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个月还得买手机,薛知不得不再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

    小孩很难缠,拖到十点半才下课。

    走出小区,长街萧索。只有一家肯德基还亮着灯。

    这里是学区房,一条街两个省重点高中,酒吧网吧都被家长举报了。

    圆乎乎橙黄路灯连成两行。

    薛知一边哈气一边低头朝前走,南方冬天湿冷,潮气裂皮侵骨。

    这个时间,一定没有公车了。虽然刚才家长给了五十块钱,但还是走回去好一点,过时间了,可以翻栅栏进去。

    大概是知她所想,马路上传来一阵车鸣,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

    薛知刚要说不用,余光扫到什么,不确定,转头又要去看。

    “薛知——!”

    桑媛和姜南的声音响起来。

    肯德基玻璃门一翻,姜南率先跑了出去,玻璃门啪的合上,就是一瞬间,哄出炸鸡的热气和香气,只扑脸面。

    姜南气喘吁吁,停在薛知面前,蹲下去扶膝盖,“差点没赶上!”

    桑媛被玻璃门一挡,停了一停,重新打开,慢条斯理走过来。

    薛知看到她手里的肯德基。

    姜南先跟出租车司机说了声不好意思,打开车门,招呼桑媛快来。

    三个人,那是肯定要打车的了。

    薛知坐上车,笑问:“你们怎么来了。”

    姜南瞪她,“不能让你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呀!这小地方不安全。”

    可能上海人看外地,觉得都是小地方,不过出租车司机大多是本地人。

    南方人地域荣誉感尤其高。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姜南。

    姜南没看到。

    桑媛倒是知道姜南一向这样的,从塑料袋里翻出一个汉堡,问薛知,“你没吃晚饭吧?”

    薛知笑着接过来,刚要吃,司机狠狠说:“别弄脏我的车!”

    姜南这才注意到司机不高兴,一脸没反应过来。

    薛知赶紧把汉堡包好,岔开话题,“诶,刚才你们看到没有?一辆黑色越野车。”

    这条路上没有娱乐设施,车就很少,但是桑媛出来的晚,姜南说:“JEEP吗?不过我没看清是什么系的。”

    薛知说:“这我不太清楚,但是和陆吾的车很像。”

    姜南笑说:“也未必是陆吾的车,二十多岁的男生就喜欢越野车,我叔叔当时说给我哥买沃尔沃,XC系列,先试着开,我哥不,就要越野车。说沃尔沃啊宝马啊,在国内买都不划算,澳洲便宜的多呢。”

    薛知想想也是,见司机脸拉得更长,就不吭声了。

    到学校的时候,司机一叩计价板,“两百。”

    桑媛叫:“凭什么啊!这不三十吗!”

    司机笑:“既然有钱,多出点怎么啦。”

    薛知说:“有钱,我会这个点兼职么。”

    司机翻个白眼:“这就不是我管的了,我告诉你,我侄女也在你们这学校,我是知道的,十一点必须进宿舍,现在十一点十分了,再不溜进去,想吃处分啊?”

    他一顿,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再说了,这个点,谁知道你们干的什么兼职啊!”

    桑媛火冒三丈:“你说什么!”

    越说越觉得有理,司机坐地起价,“五百!”

    薛知无语:“您要不要讲点道理!”

    司机就看准了年轻女孩子好说话,一口价,绝不让。

    姜南沉默半晌,忽然嘻嘻笑了两声,“薛知,给钱。”

    说完看了看薛知,面色微僵,反手就去掏手机,“我给。我给。”

    薛知也不好意思,主要是真的没钱。

    下了车,桑媛骂了一路,薛知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催二人快走。

    姜南一直低头刷手机,被薛知拽得一磕一绊的。

    第二天是周末,薛知难得能睡个好觉,迷迷糊糊就被摇醒。

    薛知一睁眼,看床前坐着个大脑袋妖怪,哎呀一声,差点没从床上翻下去。

    姜南挤到她床上,用身子拱她,“薛知,薛知,你有三十没,请我和桑桑喝奶茶。”

    薛知这才看清是姜南,头发蓬蓬的,仿佛有三个脑袋。

    薛知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分别给三人点了奶茶。

    姜南一直催着问点好没。

    刚得到消息,薛知手机叮咚一声,弹出短信,银行卡收到三千块钱。

    薛知惊叫:“姜南!你干嘛!”

    姜南得意洋洋地伸出根手指,在薛知脸前一晃,“这三十,是昨天的车费,这三千,是司机交给你的罚款。”

    桑媛半梦半醒间听了个大概,猛地把脑袋从床帐里钻出来,“卧槽,姜姜,你说什么?”

    姜南最爱逗人,等桑媛问她,故意分了薛知一半被子,笑嘻嘻地看看桑媛,再看看薛知。就不开口。

    她抬脚搭住上铺床板,脚背藕荷般雪白,在暗中,隐隐发光。

    薛知伸手挠她,“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姜南咯咯笑,整个人像上海米糕,糯糯甜甜。

    薛知怕给她掐化了,放开手,威胁地看她,“你说不说呀!”

