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着场面话。都像看不到薛知。
气氛诡异地和谐。
薛知默默跟在他们身后。这一路特别热闹，一家火锅店接一家火锅店，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热辣窜香。
薛知越走越饿，咽着口水继续走。
三人走到十字路口。
陆吾第一个走上天桥，侧脸对裴嘉瑞，“今晚怎么办？”
裴嘉瑞说：“去网吧？”
“···”陆吾说：“这都三点多了啊。”
“就是三点多才去网吧，”裴嘉瑞说：“咱们去打英雄联盟？诶，不过穿越火线也好久没玩了。”
陆吾笑着把他肩膀搂过，“业精于勤，大一我玩不过你，大四还不玩不过你，我偏不服这口气！”说着，取手机搜最近的网吧，“今晚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裴嘉瑞眼角微抽，又推辞了几句，抽身告辞而去。陆吾立即松开他，嘴上挽留几句。
可等裴嘉瑞一走，陆吾立即放下脸来。
事已至此，薛知只好给自己台阶下，“我也打算去网吧。”
“去网吧？”陆吾就站在她身前两步之外，拿出支烟点着，低头咬在嘴里，语气似乎觉得很荒唐，“你就没对我说过实话。”
“没有。”
“我以后···”他吸了两口烟，表情在烟雾后看不清楚，“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了。”
“都由你。”
陆吾这才摘下烟，淡淡看了她一眼。
薛知刚刚坠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陆吾又问：“去酒吧至少订包厢喝。难道钱不够？”
薛知沉默。
“胡闹也有有个限度，”陆吾提高声音，“你别连累人家裴嘉瑞！”
薛知抬起头望着他，“我怎么连累裴嘉瑞了？我哭着喊着，求他救我？你不用拿裴嘉瑞当遮羞布，你不就觉得我连累你了么？再说直白点，你觉得我让你失望了，你满心以为自己救了个圣女贞德，结果我不是。···太悲哀了，请你去教堂再找一个贞德。我拦着你了？对，你给我花了钱，你花钱，我演圣女贞德给你喜欢，你还不满足什么？难道你花钱，我就得背后长出两只翅膀，头顶光环，变成个圣女贞德给你喜欢。···我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曾经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你曾经以为的那个人叫王招娣，你要是放不下，大可以娶她，拯救她，你就说你会不会吧···她倒是真贞德呢，你又嫌人家没读书还生过四个孩子···陆吾，你别生活在幻想里好不好，要是你被继母挤兑一下就要死要活，那我们这些投胎甘肃的倒霉鬼，就该统统拿绳子把自己吊死！”
说完，薛知掉头就走，一口气走了好几条街，到肯德基买了三个鸡腿堡，一口一口吃完，吃到最后一个汉堡时，已经凉掉了，但还是很好吃。
店内空空荡荡，灯光打在玻璃上，反出一道道白。薛知坐在窗边，靠在玻璃上，往外看。
这条街酒吧多，灯红酒绿，来来往往成双成对。
吃得太撑了，口中一阵阵发腻，她起身又要了杯冰可乐。
走回去，把冰可乐放在桌上，用塑料管插|进杯子。然后咕嘟嘟喝了大半杯，终于缓解了点腻味。
一闭眼就又想到刚才的话。薛知撑着脑袋，肩膀一个劲往下塌，心口处像是被慢慢腐蚀。
她只觉得精疲力尽。
她以为自己感恩戴德，只会对他好，她以为自己毫无怨怼。
那个人，对她有再造恩，是救世主。
那她刚才那番话，是不是就相当于基督徒在教堂烧十字架？
千刀万剐不为过——不这样，怎么断掉自己后路。
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她就还是会去找他，因为不皈依任何宗|教的薛知，皈依陆吾。
所以趁早丢掉回家的钥匙。
放自己徘徊无门。
···
母亲收到钱后，销声匿迹。
辅导员告诉薛知，获得了一个奖学金，虽然只是校级，但也能应付着活一段时间了。简直是意外横财，薛知赶紧跟辅导员道谢。
看着钱打进账户，总算有了些安全感。
渐入夏季，大四学生忙着毕业，薛知倒还不觉得，只是偶尔在学校里看到拍班级照的，难免低头快走几步，躲到楼后，才敢偷眼打量，确定没有熟人，才松口气走出去。
薛知绝口不提陆吾，姜南却做不到绝口不提陆慎平。
往往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一句话说一半止住，于是气氛更加尴尬。
