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宗能成为仙域第一宗门，倚靠的不仅仅是逆天的灵脉资源还有如雨后春笋般源源不断冒出的天赋弟子，新旧交叠，世代传承造就了无相宗的传奇佳话。
每年三月下旬，无相山启灵峰的陈长老便会牵头处理开山招新事宜。
陈长老会安排倚重的弟子去往渊界九州的几个重要城池筛出有灵根的孩子将他们带往无相山，整个过程持续大半个月左右。
可是那些被挑出来有灵根的孩子并非人人都能进无相宗。他们还需经过遴选初考才能决定去留。
初考是依照灵根天赋以及品行心性进行综合考察，一般来说天赋与心性有一项极佳或者两项皆优的孩子会被划分到内门。天赋差一点但品行尚可的弟子则会被划分到外门。
若是天赋与心性都不佳，则被视为与无相宗无缘。
只不过，能进入内门的弟子绝非直接成了某个元婴或者化神修士的座下弟子。
无相山弟子众多，但修成元婴的高阶修士拢共就只那么几位，每年能被峰主长老看上并收入座下的弟子甚少。
僧多粥少，弟子们鼓脑争头想要拜入某一位峰主长老或是宗主座下。
毕竟，能入无相宗只是走入修行大道的第一步，而后的每一步都比第一步更为艰难。
光是筑基所需的筑基丹就不是普通弟子能拿到的，许多外门弟子苦熬数载完成宗门任务才拿到了珍贵无比的筑基丹。从而内门弟子拜入某位元婴真人或化神老祖座下才有可能获取更多的资源。
对于元婴以上的高阶修士，收徒亦是一场豪赌。
于高阶修士而言，生命漫长无涯，但因缘易结不易解，事事皆有因果报应一说。
若收了个不和心意的徒弟，那师徒之间的缘分便成了孽缘，对自身修行百害而无一利。若收个合眼缘的徒弟，即可在教习他人的过程中，突破自身的心境，修炼速度显著提升。
故此，面对茫茫多想要拜师的内门小弟子，几位峰主长老还需进一步考察。
考察的方式便是无相宗每年纳新后举办的弟子大会。
新入门弟子与前些年没被峰主、长老选中过的弟子将一同参加弟子大会。所以对内门弟子来说即便入内门第一年没被选中，来年努力了还是有机会被某位峰主青眼相待。
暮春之际，无相山上的弟子心浮气躁起来。
无数内门低阶弟子翘首以盼，期待着弟子大会的到来。
尤其是当雪灵峰那位化神老祖收徒的消息传开后，诸多弟子蠢蠢欲动。
在许多人心中，收徒这种事，要么不收，要么收了第一个还会有第二个。
更何况，那位老祖的首徒居然还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凡人无法修炼，自然无法接雪灵峰的传承。若谁能在此次弟子大会被老祖文茵瞧上，成为雪灵峰第二位弟子，那才当得起一声‘雪灵峰首徒’的名号。
每年弟子大会都在无相山落霞峰举办，这座峰头专供还未拜师的弟子居住，同时建有练武场、自修室以及无相宗最华丽的大殿落霞殿。
落霞殿坐落于落霞峰之巅，无限接近天际，气势恢宏，殿顶铺着彰显无相宗气派的金色琉璃瓦，屋脊两端坐着栩栩如生龙首鱼身的绿釉鸱吻。
殿身拢共九层，层层设有不同的法阵供弟子修行试炼。
参加弟子大会的弟子修为多在练气期，故无需上到落霞殿九层，仅需通过前两层的试炼，便可在第三层见到几位峰主长老。
从正门进入后的第一层，入目便是一个空旷的练武台，此台与普通的练武台不同，名为锁灵台，在台上参加试炼的弟子将暂时失去修为，成为毫无灵气的凡人，以相对平等的状态随机匹配对手进行一对一的比试，获胜者即可进入第二轮比试，连胜三场的弟子就有了进入落霞殿第二层的门票。
