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时川停顿一下,她有个很有意思的小习惯,惊讶时总忍不住把眼睛睁大一些,为此他特意停下观察,果然还是如此,求证后,他继续说:“我说的这些,你现在可能无法理解,过些年你会明白的,都说高考是千军万马独木桥,但它绝不是人生的必经之路,它只是目前为止比较容易的路。”

    她不解,困惑的望着他,学习这么苦,哪来的容易。

    他却话一转:“好的大学,好的学习资源里,更容易结识有想法的朋友,能让你的眼界更开阔,这些对现在的你来说太虚无缥缈,我举个直观切实的例子:一流大学的环境和师资力量是你想象不到的,三流大学很可能还不如你现在所在的高中,能想象出一点区别了吗?”

    年依眉毛皱起又展开,说:“能了,很形象。”

    他欣慰的笑笑,小姑娘比较娇气,跟她说好的大学能教会她什么不如说宿舍环境好食堂又好吃更有说服力。

    讲完一整套卷子,他留些时间给她整理错题,自己则半靠在沙发上休息,年依整理完最后一道等高线地形图大题,他已经睡着了,壁灯的柔光在他英俊的脸上投下暗影,将五官的棱角雕刻得更加深刻分明。她赤脚走到他身边去,拉过扶手上搭着的土耳其风格混色针织毯子为他盖好,然后双手托着腮,蹲在他身前,欣赏。

    两种节奏的的呼吸,她的凌乱,他的匀长,这也许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有这个想法的瞬间,她几乎没做犹豫,嘟起嘴巴在他唇角轻轻印了一下,一切悄无声息的开始,不着痕迹的结束。

    做完这个,她整理好书本文具,关好灯,离开了客厅。

    随着她回到房间,室内所有的光源消失,年时川在黑暗里睁开眼,半晌,重新睡去。

    因为刚才的大胆行为,年依失眠了,他睡眠轻,会不会察觉?发现了倒也没什么,她不怕让他知道自己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可要真发现了,装睡又代表什么呢?

    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之前的惨痛经历已经给过她教训了不是么?贸然表明心意是愚蠢的,谁又能像她,不用任何理由,就能地久天长的陪在他身边?

    秦琴爱他,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顺利出生,为孩子找个临时爸爸;池敏青爱他,因为他们并肩作战相互需要;也许赵晗姝也爱他,即便那情感不是爱,也应该是崇拜……那些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女人们爱他,或因为他的身份地位,或为他的权利财富……唯独她,仅仅因为喜欢。

    至于喜欢的原因,哪里需要呢,她记得赵晗姝曾讲过一个笑话,她说年时川刚就职时,女员工们议论最多的,就是不敢听他说话太多,因为——怕怀孕。他是管理层里长得最帅的,妥妥的黄金单身汉,满足了小姑娘们对白马王子所有的想象。

    返校以后,年依的学习热情高涨,闲书都卖给了收废品的大爷,每晚挑灯夜读,在宿舍的小床上开着手电筒刷题看辅导资料到深夜,终于在期末考试时有了小幅进步。

    这天以后直到新年她一共见了年时川两次,一次是周末例行和他通话,打了几遍都没有接通,问了赵秘书他的行程,得知他在口腔门诊植牙,一共要去四到五次,已经进行到第三次。

    他已经到了需要把看口腔门诊纳入行程里的年纪吗?年依心情复杂的想,植牙,已经算小手术了。

    可是周末虽然有半天假,但学校规定不可以离校,于是她把主意打到了请假条上。请假条有固定的模板,只要有班主任签字,就能出去,而伪造签名对她来说信手拈来,少年时仰慕年时川那矫若惊龙的字体,因此习得一手好字,临摹功夫更是了得,杨老师那种类似行楷的字体模仿起来并不困难,只不过想到曾经下苦功夫得来的一点小本领,到头来用在了歪门邪道上,不免心有戚戚。

    年时川生活上极其低调,小来小去的毛病不爱搞特殊化,挂的就是市中心医院的普通门诊号,连专家号都没挂,所以年依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休息区等待叫号。

    中心医院是位于他们所在城区的一家公立三甲医院,成立年头长,当地人更愿意称呼它地区医院,除了每天来看病的人都很多以外,没什么缺点,休息区的座椅永远不够用,迟缓的老年人,匆忙的年轻人,以及哭闹的孩子,三种移动速度不同的生物令候诊区水泄不通,年依在人群中钻挤的时候,心想难怪他听不见电话。

    幸好他无论身处何处,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年依一眼就看见了他,踮着脚招招手,笑得露出牙齿。那个晚上,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珍贵的秘密。

