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b级向导。

    因此不像a级能做到的那样:在佩戴了扩增器后,a级可以自如提炼精神力纯度,将一次净化提炼成不需要往复几次的效果,由此将效率直线提升。

    所以即使是扩增器,我们b级要做的,不是去比拼提高本就质量不高的纯度,而是将原本限制区域的范围扩大,以此进行辅助,将a级净化时会忽略的边角处理干净。

    其实换句话说就是:扩增后的a级负责重点击落,而b级则负责彻底扫尾。

    你不能说哪个更重要,但从技术难度上来说,还是a级的任务更复杂一些,损耗其实也更大一些。

    而且这事儿吧还因人而异。有的a级向导属于天生精神力质量高、但是持久性差的类型,有的则相反……虽然说团队协作是可以轮番上阵,但是时间久了,谁都吃不消啊。

    于是,b级向导的中坚力量由此体现——

    以我为例,我几乎可以无止境地输出如自来水般寡淡的精神力。

    持久战而已,对我来说简直不足挂齿。

    食指上的扩增器年份已久,表面几乎已磨损成磨砂质感(?,头顶太阳那么大,都反不了一点光,所以如果光看它的状态,会让人以为是什么百年前的老古董。

    ——“他如果知道的话,应该又会哭吧……那个爱哭鬼。”

    ——“别哭啦。”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好像……有点来不及了……”

    ……啊。

    不自觉的,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了。

    从回忆中回神,我最后用拇指抚摸了两下那朴素的戒指,便收回了视线。

    之前的电话结束在反光镜反复絮叨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之中,于是一道耀眼的光爆发之后,信号就被磁场风暴屏蔽了。原因可想而知——技高一筹的深渊彻底利用了光的力量,将被熄灭的火焰重新用光点燃,自此,属性不再有克制关系,可以说在诞生自本源精神力的伪装下,遍地如雨后春笋般重获新生的深渊胚胎,再次从化石化为怪物,再度侵袭而来。

    就好像蛋壳,从外向内打破是掠夺与索取,而从内向外突破则是蓬勃的生命。

    本就破了个洞的屏蔽罩不再具备张力,医务署的修复赶不及破坏,外来的客人已经自来熟地打破社交障碍,开始拥抱围观群众了,只是被拥抱的对象普遍比较害怕,基本上面对这样的社恐都纷纷在落荒而逃。

    纵观全场,已经持续不断输出精神力在破坏或是净化的同事们也渐渐露出疲态,其中尤其以等级高的向导哨兵们最甚——

    反光镜那小子的精神力其实是一把双刃剑。由于是天生的,无限接近超s级,无论他之乎自己人还是敌人,都有着一定的负面干涉。而如今他真的“我跟你爆了”,怪物们的火种源直接有了保障,从他身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来自深渊的怪物也有了光属性,这不胡扯吗?

    这就相当于在打怪物的同时,还要克服“太阳”的污染……

    噢,不过好像也还行。因为他平时逃逸出体表的精神力就已经在持续不断地光污染了(。

    大家都没来得及带上公司特制的黑伞,第一次直面太阳核爆的人也不在少数。不少奋战在一线的哨兵已经受到影响,失手让一些行动迅速的怪物跑入了人群;而负责灭火净化的向导中,除去效率开始下降的a级,精神力等级不高的向导受到的影响更厉害——原本还能清扫的范围都渐渐缩小,有些没能及时覆盖斩草除根的角落,更是让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胚胎趁机孵化出来……

    场面开始渐渐失控了。

    即使接到了未来的电话,也还是晚了一步吗?

    哨兵和向导还能撑会儿,但放任怪物扩散到人群的话……

    电话也已经不能用了,人型emp这一下给大家的通讯设备都干碎了,那么这个时候,就需要依靠一些不太依赖现代科技的老古董——

    扫了两眼,算是幸运地搜寻到了想要找的东西,于是三两步踏上装甲车,从那无人在意的角落找到了放着的一排对讲机。

    关键时候,还是这玩意好使啊!

    这辆装甲车是那个雇佣兵的公司一同过来的,对讲机配备的通讯频道应该还在,所以那家伙应该也在吧——

    “喂?停机坪能否接收到?这里是广场,车牌号b33333。”

    等候了几秒,对面最终传来了声音,咬字有点刻意:

    “收到。”

    我松了口气,回复:

    “你们领队在不在?就是眉毛圆圆的那个?”

