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小指缺了一个指节这种事，去医务署都不算是什么疑难杂症。
但我没去，一直留着。
连同我牵着妹妹的手走入婚姻殿堂时，我的左手也仍然是残缺的。
妹妹毕业了，和以前那个毛笔头但现在头发全都白了终于长高了但是还是比我矮的小老头结婚了，今天是他们办婚礼的日子，我作为妹妹唯一的家属，还承担了牵着妹妹的手、然后把她的手交到小老头手里的任务。
有时候我真的对这种莫名其妙留存下来的潜意识感到无语，但是除了我和妹妹，没人觉得不适。
为什么是要“交”给你呢？我妹妹是什么物品吗？
为什么又要托付呢？我妹妹如今是政府干部冉冉升起的新星，年纪轻轻已经干到了指挥部二把手的位置，是如今最牛的自我成长型s级向导，你们凭什么看不起她，还妄图用一纸婚约来约束她？有什么好念誓词的？你真的能做到一辈子敬她、爱护她吗？
只靠那一个无名指上的指环，凭什么有这么大的力量就能许诺未来？
该死，好不爽，好想把这里鼓掌的人全都杀了。
但是我妹妹毕竟是我妹妹，我手指只是动了动，她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用眼睛警告了我一下，牵着我的手加重了，用小小的一个动作摁住我想要发癫的心情。
算了，好可爱。
这些人等会再死吧。
……死？
……谁死了？
我在深渊里刚刚宣判了一个怪物的死亡，属下就慌里慌忙跑过来，口齿不清地说谁死了。
我耳朵里有血糊着，听不清楚。
但看他着急得要死的样子，我接过递过来的纸巾，擦完了血，听他说。
总统去世了。
……总统去世了。
总统？
……妹妹？
……我妹妹？
我看了眼手机，虽然没信号，但是时间正常流动着：
今天不是愚人节啊。
“真死了？”
我问，再用那张纸巾擦去手指上的血，擦到残缺的小指头时顿了顿。
为什么会觉得有点疼？
二十五年前左右的伤口，为什么现在会觉得这么疼？
“疤上将已经最快速地赶到了，但连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领队，节哀。”
节哀？
我并不感到哀伤啊。
“嗯，谢谢你。”
我甚至笑了笑，在他眼里可能看着很恐怖，让他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但我其实觉得很开心。”
死亡才是归属，我们无法一同出生，但是却可以一同死亡，这不是很让人高兴的事吗？
于是怪物再卷土重来时，我任由它将我吞没，在它们口中咀嚼中粉身碎骨，看着很疼 实际上还没有我小指的缺口疼痛明显。
啊，原来不是疼啊。
是欲望被填满的快乐啊，爽到骨头都疼了。
眼前一黑、眼睛一闭 。
……再睁眼时。
熟悉的、天花板（？
又是新的父母、新的躯壳和新的人生。
但我并没有任何记忆，只有一身空乏疲惫的灵魂。
第几次了……？
无所谓了，随便是第几次吧，不重要了。
一切带了个“生”的事物都很可怕——生命、生活、生存、生日、生病、生长、生生不息、生生世世。
人生。
感觉像是没有尽头。
尤其当你觉得，你无尽的生命中好像缺了什么东西时，这种恐惧会更加放大。
我看了看自己健全的四肢，又端详自己成长过程中并未缺失的父母的爱。
但我到底是缺了什么呢？
我的月球上有个陨石坑，但陨石在哪里？
我躺在无边的海域里，听着潮水一层叠一层的声音……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但仍然被记忆的空白蒙蔽。命运不让我终结，记忆也不想被我知道过去，两个合起伙来，我只能偷偷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不断回忆那不存在的记忆。
滴滴、嗒嗒。
……好像，是和水声有关的？
没办法了，我最多只能感受到这个了。
左手的小指指节不知道为什么碍眼得很，我把它掰了下来，但是老疤那老六莫名其妙恰好路过，等他走过去，我的指节又长好了……烦死了。