因此，参加试炼的弟子虽多却仅有八分之一的人能够通过第一层，大部分人还未来得及见到几位峰主便被淘汰。
落霞殿的第二层不是考验拳脚功夫，而是考验参考者的道心。修道者光有灵根天赋并不能走得长远，还需道心坚守才能安然无恙的渡过天雷之劫，不被心魔羁绊所误。
所有进入第二层的弟子，将被传送至迷心幻境，在那里他们将直面内心的欲望与最深的恐惧。
历来能通过迷心幻境的弟子，首次筑基便可水到渠成，而过不了迷心幻境的，往往道心不稳，心念凡尘，在大道修炼中磕磕绊绊，修为因心境所困凝滞不前。
文茵虽不打算再收徒，但她并未处在闭关修炼中，按照宗门规矩，她身为化神老祖还是得来弟子大会露个面。
在众多参考弟子到来之前，文茵领着自家小徒弟，上了落霞殿第三层。
落霞殿第三层设有水幕，可观察到第一、二层的景象，是以今年要挑徒弟的几位峰主长老早早便落了座，并将面对水幕正中的两个位置空了出来，分别留给雪灵峰上的老祖文茵与无相宗宗主徐劭倾。
文茵向殿内瞄了一眼，凝眉微蹙，今日除了她，居然没人带着徒弟来。
依照宗门规矩，每年来弟子大会的峰主长老若已经收过徒都需带上一名徒弟一同前来。只因试炼第一层中有个隐藏规则，参考者中若有不想连战三场的弟子，便可越阶挑战峰主长老的座下弟子。只要能赢下其中任意一人，便可获得落霞殿第二层的门票。
当然，这个隐藏规则也没那么好捡漏。
无相宗的几位峰主长老通常会带上自己峰内近身格斗术最好，修为在金丹、筑基之间的弟子前来。
只因，修士每晋升一个大境界，便可淬体，身体素质远高于前一个大境界的人。加之金丹修士经历了从筑基到金丹的那九道天雷。雷劫固然可怕又危险却有锻身之效，是以金丹修士的身体比之筑基强悍数倍，更遑论炼气期的小弟子了。
所以即便上了落霞殿第一层的锁灵台，大家都暂时失去灵气修为，但高阶修士亦比低阶修士占优。
因着这个原因，每年尝试使用隐藏规则的参考者少之又少，纵有几个胆大的选择越阶挑战，但通通以失败告终。
对于普通炼气期弟子来说，选择随机匹配对手比试三轮，也比直接被筑基、金丹的师兄师姐们揍完淘汰要合算。
久而久之这条隐藏规则便无人再用。
但今年的弟子大会情况有变。
谢凉低眉顺眼，跟在文茵身后，殿内皆是高阶修士，并没人刻意收起灵压，故谢凉走的每一步脚下都像灌了铅。
文茵稍一抬手，顷刻间殿内灵压尽消，谢凉肩上一松，走至文茵身侧，轻声呢喃道：“师尊，要不我还是回雪灵峰等您吧，这儿除了我也没有其他弟子来。”
文茵只收了谢凉这么一个徒弟，所以也无人可挑，依照宗门规矩，她得带他前来。
但她并不是因为宗门规矩才将谢凉带来。
近日无相宗内关于她这凡人小弟子的流言颇多，有些甚至传到文茵耳里了。
虽然谢凉平日里从天灵池回来不会跟文茵说天灵池内发生的事情，但文茵还是从别的弟子那里知晓，最近不少来雪灵峰的弟子不是因为受了伤来治疗，而是刻意来找谢凉‘比试’。
按说弟子间私下比试闹得不过火，师尊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修炼总归是要下凡历练，去经历实战的，若一味地保护徒弟，让他们平日只练术法心诀，那弟子们都成了花架子。
可谢凉的情况终究不同，他没有灵根......
