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往年的蔚市偏于干燥,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雨雪天气格外频繁。

    宿舍供暖也不太好,几个寝室长牵头找宿管老师反应了几次,又是放气又是放水的折腾了一遍,也不见多大效果,有时洗过的袜子搭在暖气上,一宿都干不透。

    四人寝室又是上铺住人下铺是书桌的结构,考虑到安全问题,床上不允许铺太厚的垫子,都是学校统一发放的褥子,这种天气的夜里,热水袋的热量都挺不过午夜。

    年依在一个小雪天,因为长期无法保暖,早起便痛经得厉害。好不容易挺过了无法逃掉的专业课,后两节是容易逃掉的计算机课,偏偏班长又通知校领导要听公开课,必须全员出席。年依去办公室请假时,计算机老师体恤地倒空一瓶矿泉水,在饮水机里灌了大半瓶热水给她放怀里揣着……到上课喊起立时,她已经几乎站不直身体。

    老师在讲台上端着鹅颈麦克,讲得激情澎湃,偶尔也会提问,与学生互动,年依这边到最后,已经无法顾及老师频频用眼神射来的飞剑,直接搂着水瓶卧倒在了课桌上。

    阶梯教室是后门进前门出,年依宿舍的人都习惯坐后排,因此下课时得需等着前排都走净了才能离开。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年依还在桌上趴着,一动不动,任菲菲挨着她坐,推了两下,又喊名字,人没反应。

    “室长……”她赶紧拽住另一边正要起身的丁宁,“不好了……”

    丁宁又召唤两声年依的名字,确实是没反应了,她脑袋垫在自己一只手背上,发际间有些许浮汗,脸白得吓人,不过呼吸平稳匀长,很像是睡着了。

    “到底是晕了还是睡着了,要不要叫救护车?”史雨晴不确定地问。

    丁宁猜测到:“她会不会是痛经休克了……痛经需要叫救护车吗?”

    任菲菲找到年依的手机,“我先给她家里去个电话吧,问问怎么办。”

    紧急联系人选项里只有一个人,和她一个姓氏,应该是她的家长。

    任菲菲简明扼要,说了这边的情况,年时川拜托她先联络医生,并表示自己会最快速度安排人过去处理,在那之前需要麻烦几位同学先照看一下年依,她也许会醒,身边最好别离人。

    “您这说的哪儿话,咱几个都是朋友,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任菲菲觉得电话里的声音耳熟,又一时想不起从哪儿听过。

    挂断电话,几个女孩子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没打过120,商量着是叫救护车还是打出租车直接把人送去急诊。

    就这么会儿功夫,年依醒来了,秀气的眉毛拧了拧,看了眼围着她的几个室友:“下课了?怎么没叫醒我。”她说着,捂着肚子站起来背包。

    见她没什么事了,大家都松了口气,任菲菲说:“你要吓死我们了,我们轮流喊你,都没把你叫起来,还以为你肚子疼晕了。”

    “是啊,你家里人说让送你去医院,然后过来人陪你。”史雨晴说。

    “我家里?”年依不确定她指的家里是谁。

    任菲菲说:“就你紧急联系人里那个,抱歉啊年依,刚才着急,你手机也没密码……”

    “没事啊菲菲,谢谢你们,我可能就是睡得太沉,真不知道你们叫我。”年依说,“那他说什么时候来了吗?”

    “没有,他都没说是不是亲自来,原话是会尽快安排人过来。”任菲菲说。

    年依“哦”了一声,说:“快走吧,你们都不吃饭了吗?一会儿食堂没菜了。”

    “你真不用去医院吗?”丁宁不太放心。

    “不用,好多了。”

    计算机老师给灌的水瓶早就凉了,开始很疼是真的,后来没有知觉地睡过去也是真的,不过醒来之后,觉得竟然已经可以忍受了。

    年依没有一起去食堂,独自回宿舍躺着,被窝并不暖和,腹部又开始间歇性剧烈地绞痛。她想起初潮的夜晚,也是这样难耐的搓着床单,到后来睡着又醒来,看见夜色月影下,他沉静的睡颜。

    想他的第一万次。

    年时川不放心,开上高速又打过来电话,几秒钟,电话接通,那边轻轻细细的一声:“喂?”

    听着没什么精神,他看了看无尽的公路,轻声喊她的名字:“依依?”

    “嗯。”她答应一声。

    “还疼?”

    “嗯。”

    “在医院了吗?”