我捏着那节骨头，磨去了血肉，把它搓成了水滴状，做成耳饰挂在耳边，方便用来时刻提醒自己。
我等着、我找着，但是没有头绪，也不知未来。
……未来？我什么时候开始期待没有意义的未来了？
真有意思。
……真有意思啊。
今天一整晚莫名睡不着，第二天早早就起床了，想着反正没啥事就直接来会议室坐着补眠，结果我站在门口，迟迟没进去，看着角落上坐着的那个小小的人影愣了神。
思考了一会儿，我掐灭了手中的烟，整了整衣领，再掏出常用的冷调香水喷了喷。
我慢慢朝她走去，在她旁边坐下，抱臂闭眼思考。
你是谁？
你会是谁呢？
我们过去认识吗？
如果认识的话……那也就太好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你还认不认识我，毕竟我也不知道我过去长什么样，是以前的我比较好看，还是现在的？
应该是现在吧？我看你看了我的眼睛好几次，是不是比较喜欢看它笑？
唉，但是莫名地又有点嫉妒啊，不是因为我本身而喜欢什么的……
算了，无所谓了。
……我已经，想起来你是谁了。
我在我宣判自己的命运死亡时，我终于想起了你是谁。
我的“月亮”表面上看上去像是拥有净化一切的印象，但事实上，它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做不到净化，只能做到让万物死亡——刚开始我只是在净化室上班，用的净化也不是真的净化，而其实是让哨兵被污染的精神力“死亡”而已。
后来军队的人说我简直是暴殄天物（双重意味），让我去深渊里打怪物，又因为我是“向导”，所以很放心地让我直面那些更深处的不可名状。
于是我看到了祂。
再回来时，我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对劲了，但是因为我是“向导”，只能我净化别人，别人却“净化”不了了我。
——向导又不会被“污染”。
这结果虽然看着挺坏的，但其实也挺好的。
在无数次直面命运，和祂对话后，我终于找到了结束轮回的办法：
向生而死，不死不生。
只要我让自己的命运死亡，连命运也阻止不了我的往生。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这是我“第一次”见妹妹，也是最后一次了。
……对不起，又把你卷进来了。
哥哥比较没用，没什么志气，也没什么念想，唯一一次觉得高兴的时候还是看到你生气，我真该死啊（。
但是妹妹，你怎么可以就这样……
我死死拥抱住了她，在无尽的宇宙尽头中和她相拥、亲吻。
原来妹妹的怀里是这么温暖，原来她的口腔是这样小，我的舌头堵进去后她就会喘息连连，舔一舔她的上颚她就会舒服得眯起眼睛，含住下嘴唇舔咬也会让她嘴角绷住——这回是她高兴的表现了。
……好想就这样永远下去。
我真的有点舍不得了。
……要不就这么亲死算了吧？感觉好幸福啊，我可以吃这么好吗？
妹妹的手还伸进我的身体里，和我的心脏贴在一起，这么亲近是可以的吗？
太幸福了、就这样死掉吧。
我们也不说什么来世再见的话了，那样太没意思了。
我祝愿你健康快乐、平安长大，我的妹妹。
但是你好像已经如此了……真不愧是我的妹妹，无论做什么都做得很好。
那就祝你……祝你什么好呢？
不知道，死者的祝福好像对生者不太吉利吧？还是不要了。
我摘下指骨，本来想做一个同款的水滴状手饰给妹妹，因为看她好像看了不少次，应该是喜欢吧……不喜欢也没关系，扔掉就好了，妹妹不用我操心，她自己都能做好决定。
但是我为什么还会再死前想起那个满头白发还没我高的从我手里牵过妹妹的手的小老头啊？
妈的，真不爽。
我扔掉了那个小指指节，重新掰了个无名指的指节。
嗯，这块骨头比较漂亮，刚好盖掉那个碍眼的无名指的戒指。
最后我把骨捏圆成珠，挂在了妹妹手上，衬得她腕骨很漂亮。
月有阴晴圆缺，但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纪念我们相伴于你的十五十六岁。
