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云瑶迦做了什么?

    他想张口辩驳,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有什么可辩驳的?本就是因他,才落得如此境地,若无她,凭她那般好的身手,定是能安然无恙的。

    落入这悬崖,死的人该是他。

    只是她到最后,依旧对他舍命相救。

    鹤镜垂下双睫,默然不语,这般模样落在玄清的眼里,便是无声的默认。

    带了煞气的男人登时目眦欲裂,“她何曾害过你?!你懦弱无能,不答应与我们合作,她便走迂回之路,想将你劝服,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你来过硬的,市井民间传闻她是那嗜血的将军,可又有谁知,她本可以无忧无虑过一生,本已经打算好放下仇恨,与过去和解,若不是那些人将她逼上绝路,她又怎么会铤而走险豁出性命去拼这么一条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道路?!”

    “全家满门遭今上的三位权势滔天之人害死不说,最后退至那西漠荒凉绿洲村落,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安生几年,却被那闻着味儿来的疯狗,追至那地方,屠尽她唯一的,最后一个,也是将她抚养成人,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的荣爹……”

    鹤镜愕然失声:“怎么会……”

    荣爹……

    便是她曾笑着与他描述的快活日子里,那个口中她提起,语气暗含无限怀念的“荣爹”,原来是她的养父……

    她的养父死了,唯一的亲人成了一坯黄土,怪不得她那么恨,怪不得浑身带煞,怪不得……

    可他先前先入为主地觉得她是业障,纵使有苦衷,也坐实了罔顾人命,自私自利之罪,也是错,哪承想这身后之由,竟是……

    容不得他多想。

    玄清双目赤红,字字慷锵有力,他的情绪从未如此激动地继续道:

    “不止如此,全村的村民也被牵连,一时之间,横尸遍野,那时的我们刚从外头走镖回来,她高高兴兴地揣着下酒菜和酒打算和她的家人喝一杯,哪承想,进村瞧见的是那样一番场景,奸贼屠戮完村民,还未离去,留在原地折磨还留有一口气的荣爹。”

    “她亲眼见着,那些贼人一剑又一剑戳向她至亲之人的身体,戳出一个又一个窟窿,即使她至亲之人强撑着见她的那口气在见到她的那一瞬断掉,彻底无声无息,那些贼人却依旧没有放弃,直至戳到没有可以落剑的地方,尸体成了一个筛子,血肉模糊,才狞笑着停手,发现我们之后,又将目标转向我们。”

    “若她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她早在当日被人凌辱致死,何人能为她讨公道?狗官甚至因为惧怕这些贼人,将此案草草以意外遭遇山匪,不可控力的结果办完,之后卷宗就落入镇上的仓库存灰!”

    “你说不可以暴制暴,罪不至此,不应以血腥的方式报复这些贼人,这些奸人,那请问,若是当时她转身逃走,不抽拔出佩剑护自己的性命,谁来护着她?!如果不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怎么活下去?如果不是撑着那一口气想着为家人,为荣爹报仇,到了九泉之下,她怎么面对那些人?”

    “她心存仇恨,煞气深重,可这些又是谁给的?她原本不姓云的……她姓宋,名宋夭,是早已满门被抄斩的宋太傅孙女,宋家和你的外租孟家皆为开国功臣,一文一武,最后落罪死法竟是可笑的相似,孟家通敌叛国,而宋家便是意图谋反……”

    “龙椅上的那位当真不忠不孝,纵奸佞,杀忠臣,最后连老师都不放过……”说到最后,玄清掩面哭笑不得,情绪近乎崩盘:“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到最后你们这些所谓的仁慈主义之人,却还要替那些奸邪之人讨公道……真真是可笑……”

    “你心胸宽广,不计较你德惠皇后之死,不计较孟家之死,无欲无求,坠入空门一身轻,只因你是皇子,不管怎么样都有人护着,可我们没有,唯有杀出一条血路来,自己替自己讨公道,才能报仇,才能让心中的怨怼,愤恨平息……”

    “所以,我们又有何错?为何需要‘渡’?什么样的罪恶需要平?什么样的奸人需要严惩?你真的搞清楚了?”

    “一路斩贪官,杀奸臣,她双手染血过多,煞气渐重,人们不深究她的好,只怕她,关于她不好的传闻传得风生水起,什么嗜血,什么阎罗,她皆是背了,那些榆木脑袋的人也不知道想想,若她真是一个嗜血好杀之人,早就也将他们的脑袋拧下来了,哪还等到今日……”

    “你呢?传闻自小聪慧过人,熟读经文法论的出家人,还没这明辨是非的能力吗?!”

    “吵死了!”

