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在今天下午就要展开的运动会开幕式,因为突发的情况被推迟到了明天,也就是周二上午。

    不过该来的各分公司代表团也都来了,人已经都在周末时候陆陆续续坐着大巴到齐了。

    那黑漆漆的一列列队伍从车上踩着皮鞋接踵而至,远看还挺壮观的,像什么不法分子集会。

    而这么多不法分子此刻都聚集在这里——包括连平日里不怎么穿黑色系服装的向导们也都统一着装黑色西服,能够容纳几万人的露天场馆此刻铺天盖地站满了人,雨水打落在每一个人的伞尖,沿着无言的身姿滑落。

    今天天还下了点小雨。

    送行者们一袭黑衣,撑着公司统一派发的黑伞,在雨幕中各执一朵白色的花,缓慢地放入了无人淋雨的黑棺中……白色的花朵渐渐在一寸天地中繁殖生长,挂上雨露,焕着生意。

    只是那整齐划一的队伍、以及那肃穆的寂寥,让人远远看着都有些望而生畏。

    攻略组二队队长不论生平,这番突然地离世,对现存的人类力量都是一种打击。

    所以很突然的、在无人在意的历史上……全公司人来得最多的一次追悼会,就这样举行了,并举行完毕了。

    很盛大,也很平凡。

    追悼会后是习俗上的聚餐,排位按照职位由高到低、由内到外。

    公司难得办这样一个盛大的活动,我们分公司的b组也基本都来了,除了参赛人员要规范饮食单独划了几桌、以及组长被抓去坐在了内圈几排外,我们其余的大家伙就心安理得地团在一起,在外围一起吃饭聊天。

    早在初来乍到时,都市丽人同事就眼神很好地抓到在场馆中无聊晃悠的我,边说着“前辈想死您了——”,边扑着抱了上来。

    而她身后跟着的后辈小孩们就跟小鸭崽一样也一个接一个冒头,也一个接一个过来拥抱:

    “前辈我也想您——”

    “呜呜呜没有您在的这两周我是怎么活的您知道吗——”

    “前辈过得好吗好像瘦了是不是总公司伙食不行怎么回事啊该死的boss我这就去炸了boss的大楼敢教日月换新天——”

    我回抱热情的后辈们顺带回应,并且及时拉住了说要去跟老板爆了的小年轻后颈衣领,把他提了回来,给他塞了杯会场提供的柠檬水降火:

    “喝水,喝水。”

    “!前辈我也要——!”

    于是,桌上放着的本来没什么人喝的柠檬水,愣是给这些后辈们的叨叨下从中间空了一个圈。

    偶有路过的其他同事路过时都不免多看了几眼,更有甚者拿出手机拍了照。

    ——新世纪麦田怪圈,诞生了!

    吃饭时间到。叽叽喳喳的后辈们也纷纷落座在我周围,都市丽人挨着我坐,但是可能是刚才直炫两大杯水让她此刻有了汹涌的尿意,问了我厕所在哪就直冲了出去,飘扬的头发飞舞带动灰黑色的裙摆,即使在同色系的人群中也像一只肆意的凤尾蝶。

    我目送,感叹:

    好青春,好有氛围感的奔跑啊。

    带着莫名的感慨,我的余光渐渐感觉到有一束迷之光芒在慢慢越放越亮——

    只是这时上了一道酥炸凤尾虾,我的注意力全数去夹,没有抬眼去追光,而那光最后就出现在了旁边,劈开一众黑漆漆的人群,从中露出了他那张白的反光的脸。

    “……您果然在这里!我被可怕的哨兵包围了,老师救我……诶,这里有柠檬水诶——太好了,应付领导们说了好多话,都没来得及喝水,渴死我了。”

    他一出现就带着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声音,说话都不带喘气的,肺活量看样子很好。他从善如流地从我们桌上端起那杯本来是组长破坏了柠檬怪圈、留着等会要解酒的柠檬水,还很尊师重道地问我一嘴:

    “老师喝不喝?”