晚安。
月亮一直都在。
但我没去，一直留着。
连同我牵着妹妹的手走入婚姻殿堂时，我的左手也仍然是残缺的。
妹妹毕业了，和以前那个毛笔头但现在头发全都白了终于长高了但是还是比我矮的小老头结婚了，今天是他们办婚礼的日子，我作为妹妹唯一的家属，还承担了牵着妹妹的手、然后把她的手交到小老头手里的任务。
有时候我真的对这种莫名其妙留存下来的潜意识感到无语，但是除了我和妹妹，没人觉得不适。
为什么是要“交”给你呢？我妹妹是什么物品吗？
为什么又要托付呢？我妹妹如今是政府干部冉冉升起的新星，年纪轻轻已经干到了指挥部二把手的位置，是如今最牛的自我成长型s级向导，你们凭什么看不起她，还妄图用一纸婚约来约束她？有什么好念誓词的？你真的能做到一辈子敬她、爱护她吗？
只靠那一个无名指上的指环，凭什么有这么大的力量就能许诺未来？
该死，好不爽，好想把这里鼓掌的人全都杀了。
但是我妹妹毕竟是我妹妹，我手指只是动了动，她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用眼睛警告了我一下，牵着我的手加重了，用小小的一个动作摁住我想要发癫的心情。
算了，好可爱。
这些人等会再死吧。
……死？
……谁死了？
我在深渊里刚刚宣判了一个怪物的死亡，属下就慌里慌忙跑过来，口齿不清地说谁死了。
我耳朵里有血糊着，听不清楚。
但看他着急得要死的样子，我接过递过来的纸巾，擦完了血，听他说。
总统去世了。
……总统去世了。
总统？
……妹妹？
……我妹妹？
我看了眼手机，虽然没信号，但是时间正常流动着：
今天不是愚人节啊。
“真死了？”
我问，再用那张纸巾擦去手指上的血，擦到残缺的小指头时顿了顿。
为什么会觉得有点疼？
二十五年前左右的伤口，为什么现在会觉得这么疼？
“疤上将已经最快速地赶到了，但连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领队，节哀。”
节哀？
我并不感到哀伤啊。
“嗯，谢谢你。”
我甚至笑了笑，在他眼里可能看着很恐怖，让他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但我其实觉得很开心。”
死亡才是归属，我们无法一同出生，但是却可以一同死亡，这不是很让人高兴的事吗？
于是怪物再卷土重来时，我任由它将我吞没，在它们口中咀嚼中粉身碎骨，看着很疼 实际上还没有我小指的缺口疼痛明显。
啊，原来不是疼啊。
是欲望被填满的快乐啊，爽到骨头都疼了。
眼前一黑、眼睛一闭 。
……再睁眼时。
熟悉的、天花板（？
又是新的父母、新的躯壳和新的人生。
但我并没有任何记忆，只有一身空乏疲惫的灵魂。
第几次了……？
无所谓了，随便是第几次吧，不重要了。
一切带了个“生”的事物都很可怕——生命、生活、生存、生日、生病、生长、生生不息、生生世世。
人生。
感觉像是没有尽头。
尤其当你觉得，你无尽的生命中好像缺了什么东西时，这种恐惧会更加放大。
我看了看自己健全的四肢，又端详自己成长过程中并未缺失的父母的爱。
但我到底是缺了什么呢？
我的月球上有个陨石坑，但陨石在哪里？
我躺在无边的海域里，听着潮水一层叠一层的声音……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但仍然被记忆的空白蒙蔽。命运不让我终结，记忆也不想被我知道过去，两个合起伙来，我只能偷偷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不断回忆那不存在的记忆。
滴滴、嗒嗒。
……好像，是和水声有关的？
没办法了，我最多只能感受到这个了。
左手的小指指节不知道为什么碍眼得很，我把它掰了下来，但是老疤那老六莫名其妙恰好路过，等他走过去，我的指节又长好了……烦死了。
我捏着那节骨头，磨去了血肉，把它搓成了水滴状，做成耳饰挂在耳边，方便用来时刻提醒自己。