索性姜南也不怎么开口了。
薛知挺受不了别人对她好，尤其这么好，令她无以为报。只能尽量不回宿舍。
终于有一天，薛知像往常一样，掐点回到宿舍，还没关门，灯就熄了，她觉得眼前骤黑，摸索着找到自己的桌子，打开小台灯，准备换衣服。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桑媛撩开床帘，递来一摞学习资料，“帮我放在桌上，行吗？”
薛知接过来，随手搁下，怕给风吹散，又拿笔袋压住：“客气不死你。”
“是啊，自己人，就不客气了，”桑媛忽然笑嘻嘻，“告诉你个事，姜南和陆慎平分了。”
“分了啊？”薛知就着台灯灯光，挤好牙刷，准备出去，“没事姜姜，天涯何处无芳草。”
姜南嘿嘿笑了两声，不知为什么有点窘，“分手之前，我干了件一直想干的事，”挥挥手，“不过你先刷牙去吧，别吓到你了。”
薛知敷衍，“好，好。”走出房间，觉得很可笑，姜南还能怎么吓着她？无非分手前亲了陆慎平一下，陆慎平总不敢告姜南骚|扰，谁让姜南姓姜呢？
在图书馆耗了一天，回去一撂牙刷，扑倒床上，只觉骨头都软了，强撑出一口气，假装好奇，“怎么回事呀？”
“陆慎平是陆吾堂弟，你知道吧。”
“略有耳闻。”
“陆慎平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很喜欢我。每次一起吃饭，就抬出陆吾说话，说家大业大。陆吾以后找···”
桑媛急急打断，“说重点！说重点！”
薛知笑说：“没事。慢慢说。”
姜南自知失言，脸一红，含混说：“陆慎平一直给陆吾使眼色，陆吾好像没看到，别开脸一直在那边喝酒。你没听陆慎平妈妈后来说了什么话，气得我妈脸色都变了，你不知道，我妈平时温温柔柔的，谁一说我不好，我妈真会冲上去扇人···”
薛知：“阿姨扇她了？”
“没有！我妈没扇，我想扇，但桌子太大，绕不过去，我就泼了碗鸡汤银鱼羹。”
薛知马上跳下床，撩开床帘，又看了姜南一眼，见她脸上粉□□白，没有伤痕。
于是一翘大拇指，“泼得好，有这样一个婆婆，你嫁过去才有得气受。”
桑媛补充一句：“那一碗羹多少钱？”
“我也觉得泼得好；没多少钱，”姜南迟疑了一会，“我泼的是陆吾。”
“···”薛知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啊？”
“我本来想息事宁人，姥姥从小告诉我，哪怕脚上穿着破布鞋，心里也一定要穿着高跟鞋。既然陆家这样欺负人，那么以后不来往，也就是了。所以我一直给我妈倒酒，倒着倒着我也喝起来，你知道，我酒量不好，哪怕是葡萄酒，没想到我那么会骂人···”
薛知倒吸口凉气，“天哪···”
桑媛唯恐天下不乱，“天哪，天哪！一场好戏呀！下次叫我，买门票我也去看！”
“哎。我骂陆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祖孙三辈，那个不是始乱终弃，一会要环肥，一会要燕瘦，满脑子男|盗|女|娼，还出来装正人君子，真是不要脸。’···事后想想可真后悔。”
姜南看起来可一点不后悔：
“尤其是陆吾，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混账儿混蛋，我骂他勾搭我朋友，挑挑拣拣，却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江北农民的孙子，有钱也脱不掉|嫖|客|小瘪三习气···”
“这是原话吗？”薛知大吃一惊，“你当时的原话？”
“是我的原话！”姜南把头一点，“当时所有人看着我，我爸最先反应过来，站起来捂我的嘴，我抽空抄起手边半碗银鱼羹，对着陆吾砸过去了，陆吾也没躲，兜头被泼了一脸，你没见，鼻子上都是小鱼条，汤水淌了一下巴，胸|前都是湿的···”
长久的震撼后，薛知问：“陆吾不会把你怎么样吧？”
“你放心！我姓姜。给陆吾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瞪一下眼睛。”
薛知放下心来，从枕头下面翻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陆吾的头像，对着对话框发了一会儿呆。
打了几个字，又悄悄删除。
说对不起？问他是否尴尬？劝他别放在心上？
都不合适。
桑媛还在旁乐，“诶！骂得好啊姜姜！妈的陆吾真是傻逼，回头看看，还不如裴嘉瑞呢，一开始说明明白白多好，妈的！陆吾大傻逼么这不是！”
“···”
薛知退出微信，犹豫一下，又索性把手机关了，丢进置物筐。
