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桐总算得知方才赵氏话中何意。痴迷于圣贤经典的赵原,家中又怎会少得了藏书?

    而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孙。出自姜家,自幼更是长于清流满天下的姜公膝下。耳濡目染,定会讨得赵原欢心。

    打得这个好主意?姜桐顿生厌恶。

    附带上功利之心,原来,外孙这个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中是她身后的姜家。她的祖父,世人敬重的姜公,姜偃中。

    两家皆是圣上身旁重臣,联姻之下,外人眼中,两家亦是同气连枝。可祖父向来不会牵扯上任何一方势力。为得避闲,与赵家,那更是不会掺合在一起。

    姜桐不管赵氏存得是何心思。赵家人若是想从她入手,利用祖父,休想得逞!

    两姑嫂一路喜得开怀。李氏性格爽利,不拘小礼。连带着赵氏一道,也敞开了性子。既是如此,姜桐扬起眉眼,自然也得迎合上。

    三人和乐,竟是没有看出一丝生硬来。此番下,倒是引得李氏对这个“小宁娘”,高看了几分。

    目中亲切之意,也多了几分真实好感。

    “阿爹——”

    赵氏忽然停下,冲向前头喊道。姜桐跟着声,顺眼看过去。

    赵原今年七十有余。但却不是外人所想象的,发须花白的老头。发丝青白相间,面上更是未

    留长毛胡髭。

    脸上皱纹斑驳,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脊背不见一丝佝偻,直挺挺,精神矍铄。是个强悍的小老头。

    赵氏上前,本以为只有她阿爹一人。没想到,大哥赵信亦在此。

    “大哥,可是宁娘打搅到你们了……”赵氏眼含歉意,没料到这二人竟在此商议事情。

    当下准备退开之时,老父亲赵原一把将人叫住:“行了……人都来了,还要将人赶出不成?”

    赵老将军招招手,玩笑道:“你这孩子……如今颂儿都已是快当阿娘的人了,你这作为外祖的,性子怎的还是这般急躁?”

    话虽有说教之意,但对这个老来小女儿,语音却是格外纵容。赵氏闻之连连应下,面上不见恼怒,神情更为恣意任性。

    这般相处之景,难怪,如此天真……从小便备受宠爱的赵氏,出嫁后在将军府,夫君亦然爱护。家宅安宁,子女听话,上无公婆,背靠赵家。恐怕,这才是全帝都城,所有女眷羡慕之人。

    姜桐心下无所谓。旁人得失,与她何干?反正,她这个远在千里的小女儿。对将军府来说,也是可有可无。

    “阿爹,素日你不是最爱读书知礼的小辈吗。桐桐自幼便在他祖父膝下,耳濡目染言传身教,多少人求之不得,得姜公一句教导。” 赵氏语气满是自豪,再一次将她的小女儿——姜桐,拉道出去。

    习以为常的小女儿,自当非常配合:“阿桐见过外祖。”

    赵原一阵端详,隔着三尺之距,清楚地看到这个从未见过的小外孙:“是个乖巧的孩子……同你阿娘生得极为相像。”

    “确实。颂儿与阿柊倒是不怎么像宁娘,桐桐眉眼却有几分同少时小妹一样。”一旁赵信也赞同道。

    “你祖父那个人我知道,得他教导,想来你也是不差的。”赵原虽不喜那老头,但在学识教人这方面对他是服气的。

    赵氏乐道:“阿爹往常不是最爱收集藏本,今日可不行再如之前那般,随意拿上几本打发女儿。怎么着,也得让桐桐挑个够!”

    “拿走……拿走……”赵老将军无奈点头。对这个疼爱的小女儿,使性耍赖之言,他也是没得办法。上回从他这撬走的还不够,这回,只怕要“倾家荡产”咯!

    “这些年我也搜寻了很多典籍孤本。指不定啊,你祖父也没有。待会儿都给带走吧!反正放在这里现下也没人看。”

    话说得如此大方,赵老将军心下可是一阵滴血。

    姜桐就听赵老将军感叹一声,下刻便豪气一指,将他这些年收集“宝贝”悉数让她带走。如此厚礼,可不得赶忙谢道:

    “多谢外祖割爱,阿桐定会好生保管着,不让它们蒙尘。”她回去之后定会细细交待萧萧,将这些书好生看护,日日打扫,绝不蒙尘!

    这可都是真心大实话。看与不看是一回事,这上面有没有“蒙尘”,又是另外一回事。

    得了“大便宜”的姜桐,迅速融和到赵家相处之道中。犹如春风化雨,细润无声。一番相处下来,叫人好生舒服。

    相隔十余年的深壑,一下便被填满。还以为是血脉亲情起作用的赵家人,当然不会生出一丝怀疑。

    心口不一,言不由衷……姜桐听着自己口中的柔声,再次拂开心中愁绪,展颜开怀。

    “桐桐……”

    “此前,听闻你于少阳县遇险,可确有此事?”

