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大一课业最多最杂,什么都要学,考试全连在一块。

    薛知早早去图书馆,看书看得宋体字连成黑蚂蚁,才虚着脚步去最近的食堂,拿出备好的辣椒酱拌米饭。

    二窗口的鸡腿才四块钱,两千能买五百只鸡腿!五百只!

    她一边吃一边咬牙切齿,恨不得变成点古装剧里的娘娘,抓着陆吾人偶,恨戳一两千根针。

    整个复习周,她都是依靠着臆想陆吾熬过来的。

    姜南自不必说,连桑媛都瘦了一圈。

    唯独薛知气血充沛,每天都像宫斗剧里伺候皇帝的老宫女,永远激情永远两眼放光。

    考完最后一科,薛知在教室前排找到自己的书包,书包外侧一直在震,翻出来,果然是陆吾来电。

    薛知猫腰出去,连着几个教室都是考场,跑到安全楼道才敢接通,“喂?”

    陆吾笑说:“听老裴说姜南考完了,那你也考完了呗,那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薛知笑到一半的脸垮了,鼓了半天腮帮子,噗地吐出口气,“没空。”

    陆吾好脾气:“那就去后街随便找一家,随便找一家。”

    薛知没好气:“没钱。”

    陆吾也生气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啪的挂了。

    薛知掐着手机,仰脸看天花板。

    盯得太久了,天花板出现了陆吾的脸。

    薛知眯起眼睛,用意念往上扎针。

    薛知心情很不痛快,其实从小到大,没钱给她带来的不痛快太多了,今天居然又多了一桩——

    不能理直气壮地去见陆吾。

    薛知吸了口气,抓着书包带子往下一拽,慢吞吞回到宿舍,收拾东西洗澡,躺到床上,心烦意乱,来回辗转。

    宿舍门外传来姜南兴奋的声音:“诶诶诶,听说后街新开了一家糖炒栗子!之前后街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糖炒栗子···”

    桑媛声音低落,“吃什么糖炒栗子?我最后一道题没写出来。”

    姜南说:“那一定是糖分不足,大脑反应不过来,你可以去吃点糖炒栗子。”

    桑媛没好气:“现在反应过来也没用。”

    姜南一边开门一边说:“谁说没用?糖炒栗子怎么能没用?”一眼看到床上的薛知:“薛知!后街开了一家糖炒栗子!”

    薛知“嗯”了一声。南方人喜欢吃糖炒栗子,不知道陆吾喜不喜欢。其实如果只是吃两斤糖炒栗子,那她还买得起,早知道就不拒绝陆吾了。

    可是转一圈,就只买两斤糖炒栗子吗?那走在路上多难看呀,陆吾一定要不好意思,以后再不愿意和她出来了。

    ——所以拒绝一定是对的,这叫做以小博大。

    薛知极力给自己找借口。过了好久才注意到姜南在喊自己。

    薛知提起精神,“怎么啦。”

    姜南转过身去放书包,“你在想什么呀!好半天没反应。你自己手机响了都没看到。”

    薛知笑了一下,“啊?我手机响了?”

    她伸手去摸手机,手掌盖着屏幕,心念电转,飞快地理了一遍思路,决定还是同意去后街吃饭的好,毕竟言而无信影响很坏,而且陆吾是南方人,南方人应该小气惯了的···

    她找了一百个借口,掩盖自己就是想见见陆吾。

    一挪开手,却并不是陆吾的消息。

    薛知心尖一晃,像是一脚踩空,赶紧微笑了一下,余光瞥向姜南桑媛,幸好她俩都没有注意自己。

    薛知小小松口气,面皮放松了一点。

    有去看手机。

    是转账。

    足足三万。

    还有一条短信:新年快乐。天天开心。讨厌的人远离你。

    薛知左眼盯着来信号码,揉揉右眼,又换了眼睛去看。

    确定不是幻觉后,“嗷”一嗓子窜起来。

    头顶撞在上床板,咕咚有声,薛知眼前金星乱冒,也顾不上了,当即跳下床,高举双手,晕头转向地绕宿舍狂奔。

    “他他他给我发消息了,他他他给我发消息了,他他他给我发消息了···”

    这时小腹一硬,薛知被姜南拦腰抱住,姜南眯起眼,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打量她,“薛知,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薛知原地跳脚,恨不得把手机屏幕拍姜南脸上:“他他他给发我消息了!”

