨离边说,持剑就奔着内宫而去。

    江晚寒吓得一个踉跄,对一旁当值的禁军呵道:“愣着干嘛?快拦住她!”

    ……

    永寿宫。

    只要苏恨离想,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她。

    扶苏太后看了眼殿外倒了一片的禁军,又看向一边啃着桌案上西瓜,一边用剑抵着她喉咙的苏恨离。

    那粗鲁的吃相、漫不经心的神情第一次让扶苏茗知道,苏恨离与曾经那位仁义守礼的大将军是不一样。

    “你像极了你父亲,南楚皇室那个出名的疯子……”

    扶苏太后阴恻恻看着苏恨离道。

    “那是我父亲,不像他像谁?”苏恨离浑不在意地回怼道。

    “所以大将军今日是来杀哀家的?”

    “不是,苏某想请太后娘娘下罪己诏,总不能真的让陛下自污,明明错的人是太后娘娘……”

    苏恨离冷冷看着扶苏茗。

    “哈?”扶苏茗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疯癫地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溢出了泪水,“哀家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下罪己诏?”

    “通敌叛国,残害将士。”

    扶苏茗脸上的笑容很奇怪,甚至透着一股温柔,“将士?哪儿来的将士?苏家军吗?那是陛下的将士吗?那分明是苏辞的私军,你振臂一呼就能唤来十万将士,全军上下尊主帅胜过尊天子,先帝在世时就该把这群人都杀了!哀家并未通敌叛国,哀家是为国除害,为我的宗儿除掉你这个祸害!”

    苏恨离垂眸轻笑了一声,诛心反问道:“娘娘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那个……你一生都比不过的人。”

    啪,扶苏茗被苏恨离以剑逼着,依旧发着太后娘娘的疯,猛地将手边的果盘摔翻在地。

    果盘摔得稀碎,瓜果滚落一地。

    扶苏茗还觉不够,硬是拿起案上的茶杯狂砸桌面,待茶杯碎裂后,拿起一块瓷片攥在手中,任由瓷片割伤掌心,鲜血直流,脸上却露出舒缓的表情,嘴角勾起逾越的弧度。

    苏恨离拧眉看着这一幕,说不惊讶是假的,这人是真的疯了。

    疼痛令扶苏茗很快冷静下来,攥在瓷片的手捧到了心口,面上笑得温柔异常,“你知道对于哀家而言,这辈子最讽刺的一幕是什么吗?”

    “当年哀家利用宗儿走失,闯入殊词宫搜查,终于得见那位被先帝金屋藏娇、千恩万宠的绝代佳人,她抱着哀家的宗儿和先帝并肩站在殿前,而哀家被先帝责罚跪在地上,只能远远看着……先帝那般冷酷的人在苏辞面前化为绕指柔,温声细语,似乎大一点声音都怕惊了那人。而哀家最疼爱的儿子乖巧欢喜地趴在苏辞怀里,小脸笑得咿呀灿烂,明显对那人也喜欢得不行……你知道那时哀家脑中有一个怎样荒唐的念头吗?他们才像一家人!”

    “可那明明是哀家的丈夫!!哀家的儿子!!”

    “先帝说,若是阿辞喜欢,便将宗儿接到膝下抚养。喜欢啊!只要那人一个点头,一个句喜欢,就能生生夺走哀家十月怀胎生出的儿子,就能轻而易举地夺走哀家所有的荣宠!”

    掌心的疼痛已经不能让扶苏茗再冷静下来,她突然暴起,双手握住苏恨离的剑,让剑尖直直抵在胸口,狰狞道:“你的母亲抢走了先帝的偏爱,你又跑来祸害哀家的儿子。苏恨离,你让哀家如何不恨你!”

    “你大可以去指认,没错,是哀家里通外国,诛杀苏家军,一切都是哀家做的,你敢把真相昭告于天下吗?你敢逼着宗儿杀母吗?我的兄长、你的义父为护你母亲战死燕关!苏恨离,你敢杀我吗?你母亲都不敢!”

    苏恨离周身一僵,她的扶苏爹爹啊!

    扶苏茗抓住苏恨离的剑刃就要往胸口捅,“来人,苏恨离谋逆,欲杀太后,把陛下叫来,把所有人都叫来看!”

    她再疯,在苏恨离面前只是个普通人,后者内力一震,扶苏茗便被震开,长剑也寸寸断裂在地上。

    “娘娘这般撒泼有什么用?”

    苏恨离冷冷的声音落下。

    都在地上的扶苏茗抬头,恨极地看她。

    “发疯、自伤、撒泼,这些手段也许对陛下有用,对很多人都用,但对我没用。”苏恨离俯下身子,对上扶苏茗那双怨恨的眼睛,“你以为我是我母亲吗?忠君爱国,守礼遵法,纵得你们这群良心烂透的蛀虫上蹿下跳。扶苏茗,太后娘娘,我苏恨离活得不痛快,我所有的仇人都别想好过!”

    说着,苏恨离露出一抹笑容,“我改主意了,杀您做什么,既然您想斗,苏某奉陪。苏某会斗到您一无所有……”

    ……

    北燕的盛夏热得人心烦,可太后一党的朝臣却一个个心里拔凉拔凉的。

    大将军向陛下亲旨,设立监明司,一个独立于六部之外、只遵皇命的机构,负责监察文武百官,乃至皇亲国戚,凡人证物证俱全之案,有先斩后奏之权。

    满朝沸然!