    “……”

    对面传来了一阵杂音,听不清是风声还是呼吸声。

    见对方没有应答,我寻思可能还太抽象了点,于是补充描述:

    “就是头发是白金色的,普通话还有点口音的那个……”

    “……”

    “……我哪有口音了?”

    “嗯?”我愣了一下,前面只听个“收到”还挺标准的,这下说了字多了我就听出来了这充满西伯利亚风味的普通话,“诶,这么刚好?你在啊。”

    “……我在啊,向导小姐。”

    对讲机传来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我那是短眉,不是圆眉毛,你什么时候才能……”

    “长话短说,圆点眉。”

    情况紧急,我没顾得上搭理他,先整理情况:

    “我们这出了点状况,通讯断掉了,怪物复苏逃窜出去了部分,你现在手下有多少能用的人?先帮忙疏散一下人群,但尽量不要靠近广场这边,我接下来要做一件事,可能会对无精神力的群众产生影响。”

    “好,好,遵命。”

    对面最后跟来一句俄语,我听不懂,以为是他在说拜拜,结束通讯的时候还奇异了一下: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还得是咱们礼仪之邦啊,来的老外都入乡随俗了(欣慰

    “……Королева?”

    能听得懂俄语的年轻雇佣兵旁听完了全程,小声嘀咕了一下这称呼,然后抱着枪好奇地问在悠闲挂绳索的领队:

    “刚才通话的就是老大之前的同学吗?老大你怎么叫她……”

    “你不觉得她很会使唤人吗?”当场被叫圆点眉的雇佣兵不像其他人乖乖穿戴护具,一头白金色的头发潇洒地随风吹动:

    “好歹老同学这么久不见,都不跟人寒暄两下,结果一通电话噼里啪啦过来就叫人家干这干那的,叫她高高在上的女王不是很形象吗?”

    “老大你这时候倒是普通话变挺好的……”

    年轻雇佣兵还想八卦点啥,但是被他老大一巴掌干脆利落拍下楼:

    ……?

    “老大你自己害羞就算了怎么还搞偷袭啊——”

    圆点眉挑眉,居高临下地笑:

    “就你屁话多,滚去干活!”

    把闲出屁的小弟赶下去了之后,他顺带扫了一眼驻守关口的情况——前面就已经联络不上场内了,本还在猜测,看来现在也不用想了,果然跟她描述的一样:边缘已经有些脏东西跑出来了,得尽快疏散。

    ……也不知道她公司老板怎么搞的,这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倒是一个两个的都很会使唤人。

    他调换频道,视线却落在远方的那道好久不见的身影上,在队伍频道中发话:

    “狗崽子们,把怪物打回去就行了,没有精神力的傻蛋不要靠近广场那边……”

    “……有伞的撑伞,没伞的用自己的大头。”

    “……要下雨了。”

    滴答,嘀嗒。

    像是随着话音刚落下,一滴、两滴,与平时有点不太一样的雨滴三两成群,声音也由小变大,由稀疏变得密集,让人被那细碎的雨群包裹在怀中。

    大晴天下雨,太阳还在高空挂着,带着热度的照射和冰凉的雨点,同时触碰着地面。

    只是雨先一步蒸发,在视线还来不及捕捉的时候就消失了……但那或许也不是消失,而是变成更微小的、渗入了土壤里。

    是谁在渴望这场雨呢?

    是在场已经渐渐被侵蚀更深、有的甚至都被刺激出显化了异化特征的哨兵们?还是同样饱受一遍又一遍精神力损耗、仍在持续净化着的向导们?

    是在场外抵抗着、支撑着的外援力量?是被保护起来的民众?是在推搡着的人群里要去捡掉落玩偶的小孩?是护住小孩而因此背部受到攻击的警备人员?

    是在同样的一片天空下的大地、只是有昼夜区分和时令不同的时区?是异常气候让人已经裹上绒帽的莫斯科、是烈日下着雨雪的新西兰、是绵延数日山火的加拿大、是鱼鳔沉不下水的波罗的海、是冰川融化的南北极?

    ……还是那深埋大地之下的坠星之城,是那如百年栋木般的鹿角覆盖缠绕着藤蔓的荧光象塔,还是那些都在仰望着深渊夜空的星星点点的眼睛——

    以及那屹立于地面之上不分你我的怪物呢?

    在这一片镇魂歌般的寂静之雨中,时间仿佛静止了,人还是怪物,均慢慢放下了脚步,直至驻足在土地上,仰起了头……

    啊。

    原来……

    全世界都在等候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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