    我摆了摆手,没告诉他那是你另一个领导的解酒汤,你喝了他等会可能会回来揍你。

    反光镜丝毫没有察觉,也很有礼貌地和b组其他同事们打了招呼,完了凑过来,挨着我左手坐。

    好几天不见,他好像又变白了,看来精神力纯度又提升了。

    他爽快地喝了口柠檬水,拍广告似的还来了个很劲爽的“哈啊~”,让旁边的后辈们纷纷侧目、低声交谈。

    也是,恁大个哨兵坐在一种向导间,突兀得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他清爽完了,开始无聊地琢磨我手腕上的骨玉手绳:

    “……您不是不爱手上带东西吗?”

    “嗯……?”

    “啊,这个啊。”

    我顺着他的目光掠了眼那已经染上我体温的玉,一根红绳挂着、珠圆玉润得不再冰凉,都没什么存在感了:

    “……嗯,可能是到年龄了,开始带了。”

    他鼻腔发出意味不明的拖长气声,用手指挑起绳子和手腕间的缝隙,闲玩般勾了勾。

    “……那我下次也要送您手绳。”

    我点点头,边吃菜边捉了下他的袖子,他很乖巧地张嘴过来,然后眼睁睁看着我把菜夹进自己嘴里,待我问道:

    “你最近有没有测一下精神力等级?”

    感觉他这原本就只离黑暗哨兵临门一脚,原先有日月同辉制衡着,现如今没了约束,他的精神力会不会直接脚一跨,就迈入了超s级的领域?

    嗯……感觉很有可能。

    就拿他这越来越亮的皮肤和刚刚一入场就一把被高层捞进内圈的举动来说,这突然空出来的攻略组二队队长的位置,极有可能是这吊儿郎当的家伙当仁不让了。

    那这样的话,他喝组长的水好像也没啥问题了(?

    “没,没有……”

    反光镜懊恼地看了一眼我咀嚼起来的嘴 ,移开目光但没移开脑袋,只是伸出手指挠了挠头,卷起来的刘海翘起轻刮了一下我的额角,手指便又收回去继续勾着我的手绳晃悠,纠结地呢喃:

    “有点不太想……”

    他另一边手指纠结地开始抠柠檬水上的标签贴,踌躇,欲言又止。

    我开始喝海带汤,他还在纠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我不由得想起刚见面时他那副和坏小孩有得一比的桀骜不驯——做事也是毫无顾忌充满原生态。不过现在工作几年下来,指导期也过了,也成为了能独挡一面的分公司驻守组的小队队长。再加上打娘胎里附着的优越精神力……所以当他明白自己的前途其实是一片光明时,便会不由得开始束手束脚了。

    这也是成熟的经历之一啊。

    他手指还勾着我左手的手绳,我顺手摸上他的卷毛,他虽然不明白,但也回蹭了蹭,很是乖巧。

    “没事的,随心就好。”

    我只能这样宽慰。毕竟我没什么资格真去做人家的什么人生导师……也不怎么想为别人的人生出谋划策。

    他那一声声老师喊得我都睁不开眼去面见直射的阳光。

    “老师,我得走了喔。”

    他接了个电话,似乎是高层叫他回桌应酬。那一刻,他脑袋上似乎真有两只耳朵就那样耷拉了下来,夹着尾巴委屈巴巴地离开,顺带把柠檬水也带走了。

    ……也不知道同坐一桌的组长能不能慧眼识珠,认出他手上那杯就是他的沧海遗珠。

    都市丽人同事也赶巧回来,本来一脸舒爽地擦手落座,但又马上从座位上弹起来:

    “……谁tm坐的我位置坐这么烫?!”

    “可能是太阳能发热坐垫,凉一会儿再坐吧?”

    我给鼓起嘴开始愤怒寻找刚刚坐热她位置的同事嘴里塞一只酥炸凤尾虾:

    “这个好吃,给你抢到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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