我等着、我找着，但是没有头绪，也不知未来。
……未来？我什么时候开始期待没有意义的未来了？
真有意思。
……真有意思啊。
今天一整晚莫名睡不着，第二天早早就起床了，想着反正没啥事就直接来会议室坐着补眠，结果我站在门口，迟迟没进去，看着角落上坐着的那个小小的人影愣了神。
思考了一会儿，我掐灭了手中的烟，整了整衣领，再掏出常用的冷调香水喷了喷。
我慢慢朝她走去，在她旁边坐下，抱臂闭眼思考。
你是谁？
你会是谁呢？
我们过去认识吗？
如果认识的话……那也就太好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你还认不认识我，毕竟我也不知道我过去长什么样，是以前的我比较好看，还是现在的？
应该是现在吧？我看你看了我的眼睛好几次，是不是比较喜欢看它笑？
唉，但是莫名地又有点嫉妒啊，不是因为我本身而喜欢什么的……
算了，无所谓了。
……我已经，想起来你是谁了。
我在我宣判自己的命运死亡时，我终于想起了你是谁。
我的“月亮”表面上看上去像是拥有净化一切的印象，但事实上，它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做不到净化，只能做到让万物死亡——刚开始我只是在净化室上班，用的净化也不是真的净化，而其实是让哨兵被污染的精神力“死亡”而已。
后来军队的人说我简直是暴殄天物（双重意味），让我去深渊里打怪物，又因为我是“向导”，所以很放心地让我直面那些更深处的不可名状。
于是我看到了祂。
再回来时，我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对劲了，但是因为我是“向导”，只能我净化别人，别人却“净化”不了了我。
——向导又不会被“污染”。
这结果虽然看着挺坏的，但其实也挺好的。
在无数次直面命运，和祂对话后，我终于找到了结束轮回的办法：
向生而死，不死不生。
只要我让自己的命运死亡，连命运也阻止不了我的往生。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这是我“第一次”见妹妹，也是最后一次了。
……对不起，又把你卷进来了。
哥哥比较没用，没什么志气，也没什么念想，唯一一次觉得高兴的时候还是看到你生气，我真该死啊（。
但是妹妹，你怎么可以就这样……
我死死拥抱住了她，在无尽的宇宙尽头中和她相拥、亲吻。
原来妹妹的怀里是这么温暖，原来她的口腔是这样小，我的舌头堵进去后她就会喘息连连，舔一舔她的上颚她就会舒服得眯起眼睛，含住下嘴唇舔咬也会让她嘴角绷住——这回是她高兴的表现了。
……好想就这样永远下去。
我真的有点舍不得了。
……要不就这么亲死算了吧？感觉好幸福啊，我可以吃这么好吗？
妹妹的手还伸进我的身体里，和我的心脏贴在一起，这么亲近是可以的吗？
太幸福了、就这样死掉吧。
我们也不说什么来世再见的话了，那样太没意思了。
我祝愿你健康快乐、平安长大，我的妹妹。
但是你好像已经如此了……真不愧是我的妹妹，无论做什么都做得很好。
那就祝你……祝你什么好呢？
不知道，死者的祝福好像对生者不太吉利吧？还是不要了。
我摘下指骨，本来想做一个同款的水滴状手饰给妹妹，因为看她好像看了不少次，应该是喜欢吧……不喜欢也没关系，扔掉就好了，妹妹不用我操心，她自己都能做好决定。
但是我为什么还会再死前想起那个满头白发还没我高的从我手里牵过妹妹的手的小老头啊？
妈的，真不爽。
我扔掉了那个小指指节，重新掰了个无名指的指节。
嗯，这块骨头比较漂亮，刚好盖掉那个碍眼的无名指的戒指。
最后我把骨捏圆成珠，挂在了妹妹手上，衬得她腕骨很漂亮。
月有阴晴圆缺，但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纪念我们相伴于你的十五十六岁。
晚安。
月亮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