虽说他近期跟随文茵学习阵法、近身术都小有所成，但他没有灵气，是怎么都赢不了那些刻意来找他茬的人。
文茵也是在注意到谢凉身上多了莫名其妙的伤口后，才寻了其他弟子来盘问。这才知道她那犟徒弟，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别人也不跑，还不将事情告诉她。
想到这，文茵别头，瞥了一眼小徒弟：“来都来了，现在就走？”怎么你平日不这么胆怯呢。
“师尊......”谢凉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
其他峰主长老都没带弟子前来，不就是笃定了没有哪个傻瓜参考者会挑战除他以外的人吗。
等会儿那些参考者进了第一层的锁灵台，恐怕一个个都争着抢着要来挑战他。
根据隐藏规则，只要能赢了他这个没有灵根的废人，便可算作连赢三场，直接进入第二层。试问谁不想走这个捷径呢？
文茵不疾不徐地往正中空着的座位走去，缓缓落了座，用眼神示意谢凉站在她身后。
方一落座，文茵便听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自右手边传来。
“好几年没在这弟子大会上见到老祖了，还以为今年老祖又要在三月底四月初宣布闭关修炼，躲过这弟子大会呢。”
说话的是莲琴峰的黄峰主，他本是文茵的师叔，可近些年困于元婴后期，修为难进，故只能含恨称呼文茵一声老祖。
修仙界强者为尊，纵使黄承志从前是文茵与徐劭倾的长辈，现在在他们二人跟前也只能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老祖和宗主。
黄承志素来与文茵不大对付，那日在议事堂见文茵要收一名凡人做弟子时，也是心中窃喜。
今日他本以为按照文茵的性子肯定是宣布闭关修炼，不来这弟子大会凑热闹的，可没想到，她还真敢带着那个荒唐的凡人弟子过来。
文茵半眯着眼睛，装作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今日天气好，我人也精神，所以带着我小徒弟来玩玩。我记得从前宗门有一条关于弟子大会第一关的隐藏规矩，怎么，是我蜗居雪灵峰太久孤陋寡闻了？如今是没有这条规矩了吗？”
文茵的声音很轻，却夹杂着化神圆满修士的磅礴灵力。当她问出‘如今是没有这条规矩了吗？’这句话时，在场的峰主长老脸色一变。
规矩自然是有的，可是有雪灵峰那位废柴首徒在，哪个没脑子的参考者会选他们座下的筑基金丹弟子？
当然，这些话自然无一人敢当着文茵的面说出来，但几位峰主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就连一向爱打圆场的郁惜玉也是缓了一会才起身向文茵撒娇找补：“师叔，我们天玉峰的那几个您又不是不知道，各个都想来出风头，我作为师尊也不好厚此薄彼，所以就一个也没带，您要是想见他们，我现在就传音给他们，要他们都过来向老祖见礼。”
一旁有眼力见的几位峰主连忙跟着郁惜玉说了些俏皮话，一个个的都急忙拿出传讯符给自家得意门生传话。
文茵眸子微眯，露出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她转头去看身后自家徒弟，却见徒弟低垂着脑袋目光落在流光溢彩的玉石砖上。
“长安，你那些师兄师姐这不一个个的都要过来吗？所以师尊说你不用急着走。”
谢凉听到文茵的话，低眉下首，露出浅笑，可他的笑意同文茵一样未及眼底。他的手缩于袖内，微微攥着，他觉着自己方才那一瞬好像回到了谢家，那些带着鄙夷的目光或多或少的在他身上停留。
仅因为他没有灵根，所以他做的任何努力在外人眼中都是徒劳。
黄承志见文茵这般作态，只得随大流将莲琴峰的弟子一同唤来当陪客。