    “怎么上这来了?”年时川这么问,却没有责怪。

    “治病怎么能没人陪着?”年依这样答,却是满满的责怪。

    她来了没地方坐,年时川把位子让给她,要看病的人站着等,反而添了麻烦,年依不肯坐,两个人推推让让。

    年时川说:“好好坐着,我是看牙医,不是断腿。”

    年依虽坐着了,嘴却不闲着,“医院真是好买卖,不用吆喝大家就上赶着送钱来。

    年时川似笑非笑着“哼”一声,算是赞同。

    他来得早,很快就到了他的号,他进到诊室里,年依在候诊区也坐不住了,跑到诊室门口等着。

    诊室是一间一间的很宽敞的屋子,分布在走廊两侧,门上有一块方形玻璃能看见里面的情况,每个屋子有两名医生,若干流动的护士,分别负责两拨患者。年时川所在的屋子里,还有个小姑娘,看身高打扮也就上四五年级的样子,小小年纪戴了一副小眼镜,从医生的操作上看,应该是拔牙,搞不好还是智齿,门诊楼是老楼,隔音效果不佳,小姑娘由一家人按着,医生的锤子敲着,哭喊挣扎中眼镜都歪到头顶去了。

    相比之下年时川那边平静得不像一个世界,医生的操作从容中透着一丝悠闲,他的脑袋刚好被旁边护士的后背挡住,她看不见,被那小姑娘的样子吓到,也不敢再看屋子里面,就背靠着墙壁站在门口。

    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她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查种植牙的全过程。吕翎翰送她的这只小手机,虽然目前来看不算先进了,但功能很全,在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如此迅速的年代,依然能满足她的全部需求,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在这方面要求本来也不高。

    网页前几条都是广告,后面看到具体过程,手不由得捂上自己的脸颊,怎么感觉自己的牙齿隐隐作痛了呢……

    大约又等了不到一个钟头,年时川推门出来,她立马迎上去,左右瞧瞧,除了一侧腮上鼓了个小包,是口腔里面咬着棉花球,其余没什么不同,他一贯沉稳淡然,是大人该有的模样。

    她的指肚轻轻碰了碰他脸上鼓起来的地方,说不出话来。

    “哭什么。”他咬着棉花吐字不清,一手轻推着她的背往前走,一手拿着病历本和一卷费用清单,还得腾出拇指来抹干她脸上的眼泪。

    离开时到了门诊快下班的时间,医院的人少了许多,年依闷声闷气的跟在他身后等候电梯,“我也有颗智齿,总是发炎,痛起来嘴巴合不拢,我以后不吃葡萄软糖了……”她说。

    “好,那就不吃,不发炎的时候拔掉最好。”年时川在手机的记事本上打字给她看,他目前不方便说话。

    年依慌忙按住他,连带着手机和手,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什么似的:“我不拔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他笑,咬着棉球那边的小包更加突显,然后打字:“好好刷牙。”

    她郑重其事的点头,她的确有睡前吃葡萄软糖然后忘记刷牙的坏习惯,伴着葡萄香气常常能陷入甜梦。

    医院门口,司机已经将车子开过来等着了,他交代先送她回学校,年依却提出先陪他喝粥去。

    年时川让司机先往学校方向开,医院门口不让停车,然后把医嘱拿出来给她看,着重点了点注意事项里关于进食方面的,两个小时内都不可以吃东西,两小时后也只能吃一些常温的流质或半流质食物。

    看着她沮丧的样子,他好笑的想,他这么大的人还能饿着自己么?

    “回学校去吧,我晚点有个会。”他在记事本上打字。

    “很重要?”年依提醒道:“医嘱上还说你48小时内都不应该劳累。”

    “御笔江山那栋楼知道么?”

    那是栋商用大楼,位于繁华的商业街区里写字楼群的边缘,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就是莫名其妙的冷清,地下有个美食广场,年依和晓萍去那吃过四川麻辣烫,地上部分的招商始终做不好,商户没有几家,几乎看不到顾客的踪影。

    “要拆?”她问。

    年时川:“改造,那块地是我们的,开会商议是做私立医院还是我们的老本行,或者养老机构也未可知,毕竟近年来国家在这方面政策不错。”

    他开始和她说工作上的事,说明在他心里已经把她当做一个大人来平等的对待,她很高兴,快乐在心脏膨胀,那感觉好像,一只快要拉不住线的风筝。

    “投票的话,我选医院,你看今天,他们多赚钱。”年依说。

    年时川不紧不慢的打字:“好的,你有权投票。”

    她笑容渐收,“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可别当真。”她赶紧解释。被赠予给她的遗产里面,有部分是股份,至于那股份有多少,她也不是十分明白,只是曾听有律师爸爸的吕翎翰做过一个比喻,如果哪天万年国际上市的话,她也算大股东了。在一些资本运作的决策上,她的确有发言权,只不过那些东西虽在她名下,她却一刻也不敢当作真的是属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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