    极不耐烦的吼声自那洞里传出,生生吼停了玄清的质问,玄清陡然僵住,双目微瞠着,迅速扭头去看那躺在袈裟之上的女子。

    便见女将军揉着额头坐了起来,,目光阴郁地看着他,是熟悉的起床气,“你原来有这么多话吗?早不说晚不说,偏要在我睡觉的时候说?”

    玄清:“……”

    他身形僵在原地,仔细地端详着女将军,生怕错漏过什么,小心翼翼地开口叫了人一声:“主子?”

    他,行伍,左仓皆是与云瑶迦一同出自那绿洲之村,云瑶迦护着他们不知多少次,于他们而言,云瑶迦便是那再生父母,若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万死难辞其咎,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身为云瑶迦身边的副将,还护不好将军,说出去叫人笑话。

    “嗯,我没死,托你的福,不过你要是再吼下去,发生什么我就不敢保证了。”

    “……”

    训完自己人,云瑶迦揉着额头再去看那杵在一边一并怔愣瞧着她的秃头和尚,嘴唇一掀,嫌弃道:“既然是救了人,为何不解释?”

    男人长睫微颤,垂下头,避开她的灼灼双目,低声道:“是在下之错。”

    云瑶迦轻嗤一声,到底声线缓和了下去,“别乱领错。”

    她以为自己再醒来便是在那崖底,没想到竟是在这地方,她照着那系统之言指给他的山洞。

    云瑶迦检查了下自身,除了衣服有些地方磨破,可能存在擦伤之外,其余地方均无恙,断不可能是玄清救的,那么救她的也就只有当下的这秃头和尚了。

    云瑶迦再一次抬眼看过去,恰好撞见和尚寻上来的视线,对方墨瞳闪了闪,下意识就要避开,可不知道想到什么,便是在撇开头的那一瞬又扭头回来,像是逼着自己直视着她,“你……有没有其他地方感到不适?”

    女将军微微挑眉,意外于他的变化,深琥珀瞳细细端详着他那张脸,一面回:“唔,没事,托了鹤镜师父您的福,多谢您救我。”

    一面不动声色地思索,难道是她那跳崖的“肺腑之言”起效了?

    还是……

    云瑶迦瞥了玄清一眼。

    ……这家伙跟他说了什么?

    思及刚才所言,后者不崩于泰山的面皮有些窘迫,他挠挠脑袋,索性起身告辞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位。

    “将军不必客气。”鹤镜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措辞,“那日……是在下误解你,为在下之过,往后,将军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定在所不辞。”

    心头徘徊的怪异感终于从他这一句话中得到了答案。

    云瑶迦脱口而出:“你不说那‘贫僧’、‘施主’二字了?”

    鹤镜一顿,长睫颤了下,眼皮微垂,遮下眼底的情绪,只温声道:“在下既然答应了将军要帮将军的忙,便是已入世,自不再是珈蓝寺弟子。”

    “唔,你倒是佛家好弟子。”

    云瑶迦笑道:“只可惜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既然我活着,那我的仇便由我来报,不需要你帮了。”

    鹤镜一愣,“那……将军还有何忙需要在下帮?”

    “若说有忙需要帮,那确实有一个,你老老实实配合我去那凉州,帮我顺利达成和凉州王的交易,你看如何?”

    “……好。”

    云瑶迦心情好地准备伸个懒腰,刚一伸手,便痛得蹙了眉头,将手给收了回来,忘了自己受伤了,不过身上那毒素应是清除干净的,系统还算重诺。

    健健康康便是好啊。

    她起身抬步走出去,也就没有看见鹤镜半道伸出的手又空落落地收回,神情落寞。

    外头已近黄昏,天色将黑,见她出来,几个悬在半空中看着她的兵士眼睛微微发亮,纷纷叫了一声:“将军。”

    云瑶迦点头,问玄清:“青蔻他们如何?”

    “主子放心,青蔻姑娘无碍,齐云只是受了点小伤,都在上头等你。”

    云瑶迦点头:“那些刁民呢?”

    “估计以为主子已死,皆都回城了。”

    云瑶迦翘唇,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修书给行伍,叫他该查办的查办,别心思手软。”

    说完,她走到那悬崖峭壁上,一把握住佩剑,抽出,“上去吧。”

    “是。”

    玄清朝着上头吹了两声口哨,有绳子抛下来。

    云瑶迦顺势攀上去,回头看见缓缓行来的鹤镜,便扬声道:“可要搭把手?”

    鹤镜摇头:“多谢将军好意,在下还是会一些腿脚功夫的。”

    “好,那你可要当心了。”

    说着,女子动作利落地拽住麻绳,腿脚蹬那峭壁,速度极快地冲了上去。

    男人仰起头的视线里,只余下女子墨发飞扬,英姿飒爽。

    玄清:“鹤镜师父,给。”

    他回神,收回视线,结过那绳索,声音涩然:“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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