黄承志暗自不爽，眼睛在文茵与谢凉之间瞄来瞄去，瞧见谢凉穿着一身黧色的新衣，袖口却绣着那熟悉的碧桃，他张口调笑。
“老祖对自家弟子果真是疼得紧，居然连道袍上都贴心绣上了老祖自创的碧桃法阵，看来老祖亲自为娇徒打饭一事也是真的，难怪明学堂里会流传出那些风言风语。”
“什么风言风语？”
一道威严肃穆的声音自殿门处响起，众人抬头去望，便看见了一身隆装的徐劭倾。
他头戴束发玉冠，身着碧绿蜀锦长袍，腰间系着橄榄绿祥云纹腰带，身形挺直。无论是造型还是体态都与以往的朴素亲和的模样大不相同。
弟子大会是宗门要事，徐劭倾身为宗主除了要裁定胜负，还要主持大局，故每年此时，他都会脱下那一身淡雅的道袍换上盛服。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说老祖能收个凡人做徒弟是因为看上了凡人的美色呗。弟子闲着无聊就爱编些艳俗的话本子，我前几日去明学堂授课，还缴了一本呢。”
黄承志掀了掀眼皮，惺惺作态地看向文茵，又道：“不过老祖这等风清月白的人物，自然是清者自清，没必要和小弟子计较。”
文茵望着那挑衅的眼神，自是明白黄承志是有意把那些乌七八糟的流言拿到台面上来讲。
无相宗不算小，可流言八卦的传播速度也不慢，文茵虽不常出雪灵峰，却也在弟子讨论时听过一两句闲话。
“好一个清者自清，黄峰主这般心境为何还囿于元婴数百载？”
文茵勾起唇角，哂笑道。
若流言只在小范围内流传，文茵本也不打算管，可如今那艳作一出，每日来雪灵峰找谢凉麻烦的人也越来越多。
文茵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弟子被人欺负，又怎么不怒。
可偏生她是无相宗的老祖，怎么好因弟子间的比试与那些弟子斤斤计较。
文茵出席弟子大会的目的不为别的，就为替自家徒弟撑腰正名。那条隐藏规则，看上去是对谢凉不利，可实际上却未必，上了锁灵台，大家都是凡人，谁又怕谁？
今日徐劭倾带来的弟子是伤病大好的念英，他因着重伤一直在峰内休养，消息也分外闭塞，自是不知在弟子间关于师叔与她小弟子的流言已经愈演愈烈。甚至有心思活络的弟子还连夜写出了本《霸道老祖一夜风流，青楼小倌秒变首徒》。
这书虽是胡编乱造，但用得都是些淫词骚语，看得人脸红心跳颇为上瘾，所以在百无聊赖的弟子间流传胜广。
念英听到黄承志这话，心中又恼又急，顾不得师尊与几位峰主长老在场，扬声道，“黄峰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峰主没在课上呵斥那些弟子？就这么任由他们编排老祖？”
黄承志斜瞟了一眼愤慨的念英，转头看向徐劭倾，“宗主，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不同念英计较。可念英这孩子还真是少年心气，我再怎么说也是元婴修士，莲琴峰的峰主，他就这么没大没小的讲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老祖的徒弟，竟这般向着老祖。”
短短一番话既表达了对念英以下犯上的不满，又挑拨了念英文茵与徐劭倾的关系。可见黄承志嘴上虽说着不计较，心里却是极为不满。
徐劭倾面色一沉，玉冠前的垂旒微微晃动，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哦，是吗？黄峰主既然知道念英是本宗主的徒弟，那为何不回答念英方才问的话呢，难不成是看不起本宗主？”
“你...”
黄承志自认长辈，平日里一贯这般阴阳，即便文茵与徐劭倾再不满也没直截了当的下过他的面子。可今日不知为何，一个个的都不买他的账。