气氛诡异地和谐。
薛知默默跟在他们身后。这一路特别热闹，一家火锅店接一家火锅店，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热辣窜香。
薛知越走越饿，咽着口水继续走。
三人走到十字路口。
陆吾第一个走上天桥，侧脸对裴嘉瑞，“今晚怎么办？”
裴嘉瑞说：“去网吧？”
“···”陆吾说：“这都三点多了啊。”
“就是三点多才去网吧，”裴嘉瑞说：“咱们去打英雄联盟？诶，不过穿越火线也好久没玩了。”
陆吾笑着把他肩膀搂过，“业精于勤，大一我玩不过你，大四还不玩不过你，我偏不服这口气！”说着，取手机搜最近的网吧，“今晚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裴嘉瑞眼角微抽，又推辞了几句，抽身告辞而去。陆吾立即松开他，嘴上挽留几句。
可等裴嘉瑞一走，陆吾立即放下脸来。
事已至此，薛知只好给自己台阶下，“我也打算去网吧。”
“去网吧？”陆吾就站在她身前两步之外，拿出支烟点着，低头咬在嘴里，语气似乎觉得很荒唐，“你就没对我说过实话。”
“没有。”
“我以后···”他吸了两口烟，表情在烟雾后看不清楚，“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了。”
“都由你。”
陆吾这才摘下烟，淡淡看了她一眼。
薛知刚刚坠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陆吾又问：“去酒吧至少订包厢喝。难道钱不够？”
薛知沉默。
“胡闹也有有个限度，”陆吾提高声音，“你别连累人家裴嘉瑞！”
薛知抬起头望着他，“我怎么连累裴嘉瑞了？我哭着喊着，求他救我？你不用拿裴嘉瑞当遮羞布，你不就觉得我连累你了么？再说直白点，你觉得我让你失望了，你满心以为自己救了个圣女贞德，结果我不是。···太悲哀了，请你去教堂再找一个贞德。我拦着你了？对，你给我花了钱，你花钱，我演圣女贞德给你喜欢，你还不满足什么？难道你花钱，我就得背后长出两只翅膀，头顶光环，变成个圣女贞德给你喜欢。···我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曾经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你曾经以为的那个人叫王招娣，你要是放不下，大可以娶她，拯救她，你就说你会不会吧···她倒是真贞德呢，你又嫌人家没读书还生过四个孩子···陆吾，你别生活在幻想里好不好，要是你被继母挤兑一下就要死要活，那我们这些投胎甘肃的倒霉鬼，就该统统拿绳子把自己吊死！”
说完，薛知掉头就走，一口气走了好几条街，到肯德基买了三个鸡腿堡，一口一口吃完，吃到最后一个汉堡时，已经凉掉了，但还是很好吃。
店内空空荡荡，灯光打在玻璃上，反出一道道白。薛知坐在窗边，靠在玻璃上，往外看。
这条街酒吧多，灯红酒绿，来来往往成双成对。
吃得太撑了，口中一阵阵发腻，她起身又要了杯冰可乐。
走回去，把冰可乐放在桌上，用塑料管插|进杯子。然后咕嘟嘟喝了大半杯，终于缓解了点腻味。
一闭眼就又想到刚才的话。薛知撑着脑袋，肩膀一个劲往下塌，心口处像是被慢慢腐蚀。
她只觉得精疲力尽。
她以为自己感恩戴德，只会对他好，她以为自己毫无怨怼。
那个人，对她有再造恩，是救世主。
那她刚才那番话，是不是就相当于基督徒在教堂烧十字架？
千刀万剐不为过——不这样，怎么断掉自己后路。
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她就还是会去找他，因为不皈依任何宗|教的薛知，皈依陆吾。
所以趁早丢掉回家的钥匙。
放自己徘徊无门。
···
母亲收到钱后，销声匿迹。
辅导员告诉薛知，获得了一个奖学金，虽然只是校级，但也能应付着活一段时间了。简直是意外横财，薛知赶紧跟辅导员道谢。
看着钱打进账户，总算有了些安全感。
渐入夏季，大四学生忙着毕业，薛知倒还不觉得，只是偶尔在学校里看到拍班级照的，难免低头快走几步，躲到楼后，才敢偷眼打量，确定没有熟人，才松口气走出去。
薛知绝口不提陆吾，姜南却做不到绝口不提陆慎平。
往往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一句话说一半止住，于是气氛更加尴尬。
索性姜南也不怎么开口了。
薛知挺受不了别人对她好，尤其这么好，令她无以为报。只能尽量不回宿舍。