    姜南还伏在枕头上笑,好久才从臂弯中支起脑袋,将头发捋到耳后,还留了一弯碎发,细细荡过侧脸。

    桑媛已经眼疾手快地爬下来,抓过板凳,等她开口了。

    姜南眼珠咕噜噜转,指指薛知,“下次得跟陆吾说,两个宿舍吃饭。”

    薛知点头如捣蒜。

    姜南又看向桑媛,也指了指她,“下次得陪我去看我老公打球,我老公问起来,你就说你非要拉着我去的!”

    桑媛急得心痒难搔,“好,好,我就说你老公是我同父异母的哥!”

    姜南这才咳嗽一声,“我检举了一下,他坐地起价,还有骚扰客户。这个很严重,足够扣留执照的。”

    桑媛说:“怪不得呢,你昨儿一直不吭声。”

    薛知问:“怎么这么快啊。”

    姜南嬉皮笑脸:“最近评文明城市呢!本来就查得严!其实这种人,要我说,根本就不要干了的好。”

    薛知明白,姜南考虑到她需要钱。

    薛知拿到钱,喜不自胜。举手机的胳膊都有点抖,仿佛那三千人|民币给手机增加了很大很大的重量。

    薛知盘算了一下,这三千块钱,加上工资,必要支出就都出来了。而且能买只比较好的手机,耐用。

    正想着,薛知又有点心疼,上个手机就是图耐用,花了两千多,结果丢了。

    桑媛停留在报复的快感里。

    薛知早忘了司机的事。只觉得那人长得有点像三千块钱。

    薛知对姜南的心上人好奇起来了,她现在觉得姜南太牛|逼了。

    如果有人问她马克思牛|逼还是姜南牛|逼,薛知都要说唯物史观和唯钱史观比起来屁都不是。

    姜南的心上人得是什么样的人啊。再长八个脑袋也配不上姜南啊。

    薛知想到这儿,给陆吾发了条短信,问他今天打不打球。

    陆吾秒回:【不。】

    薛知刚想问,那你们宿舍什么时候打球。

    三人手机同时响了。

    班长和学习委员通知,增加临时班会。

    好好一个周末就被占了四分之一,薛知很烦。

    唯独桑媛比较积极,猜测是某老师透题。

    三人拿奶茶走到教室。后排已经被坐满了,男生连成一排,低头打游戏,时不时吐两句脏。

    赵晓阳坐在倒数第三排,看她们的眼神就像刚刚丧子的皇后看纯元。

    薛知很高兴地给她比了个国际通用手势,拉着桑姜坐在赵晓阳对角线。

    桑媛忽然说:“不太对啊。”

    薛知问:“怎么了。”

    桑媛说:“班会应该是全学院一起开的,普遍有个什么主题,可是隔壁教室空空的,就我们班开。”

    正说话时,辅导员进来了,“薛知同学上来一下。”

    薛知不明所以,磨磨蹭蹭上去,就见门口走进一个黑壮汉子,浓眉方脸,眼睛小的藏在皱纹里找不到。

    薛知想一想,是三千块钱。

    辅导员抑扬顿挫地说:“这次班会的主题是女同学的人身安全,虽然校园生活是精彩的,我们的课余生活也应该是丰富的,但是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比如薛知同学···”

    辅导员刚入职,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了,从大领导名言“年轻人要扣好第一颗扣子”到“咱们学校的校训”,最后“北校区大门口石碑是谁谁谁写的”,云山雾绕,差点没说到银河系。

    尴尬,尴尬,一直尴尬。

    最后一排的男生打完一局,明显是输了。薛知简单判断责任在最左边的男生。

    其余男生嘴唇嗡动,薛知估计,他家中女性亲属一定桃花朵朵开。

    尤其是他的奶奶。

    是尴尬,又是尴尬,还是尴尬!

    辅导员一手撑着讲台,一手指点江山,说司机坐地起价,这属于经济问题,学生经济上比较拮据,但是再拮据也不能网|贷等等。大家记不记得开学第一课说的那几个问题···

    姜南和桑媛都听不下去了。

    唯独两个人还抬着头,一个宋成,一个赵晓阳。

    辅导员说到当今中美关系,还有美元霸权,什么负担,什么感恩,什么复兴。终于说完了。

    司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绿线纸,纸质本身就不好,再加上攥得太久,汗水把纸打湿了,所以不得不握得小心翼翼。

    司机结结巴巴地对薛知道了歉。

    辅导员还就结尾搞了个升华:薛知是工科生,如今我国要想摆脱美帝国主义的美元霸权,就必须国内国外双轨道,实干兴|邦!所以不尊重工科生,就是不尊重未来。

    薛知晕晕乎乎地走下去,趴在桌子上,低声问姜南:“这也是你干的吗?”

    姜南憋笑憋得浑身颤抖,同样趴在桌子上,用气音说:“不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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