他平日孤傲惯了，此刻也没有其他人出来替他当说客，一时间气氛僵在那处。
“念英说得是，我确实该呵斥那在课堂上看话本弟子的，是我当时办事疏忽了。”黄承志冷着一张老脸，吐出了一番算是认错的话。
却见文茵听了黄承志的话，飞身到他身前，一双淡灰褐色的眸子微缩，眼神冰冷如飞雪，“话本呢，你不是缴了吗？拿来。”
黄承志感受到文茵释放出的灵压，身形微微僵滞，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垂头无言，默默地从储物袋中拿出那本《霸道老祖一夜风流，青楼小倌秒变首徒》递给文茵。
这话本子虽连封面都潦草不已，却皱皱巴巴的像是被多人传阅，翻得连书皮都快掉了。
里头的主角更是连名字都未曾改换，霸道老祖就叫文茵，青楼小倌便唤长安。
文茵当着众人的面草草将书翻过，冷哼道，“这孩子挺有天分的，就是不该来我无相宗，该去凡间当个骚客。”
“可知是谁写的？”
徐劭倾声音沉得如坠崖的巨石。
“等一会那些弟子们都来了，问问不就知道了。”文茵将话本丢进自己腰间的桃粉色储物袋，神情冷漠的回自己座位重新坐下，又望着未动的徐劭倾，轻声唤道，“师兄还不落座？一会参加弟子大会的弟子们可就都来了。”
每年三月下旬，无相山启灵峰的陈长老便会牵头处理开山招新事宜。
陈长老会安排倚重的弟子去往渊界九州的几个重要城池筛出有灵根的孩子将他们带往无相山，整个过程持续大半个月左右。
可是那些被挑出来有灵根的孩子并非人人都能进无相宗。他们还需经过遴选初考才能决定去留。
初考是依照灵根天赋以及品行心性进行综合考察，一般来说天赋与心性有一项极佳或者两项皆优的孩子会被划分到内门。天赋差一点但品行尚可的弟子则会被划分到外门。
若是天赋与心性都不佳，则被视为与无相宗无缘。
只不过，能进入内门的弟子绝非直接成了某个元婴或者化神修士的座下弟子。
无相山弟子众多，但修成元婴的高阶修士拢共就只那么几位，每年能被峰主长老看上并收入座下的弟子甚少。
僧多粥少，弟子们鼓脑争头想要拜入某一位峰主长老或是宗主座下。
毕竟，能入无相宗只是走入修行大道的第一步，而后的每一步都比第一步更为艰难。
光是筑基所需的筑基丹就不是普通弟子能拿到的，许多外门弟子苦熬数载完成宗门任务才拿到了珍贵无比的筑基丹。从而内门弟子拜入某位元婴真人或化神老祖座下才有可能获取更多的资源。
对于元婴以上的高阶修士，收徒亦是一场豪赌。
于高阶修士而言，生命漫长无涯，但因缘易结不易解，事事皆有因果报应一说。
若收了个不和心意的徒弟，那师徒之间的缘分便成了孽缘，对自身修行百害而无一利。若收个合眼缘的徒弟，即可在教习他人的过程中，突破自身的心境，修炼速度显著提升。
故此，面对茫茫多想要拜师的内门小弟子，几位峰主长老还需进一步考察。
考察的方式便是无相宗每年纳新后举办的弟子大会。
新入门弟子与前些年没被峰主、长老选中过的弟子将一同参加弟子大会。所以对内门弟子来说即便入内门第一年没被选中，来年努力了还是有机会被某位峰主青眼相待。
暮春之际，无相山上的弟子心浮气躁起来。
无数内门低阶弟子翘首以盼，期待着弟子大会的到来。
尤其是当雪灵峰那位化神老祖收徒的消息传开后，诸多弟子蠢蠢欲动。
在许多人心中，收徒这种事，要么不收，要么收了第一个还会有第二个。
更何况，那位老祖的首徒居然还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凡人无法修炼，自然无法接雪灵峰的传承。若谁能在此次弟子大会被老祖文茵瞧上，成为雪灵峰第二位弟子，那才当得起一声‘雪灵峰首徒’的名号。
每年弟子大会都在无相山落霞峰举办，这座峰头专供还未拜师的弟子居住，同时建有练武场、自修室以及无相宗最华丽的大殿落霞殿。