    将军府。

    苏悔之看着自家在藤蔓下乘凉的妹妹,那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模样,让他手痒想打,认命地将一盘切好的西瓜放在她手边,淡淡道:“你刚把大梁百官得罪了个遍,又想把北燕百官也得罪一遍?”

    “娘亲生前杀了多少贪官污吏,你看杀得完吗?一茬接着一茬,跟野草似的,春风吹又生……总得有那么个人站出来,铁面无私、守法如山,不惧权势、行事以公,监明司要做的是明镜高悬!”

    “想法虽好,但做起来诸多艰辛。”

    “什么事不难?”

    “监察文武百官,乃至皇亲国戚,你是想让监明司成为帝王手中的一把利剑。”

    “这还是李徵给我的启发,这世上总有些事情要有人站出来做,总要有人做帝王手中的一把利剑,一个人的力量太弱了,而且容易受个人意志影响,你看李徵……他最后不是没能狠下心杀我吗?”

    苏悔之眼皮一跳,“所以你是根据自己没死成的经验,特意想出了一个一定会死的法子?”

    “我是想用它来制衡太后、谢恒乃至未来无数位高权重的皇室之人或者是权臣,如晦太小了,他日登基,你觉得他斗得过太后和谢恒吗?两面夹击,换做我,都不能肯定地说一定斗得过,毕竟谢恒心深如渊,而扶苏茗……她是个真疯子。”

    ……

    随着监明司的成立,将军府迎来了两位贵客。

    苏恨离这日回府就对上两个熟悉的面孔,穿得和穷酸难民逃荒一样的钱士臣和浑身上下像刚从泥潭里滚了一圈的何大壮。

    苏恨离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你们两个……什么情况?”

    钱士臣一身酸臭味,激动地就要上前给她一个久违的拥抱,被苏恨离灵巧躲开。

    苏恨离炸毛道:“作甚?”

    她平生最恨不洗澡还带着馊味的人。

    钱士臣一脸无辜道:“久别重逢,你我兄弟不拥抱一个吗?”

    苏恨离木着脸,“大可不必,先说干来的?”

    钱士臣:“陛下让来的。”

    苏恨离:“???”

    钱士臣:“你家阿玄知道你如今正和北燕太后争斗,北燕太后的根基在扶苏家,扶苏家的根基是整个北燕的商铺钱财,所以陛下就把我派过来的。陛下说,争斗嘛,先断其根,做生意这事我这个富可敌国的户部尚书最在行。”

    苏恨离沉默了片刻,不得不说她家阿玄说得有道理,派的人也极对,和钱士臣比做生意就只剩四个字——自取其辱。

    “那大壮呢?你不是已经官复原职了吗?来北燕做什么?”苏恨离看向脏得都看不见脸的姑娘家。

    何大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右相大人,官职让我给作没了,陛下让我来北燕避祸。”

    苏恨离一懵,“避祸?你干什么了?”

    何大壮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捅死了国师一刀。按大梁律法,行刺国师等同于行刺陛下,这应该叫弑君谋逆。”

    苏恨离:“……”

    苏恨离:“我记得之前在昆山关隘的时候,你们两个交情还不错的样子,他还挺听你的话。”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空桑国师会来救她,是被大壮硬拽来的。

    何大壮又是呲牙一笑,“那不是向右相大人学习吗?打又打不过,毒又毒不死,我就和他把关系搞好嘛,后来他还对我挺好的,我就趁他最信任我、最不设防的时候……哦,就在礼部准备的宫宴之上捅了他一刀。”

    苏恨离听麻了。

    一时分不清空桑国师和何大壮之间哪里才是哪个病得不轻之人。

    苏恨离眼角抽搐道:“没死。”

    何大壮一脸遗憾,“正对心脏,可惜没捅透。”

    苏恨离:“……”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挺癫的,但和这些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一比,竟也不算什么。

    她还挺正常的。

    苏恨离那叫一个糟心啊,“以空桑秃驴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但他伤势缓过来,必杀你。”

    何大壮乖巧地点了点头,“陛下也这么说的,他不好出面,所以就让钱大人将我一道捎来北燕。右相大人不必为难,叶独活真追来,我自己应对他。”

    苏恨离:“你打得过?”

    何大壮:“……”

    苏恨离:“毒得死?”

    何大壮:“……”

    苏恨离:“算了,你安生住下,跟在我身边,人来了,我来应对。”

    何大壮高高兴兴地蹦跶到她身边,本来也想抱一个,但低头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样子,就费劲巴力地擦干净了两根手指,拽住苏恨离的衣角摇了起来。

    这还是她和陛下学的,糯糯开口,“谢谢右相大人,会不会给右相大人添麻烦啊?”

    “不会,他又打不过我。”

    实话实说,狂得依旧。

    何大壮噗嗤一声笑了,她家右相大人真好哄,怪不得陛下总喜欢对着右相撒娇。

    “右相大人,这是陛下让我给你捎的信。”

    何大壮从她脏兮兮的包裹里,掏出了唯一一样干净的东西——信封。

    苏恨离拧眉看着那堪比一本书厚度的信封,表情怪异道:“这是信?”

    何大壮点了点头。

    苏恨离有点哭笑不得地接过了那封“板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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