    话锋一转,赵信突然试探问道。姜桐上挂的唇角一滞,原本扬起的秀眉紧接着落下。目色闪过一道后怕。

    “……少阳县。”

    “好端端的,大哥怎的提及此事?”未带姜桐说完,赵氏倒是先拉下声,冲向了赵信。话中颇有责备之意。

    “少阳县遇险,此事原就给桐桐留下不少阴影。此刻,大哥再要提及,不是再让桐桐忆起这等龌龊?”

    被小妹当众指责,赵信也未有恼意。年近天命之年,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脸无措,急忙拍嘴:“我的错……该打,是大舅舅思虑不周。桐桐,莫要为一群污秽扰了心……”

    赵信肃目保证:“来者不管是谁,敢伤赵家人,我赵信第一个不放过他……”

    “行了……”赵老将军一挥大手,直接叫断了这个“傻大儿”的豪言壮语。

    “朝堂之事,哪里容得你乱讲。以后,勿要再冒冒失失,将公命家事混杂一起,若是牵连一起,全不成体统!”

    赵老将军一开口,没人再敢跳出来反驳。赵氏纵然恣意,也不会不识青红皂白,胡搅蛮缠。

    方才的众人之乐,全被这突来话题给推翻掉。冷滞下的气氛,些许带上点沉重之意。

    而此事背后,经历了少阳县一事的本人。姜桐,眸光轻转,丢开方才畏怯之色,犹豫道:

    “……少阳县,却有生意外。但阿桐也不甚清楚,那群强盗到底是冲何而来?”

    姜桐两眉蹙起,似乎努力翻想:“后来,幸得少阳县令及时赶来,这才将那一干人绳之以法。阿桐能全身而退,还得亏了封家公子出手相助……”

    赵氏虽早知此事,但眼下从小女儿口中亲耳听闻。心中顿时难受得揪起,满是心疼。

    “桐桐……”赵信欲言又止。想再开口,但又怕再惹得小妹与父亲不悦,遂又缩了回去。

    姜桐倒是先解了她这个大舅舅的“困境”,贴心问道:“大舅舅此刻突然发问,想必……定有要紧事。难不成阿桐还能帮得上?”

    “不打紧不打紧……”赵信甚是感谢这个小外甥,当下对其怜爱又多了三分:“桐桐可放心,大舅舅定将此事调查清楚!绝不放过那些伤害你的贼人……”

    话说三分,又难掩其激愤之意。赵信连忙收声,面上端起稳重来。

    不过,此次,赵氏与赵老将军倒是未再出声制止。

    “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么?大哥,可是风庭告知与你的?”赵氏面含忧色,心下亦是鼓动难安。

    赵信摆头,持稳老脸上生出一丝凝重:“今日我随太子殿下一道前去封家,听其下人在说道。”

    “封家?”赵氏不明:“可是近日凉州城来得那个封家?”

    “没错,封云。”赵信沉头应下:“出了这档子大事,眼下帝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将军府虽与封云断了联系,可姜家与封家,现下……只怕,关系匪浅……”

    姜老爷子将姜桐交由到封直手中,护送回帝都城,犹可见对封家,封云之信任。

    赵信话有迟疑,但最终还是说出这个顾虑。

    “封云刚死,尚未查明背后凶手。现下又得知少阳县一事。虽说贼人并未冲着封直,但在此刻节骨眼上,难免有人不会多想,将这两件事联合在一起。”

    “桐桐……又是与封直一道,故而……”

    赵信没有说出,但在场之人也懂其言下之意。

    这个节骨眼上,与封家绑在一道,可不是一件好事。

    “放心,太子殿下与我,定将此事查清楚,不会将桐桐牵扯进来的。”看着赵氏一脸担忧,赵信安慰道。

    所幸此事,是由太子殿下负责。再有他在一旁,应无大碍。

    “不管封云之死的真相,还是少阳县,牵扯到的姜家……事关紧要,此事,你务必得好好协助太子将此查清。”

    赵老将军脸色亦是严峻,沉思吩咐。

    封云之死,引得朝堂之上,轩然大波,圣上震怒。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这一趟浑水,背后的真凶。封家……眼下,整个帝都城,皆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姜桐哑然。

    但心头震动不亚于少阳县遇险当晚,甚至更为惊愕。

    封云死了?好端端的一个“封世伯”,祖父心心念念的故人,居然命丧帝都城。

    世事无常。

    此前,姜桐还记得。祖母与她感叹道是,以后有的是机会。

    谁知,来平原郡的不是封云,而是其子封直。错失一面,未料,这居然是天人永隔……如今人已死,哪来的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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