落霞殿坐落于落霞峰之巅，无限接近天际，气势恢宏，殿顶铺着彰显无相宗气派的金色琉璃瓦，屋脊两端坐着栩栩如生龙首鱼身的绿釉鸱吻。
殿身拢共九层，层层设有不同的法阵供弟子修行试炼。
参加弟子大会的弟子修为多在练气期，故无需上到落霞殿九层，仅需通过前两层的试炼，便可在第三层见到几位峰主长老。
从正门进入后的第一层，入目便是一个空旷的练武台，此台与普通的练武台不同，名为锁灵台，在台上参加试炼的弟子将暂时失去修为，成为毫无灵气的凡人，以相对平等的状态随机匹配对手进行一对一的比试，获胜者即可进入第二轮比试，连胜三场的弟子就有了进入落霞殿第二层的门票。
因此，参加试炼的弟子虽多却仅有八分之一的人能够通过第一层，大部分人还未来得及见到几位峰主便被淘汰。
落霞殿的第二层不是考验拳脚功夫，而是考验参考者的道心。修道者光有灵根天赋并不能走得长远，还需道心坚守才能安然无恙的渡过天雷之劫，不被心魔羁绊所误。
所有进入第二层的弟子，将被传送至迷心幻境，在那里他们将直面内心的欲望与最深的恐惧。
历来能通过迷心幻境的弟子，首次筑基便可水到渠成，而过不了迷心幻境的，往往道心不稳，心念凡尘，在大道修炼中磕磕绊绊，修为因心境所困凝滞不前。
文茵虽不打算再收徒，但她并未处在闭关修炼中，按照宗门规矩，她身为化神老祖还是得来弟子大会露个面。
在众多参考弟子到来之前，文茵领着自家小徒弟，上了落霞殿第三层。
落霞殿第三层设有水幕，可观察到第一、二层的景象，是以今年要挑徒弟的几位峰主长老早早便落了座，并将面对水幕正中的两个位置空了出来，分别留给雪灵峰上的老祖文茵与无相宗宗主徐劭倾。
文茵向殿内瞄了一眼，凝眉微蹙，今日除了她，居然没人带着徒弟来。
依照宗门规矩，每年来弟子大会的峰主长老若已经收过徒都需带上一名徒弟一同前来。只因试炼第一层中有个隐藏规则，参考者中若有不想连战三场的弟子，便可越阶挑战峰主长老的座下弟子。只要能赢下其中任意一人，便可获得落霞殿第二层的门票。
当然，这个隐藏规则也没那么好捡漏。
无相宗的几位峰主长老通常会带上自己峰内近身格斗术最好，修为在金丹、筑基之间的弟子前来。
只因，修士每晋升一个大境界，便可淬体，身体素质远高于前一个大境界的人。加之金丹修士经历了从筑基到金丹的那九道天雷。雷劫固然可怕又危险却有锻身之效，是以金丹修士的身体比之筑基强悍数倍，更遑论炼气期的小弟子了。
所以即便上了落霞殿第一层的锁灵台，大家都暂时失去灵气修为，但高阶修士亦比低阶修士占优。
因着这个原因，每年尝试使用隐藏规则的参考者少之又少，纵有几个胆大的选择越阶挑战，但通通以失败告终。
对于普通炼气期弟子来说，选择随机匹配对手比试三轮，也比直接被筑基、金丹的师兄师姐们揍完淘汰要合算。
久而久之这条隐藏规则便无人再用。
但今年的弟子大会情况有变。
谢凉低眉顺眼，跟在文茵身后，殿内皆是高阶修士，并没人刻意收起灵压，故谢凉走的每一步脚下都像灌了铅。
文茵稍一抬手，顷刻间殿内灵压尽消，谢凉肩上一松，走至文茵身侧，轻声呢喃道：“师尊，要不我还是回雪灵峰等您吧，这儿除了我也没有其他弟子来。”
文茵只收了谢凉这么一个徒弟，所以也无人可挑，依照宗门规矩，她得带他前来。
但她并不是因为宗门规矩才将谢凉带来。
近日无相宗内关于她这凡人小弟子的流言颇多，有些甚至传到文茵耳里了。
虽然谢凉平日里从天灵池回来不会跟文茵说天灵池内发生的事情，但文茵还是从别的弟子那里知晓，最近不少来雪灵峰的弟子不是因为受了伤来治疗，而是刻意来找谢凉‘比试’。
按说弟子间私下比试闹得不过火，师尊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修炼总归是要下凡历练，去经历实战的，若一味地保护徒弟，让他们平日只练术法心诀，那弟子们都成了花架子。
可谢凉的情况终究不同，他没有灵根......