    “在宿舍躺着。”不等他发问,她已经解释:又不是小女孩,痛个经就去医院,丢死人了。”说完又嘱咐:“我室友说你要安排人过来,安排谁呀,雪天路滑,你不要瞎折腾人。”

    “我折腾我自己,行不行?”年时川有些无奈。

    “你真要来?”她听见他一声低笑。

    “不然呢。”他也不再含糊着逗她,“再忍一会儿,上高速了,就算折回去也得等下个路口,平白兜一圈儿冷风不如去看看你,也放心。”

    年依沉默了一会儿,说服了自己,与他达成一致:“那你慢点儿开,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年时川:“好,能睡就睡一会儿。”

    下午就两节课,年依逃掉了,任菲菲仗义的在点名时帮她喊到。

    大家都抱着书本回到宿舍时,年时川也刚刚打电话来说到了,任菲菲见年依下床穿衣,问她是否是家里人到了,年依面不改色说:“是男朋友。”

    任菲菲一下想起来,“对哦,在宿舍我还接到过他的电话,我说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原本想换衣休息的众人顿时又来了精神,热情地张罗着要一起送“病号”下楼的事。

    等女孩子们前拥后簇磨蹭到楼下,他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笔直地在车前站着,两只手都插在兜里,比旁边绿化区的松柏都直。他一看就是直接从工作场合过来的,外边穿了件浅灰色大衣。里边是同色系的浅灰色西服套装,再里面是件白衬衫,衬得他冰天雪地里依旧肤色冷白,他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落在头顶的那些许是由于体温关系化掉了,令他的头发看起来湿漉漉的。

    几个女生都有点近视,但体态和气质是不用多少视力的,史雨晴由衷地感叹:“年依,你对象真帅啊……”

    年依有气无力,无语地说:“我也不赖吧……”

    任菲菲:“我的想象里你男朋友就应该是这样的。”

    年依认同地与任菲菲握了下手。

    这世上万千好物皆无法打动我,唯独从别人口中听说你我般配。

    他身后是一辆褐色接近黑色的越野,比平常越野车要更高大一些,学校里也有开好车的男生,奥迪奔驰之类,不是在车门靠着就是在车盖上坐着,反正不凹个造型就好像白瞎了那车。

    她这些年受他熏陶,早就没法将那些毛头小子看进眼里。

    他们今天很巧合穿了一个牌子的大衣,外观看上去颜色和款式都很接近,像情侣装,不免又成了室友们打趣的话题,其实她已经能自己走了,是她们八卦,非要下来看看她传说中的“男友”。

    很远看见她,他的等待就变成了微微笑着,笑她两边胳膊都被人端着扶着,太后出巡也不过如此阵仗。她越来越近,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和朋友们推搡着说笑,是这冬日里珍贵的阳光,看样子,真的已经好多了。

    待到他近处,几个女孩子笑盈盈地看着他,竟齐齐打招呼:“姐夫好!”

    年时川愣了一下,没拆穿,笑容不减,“你们好。”

    这出年依也没想到,她把脸往围巾里藏了藏,转头和室友们说:“哎呀冷死了,你们快回去吧。”

    年时川说:“多谢你们送依依下来。”

    年依有点心虚,推他去开车,室友们又开始起哄,拉长了声地重复她的名字:“依~依?”

    年少时的爱情就是如此敏感纯真,一点点当众的亲昵都被无限放大。

    年时川拉开车门,坐进去前,他又说:“今天依依不舒服,下次有机会我来安排大家吃个便饭。”

    如此,女孩们也不好再继续说笑。车子开出学校去,他等人时一直没熄火儿,暖风很足,年依依次除去围巾和大衣,仅剩里面一件浅蓝色渐变到深蓝的深V领针织衫,底下是一条紧身牛仔裤。

    年时川看了一眼,随后皱着眉头又补了一眼。

    年依旁若无人地理了理领口,令那本就近乎完美的胸型看上去更加玲珑紧致,不过下一秒她就想起了那个清晨的恶作剧,不自然地摆弄起副驾驶遮光板上的灯光和镜子。

    “我说你是我男朋友,是因为他们总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没想谈恋爱,把你拉出来当挡箭牌,反正你又不老,对你也没什么损失。”她边修整自己的头发,一边解释,又问:“哪儿弄这么一辆车,好高啊,视野不错。”

    她上车时就发现了,这车是蔚市牌照,不像他自己的。

    难得从她口中听到称赞,他笑:“现借的,这辆空间大,来一趟,总得请你室友们吃个饭,感谢她们平时对你的照顾。”

    他是开那辆迈凯轮来的,到了这和那位经营酒店的同行借来的车,顺便安排了住处,如果不是为了快,他是不会开跑车跑长途的,舒适性不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途中基本加不到那标号的汽油。

    “是我照顾她们多一些吧。”年依反驳,但也不反对他要安排餐饭这事,平常人若是说下次有机会,多数只是一时的托词,并不会真的有那个下次的机会,但他说了的,就一定会有,他一向言出必行,没打算做的事从不会随意拿出来说。

    一路开到上次的酒店,住的也还是之前那间套房,他上次落在这的火机和换下来的袖扣还在床头柜上搁着,和记忆里的位置都没变,衣柜里除了浴袍睡衣,还有他两套常服。年依猜想,这是不是他那位同行朋友专门为他留的房间,他不在的时候,长期空置,不计营收。

    年时川把车钥匙往茶几上一扔,径直进了房间,房门虚掩,年依是跟着他从停车场直接上来的,也不冷,外衣就没穿,抱在怀里,她把大衣轻轻放在沙发上,然后轻轻推开门。

    “要看我换?”年时川停下解了一半的衬衫纽扣,似笑非笑地问。

章节目录

少女错题本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许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许今并收藏少女错题本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