    姜南还没反应过来,薛知先反应过来,立刻端坐到桌前,双手握拳放好,深吸口气,郑重地睁开眼,哆哆嗦嗦打下:

    谢谢。

    读了一遍又删掉。

    改成:

    您也要新年快乐。好久没有您的消息,不敢冒昧打扰,收到您的消息非常高兴。

    桑媛的脑袋忽然冒出来,“您也要新年快乐,好久没有您的消息,不敢···”

    姜南也凑过来,“哇,这是陆吾吗?”

    桑媛白她一眼,“你会对裴嘉瑞用‘您’吗?”

    姜南一愣,面上飞红,“如果他有这种爱好···”

    桑媛狠狠搓了两把胳膊,“去去去!”她很有见识地点点头,“这一定是给你资助金的那个人对吧?”

    薛知啪的握住桑媛的手,激情澎湃道:“对!”

    桑媛看看了自己的手,支着胳膊,反身从旁边抽过板凳来坐下,“他年纪很大吗?”

    薛知说:“我不知道。”

    桑媛问:“你一直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姜南自从听说只是资助人就没什么兴趣,伸出两根手指勾起薛知的拖鞋,放在薛知脚边,“穿上鞋吧,宿舍又没地暖,还以为在家里呢?”

    薛知根本没注意自己赤脚,手舞足蹈地对姜南说:“你知道吗,他好久好久没联系我了,今天居然发短信了耶!”

    姜南皱着眉头,努力理解了一下,还是困惑地摇摇头。

    桑媛却很兴奋,“他一下子就给了三万啊!应该是个大人物吧,有可能是那个谁吗!你记不记得小学课文,给总|理的一封信···”

    姜南淡淡说:“不可能。”

    桑媛一拍大腿:“为什么不可能。”

    姜南耸肩,“薛知说的啊,他是本地人,这二十年,本地没出过那个级别的,”一抬下巴,“你说上海倒还有可能。”

    桑媛退而求其次,“省长也行啊,肯定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不然为什么给薛知这么多钱?”

    姜南睁大眼:“很多吗?”

    桑媛不理她,越想越兴奋,满面红光,“你这小丫头运气真好呀!是不是你从前救过的犯病富翁···?好好想想!”

    薛知急吼吼,“火烧眉毛急眼下,我怎么回他?怎么回他?”

    桑媛咳嗽一声,拿过手机,当当当敲出几行字,唰地发过去。

    薛知一看,密密麻麻。

    从中国目前稳中向好的发展,谈到刻不容缓的国际形势,再说国内国外双循环。

    最后点题,薛知保持高洁情操,永远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己任。

    薛知一个头两个大,憋了半天,憋出个大拇指:“怪不得你政|治分高!”

    薛知心在跳,手在抖,呼吸急促,想了半天,又补了一条:

    “谢谢您的打款,我已经上大学了,经济很充裕,不需要额外资助,再次谢谢您。祝您新年快乐。”

    她也想打一个“天天开心”,可是人家已经发过了。

    薛知恨不得用头撞墙,她怎么这么笨!抢过桑媛手机搜新年祝福,都是不知所云的酸话。

    薛知前思后想,还是发:天天开心。

    飞快地把钱退了回去。

    桑媛心疼地嗷嗷叫,捶胸顿足,“就你会打肿脸充胖子是吧!”

    薛知傻笑。

    太高兴了。这几年没这么高兴过。

    以前总是很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像电视剧里那样,“破产”。

    薛知咬着嘴唇,被桑媛戳的脑袋乱晃,终于呵呵笑出来,“真好,以前还想,要是他没钱了,我哪怕出去讨饭,讨来窝窝头也给他分一半。”

    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可那样也太委屈他了!知道他没事可真好!”

    毕竟她没能力给更多,真让人无力。

    薛知低头,用手指头铰卫衣线头。

    线头勒出一圈内陷的紫痕,因为她的皮太薄了,卡到骨头,非常疼。

    薛知用了点力气,把线头扯断了。

    她是最没有物质欲望的那一种人。

    可她自己能不爱钱,却不能在没钱的情况下爱别人。

    世界就是这样。

    无时无刻给穷人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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