虽说他近期跟随文茵学习阵法、近身术都小有所成，但他没有灵气，是怎么都赢不了那些刻意来找他茬的人。
文茵也是在注意到谢凉身上多了莫名其妙的伤口后，才寻了其他弟子来盘问。这才知道她那犟徒弟，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别人也不跑，还不将事情告诉她。
想到这，文茵别头，瞥了一眼小徒弟：“来都来了，现在就走？”怎么你平日不这么胆怯呢。
“师尊......”谢凉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
其他峰主长老都没带弟子前来，不就是笃定了没有哪个傻瓜参考者会挑战除他以外的人吗。
等会儿那些参考者进了第一层的锁灵台，恐怕一个个都争着抢着要来挑战他。
根据隐藏规则，只要能赢了他这个没有灵根的废人，便可算作连赢三场，直接进入第二层。试问谁不想走这个捷径呢？
文茵不疾不徐地往正中空着的座位走去，缓缓落了座，用眼神示意谢凉站在她身后。
方一落座，文茵便听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自右手边传来。
“好几年没在这弟子大会上见到老祖了，还以为今年老祖又要在三月底四月初宣布闭关修炼，躲过这弟子大会呢。”
说话的是莲琴峰的黄峰主，他本是文茵的师叔，可近些年困于元婴后期，修为难进，故只能含恨称呼文茵一声老祖。
修仙界强者为尊，纵使黄承志从前是文茵与徐劭倾的长辈，现在在他们二人跟前也只能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老祖和宗主。
黄承志素来与文茵不大对付，那日在议事堂见文茵要收一名凡人做弟子时，也是心中窃喜。
今日他本以为按照文茵的性子肯定是宣布闭关修炼，不来这弟子大会凑热闹的，可没想到，她还真敢带着那个荒唐的凡人弟子过来。
文茵半眯着眼睛，装作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今日天气好，我人也精神，所以带着我小徒弟来玩玩。我记得从前宗门有一条关于弟子大会第一关的隐藏规矩，怎么，是我蜗居雪灵峰太久孤陋寡闻了？如今是没有这条规矩了吗？”
文茵的声音很轻，却夹杂着化神圆满修士的磅礴灵力。当她问出‘如今是没有这条规矩了吗？’这句话时，在场的峰主长老脸色一变。
规矩自然是有的，可是有雪灵峰那位废柴首徒在，哪个没脑子的参考者会选他们座下的筑基金丹弟子？
当然，这些话自然无一人敢当着文茵的面说出来，但几位峰主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就连一向爱打圆场的郁惜玉也是缓了一会才起身向文茵撒娇找补：“师叔，我们天玉峰的那几个您又不是不知道，各个都想来出风头，我作为师尊也不好厚此薄彼，所以就一个也没带，您要是想见他们，我现在就传音给他们，要他们都过来向老祖见礼。”
一旁有眼力见的几位峰主连忙跟着郁惜玉说了些俏皮话，一个个的都急忙拿出传讯符给自家得意门生传话。
文茵眸子微眯，露出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她转头去看身后自家徒弟，却见徒弟低垂着脑袋目光落在流光溢彩的玉石砖上。
“长安，你那些师兄师姐这不一个个的都要过来吗？所以师尊说你不用急着走。”
谢凉听到文茵的话，低眉下首，露出浅笑，可他的笑意同文茵一样未及眼底。他的手缩于袖内，微微攥着，他觉着自己方才那一瞬好像回到了谢家，那些带着鄙夷的目光或多或少的在他身上停留。
仅因为他没有灵根，所以他做的任何努力在外人眼中都是徒劳。
黄承志见文茵这般作态，只得随大流将莲琴峰的弟子一同唤来当陪客。
黄承志暗自不爽，眼睛在文茵与谢凉之间瞄来瞄去，瞧见谢凉穿着一身黧色的新衣，袖口却绣着那熟悉的碧桃，他张口调笑。
“老祖对自家弟子果真是疼得紧，居然连道袍上都贴心绣上了老祖自创的碧桃法阵，看来老祖亲自为娇徒打饭一事也是真的，难怪明学堂里会流传出那些风言风语。”
“什么风言风语？”
一道威严肃穆的声音自殿门处响起，众人抬头去望，便看见了一身隆装的徐劭倾。
他头戴束发玉冠，身着碧绿蜀锦长袍，腰间系着橄榄绿祥云纹腰带，身形挺直。无论是造型还是体态都与以往的朴素亲和的模样大不相同。