终于有一天，薛知像往常一样，掐点回到宿舍，还没关门，灯就熄了，她觉得眼前骤黑，摸索着找到自己的桌子，打开小台灯，准备换衣服。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桑媛撩开床帘，递来一摞学习资料，“帮我放在桌上，行吗？”
薛知接过来，随手搁下，怕给风吹散，又拿笔袋压住：“客气不死你。”
“是啊，自己人，就不客气了，”桑媛忽然笑嘻嘻，“告诉你个事，姜南和陆慎平分了。”
“分了啊？”薛知就着台灯灯光，挤好牙刷，准备出去，“没事姜姜，天涯何处无芳草。”
姜南嘿嘿笑了两声，不知为什么有点窘，“分手之前，我干了件一直想干的事，”挥挥手，“不过你先刷牙去吧，别吓到你了。”
薛知敷衍，“好，好。”走出房间，觉得很可笑，姜南还能怎么吓着她？无非分手前亲了陆慎平一下，陆慎平总不敢告姜南骚|扰，谁让姜南姓姜呢？
在图书馆耗了一天，回去一撂牙刷，扑倒床上，只觉骨头都软了，强撑出一口气，假装好奇，“怎么回事呀？”
“陆慎平是陆吾堂弟，你知道吧。”
“略有耳闻。”
“陆慎平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很喜欢我。每次一起吃饭，就抬出陆吾说话，说家大业大。陆吾以后找···”
桑媛急急打断，“说重点！说重点！”
薛知笑说：“没事。慢慢说。”
姜南自知失言，脸一红，含混说：“陆慎平一直给陆吾使眼色，陆吾好像没看到，别开脸一直在那边喝酒。你没听陆慎平妈妈后来说了什么话，气得我妈脸色都变了，你不知道，我妈平时温温柔柔的，谁一说我不好，我妈真会冲上去扇人···”
薛知：“阿姨扇她了？”
“没有！我妈没扇，我想扇，但桌子太大，绕不过去，我就泼了碗鸡汤银鱼羹。”
薛知马上跳下床，撩开床帘，又看了姜南一眼，见她脸上粉□□白，没有伤痕。
于是一翘大拇指，“泼得好，有这样一个婆婆，你嫁过去才有得气受。”
桑媛补充一句：“那一碗羹多少钱？”
“我也觉得泼得好；没多少钱，”姜南迟疑了一会，“我泼的是陆吾。”
“···”薛知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啊？”
“我本来想息事宁人，姥姥从小告诉我，哪怕脚上穿着破布鞋，心里也一定要穿着高跟鞋。既然陆家这样欺负人，那么以后不来往，也就是了。所以我一直给我妈倒酒，倒着倒着我也喝起来，你知道，我酒量不好，哪怕是葡萄酒，没想到我那么会骂人···”
薛知倒吸口凉气，“天哪···”
桑媛唯恐天下不乱，“天哪，天哪！一场好戏呀！下次叫我，买门票我也去看！”
“哎。我骂陆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祖孙三辈，那个不是始乱终弃，一会要环肥，一会要燕瘦，满脑子男|盗|女|娼，还出来装正人君子，真是不要脸。’···事后想想可真后悔。”
姜南看起来可一点不后悔：
“尤其是陆吾，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混账儿混蛋，我骂他勾搭我朋友，挑挑拣拣，却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江北农民的孙子，有钱也脱不掉|嫖|客|小瘪三习气···”
“这是原话吗？”薛知大吃一惊，“你当时的原话？”
“是我的原话！”姜南把头一点，“当时所有人看着我，我爸最先反应过来，站起来捂我的嘴，我抽空抄起手边半碗银鱼羹，对着陆吾砸过去了，陆吾也没躲，兜头被泼了一脸，你没见，鼻子上都是小鱼条，汤水淌了一下巴，胸|前都是湿的···”
长久的震撼后，薛知问：“陆吾不会把你怎么样吧？”
“你放心！我姓姜。给陆吾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瞪一下眼睛。”
薛知放下心来，从枕头下面翻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陆吾的头像，对着对话框发了一会儿呆。
打了几个字，又悄悄删除。
说对不起？问他是否尴尬？劝他别放在心上？
都不合适。
桑媛还在旁乐，“诶！骂得好啊姜姜！妈的陆吾真是傻逼，回头看看，还不如裴嘉瑞呢，一开始说明明白白多好，妈的！陆吾大傻逼么这不是！”
“···”
薛知退出微信，犹豫一下，又索性把手机关了，丢进置物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