弟子大会是宗门要事，徐劭倾身为宗主除了要裁定胜负，还要主持大局，故每年此时，他都会脱下那一身淡雅的道袍换上盛服。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说老祖能收个凡人做徒弟是因为看上了凡人的美色呗。弟子闲着无聊就爱编些艳俗的话本子，我前几日去明学堂授课，还缴了一本呢。”
黄承志掀了掀眼皮，惺惺作态地看向文茵，又道：“不过老祖这等风清月白的人物，自然是清者自清，没必要和小弟子计较。”
文茵望着那挑衅的眼神，自是明白黄承志是有意把那些乌七八糟的流言拿到台面上来讲。
无相宗不算小，可流言八卦的传播速度也不慢，文茵虽不常出雪灵峰，却也在弟子讨论时听过一两句闲话。
“好一个清者自清，黄峰主这般心境为何还囿于元婴数百载？”
文茵勾起唇角，哂笑道。
若流言只在小范围内流传，文茵本也不打算管，可如今那艳作一出，每日来雪灵峰找谢凉麻烦的人也越来越多。
文茵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弟子被人欺负，又怎么不怒。
可偏生她是无相宗的老祖，怎么好因弟子间的比试与那些弟子斤斤计较。
文茵出席弟子大会的目的不为别的，就为替自家徒弟撑腰正名。那条隐藏规则，看上去是对谢凉不利，可实际上却未必，上了锁灵台，大家都是凡人，谁又怕谁？
今日徐劭倾带来的弟子是伤病大好的念英，他因着重伤一直在峰内休养，消息也分外闭塞，自是不知在弟子间关于师叔与她小弟子的流言已经愈演愈烈。甚至有心思活络的弟子还连夜写出了本《霸道老祖一夜风流，青楼小倌秒变首徒》。
这书虽是胡编乱造，但用得都是些淫词骚语，看得人脸红心跳颇为上瘾，所以在百无聊赖的弟子间流传胜广。
念英听到黄承志这话，心中又恼又急，顾不得师尊与几位峰主长老在场，扬声道，“黄峰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峰主没在课上呵斥那些弟子？就这么任由他们编排老祖？”
黄承志斜瞟了一眼愤慨的念英，转头看向徐劭倾，“宗主，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不同念英计较。可念英这孩子还真是少年心气，我再怎么说也是元婴修士，莲琴峰的峰主，他就这么没大没小的讲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老祖的徒弟，竟这般向着老祖。”
短短一番话既表达了对念英以下犯上的不满，又挑拨了念英文茵与徐劭倾的关系。可见黄承志嘴上虽说着不计较，心里却是极为不满。
徐劭倾面色一沉，玉冠前的垂旒微微晃动，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哦，是吗？黄峰主既然知道念英是本宗主的徒弟，那为何不回答念英方才问的话呢，难不成是看不起本宗主？”
“你...”
黄承志自认长辈，平日里一贯这般阴阳，即便文茵与徐劭倾再不满也没直截了当的下过他的面子。可今日不知为何，一个个的都不买他的账。
他平日孤傲惯了，此刻也没有其他人出来替他当说客，一时间气氛僵在那处。
“念英说得是，我确实该呵斥那在课堂上看话本弟子的，是我当时办事疏忽了。”黄承志冷着一张老脸，吐出了一番算是认错的话。
却见文茵听了黄承志的话，飞身到他身前，一双淡灰褐色的眸子微缩，眼神冰冷如飞雪，“话本呢，你不是缴了吗？拿来。”
黄承志感受到文茵释放出的灵压，身形微微僵滞，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垂头无言，默默地从储物袋中拿出那本《霸道老祖一夜风流，青楼小倌秒变首徒》递给文茵。
这话本子虽连封面都潦草不已，却皱皱巴巴的像是被多人传阅，翻得连书皮都快掉了。
里头的主角更是连名字都未曾改换，霸道老祖就叫文茵，青楼小倌便唤长安。
文茵当着众人的面草草将书翻过，冷哼道，“这孩子挺有天分的，就是不该来我无相宗，该去凡间当个骚客。”
“可知是谁写的？”
徐劭倾声音沉得如坠崖的巨石。
“等一会那些弟子们都来了，问问不就知道了。”文茵将话本丢进自己腰间的桃粉色储物袋，神情冷漠的回自己座位重新坐下，又望着未动的徐劭倾，轻声唤道，“师兄还不落座？一会参加弟子大会的弟子们可就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