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私人会所,图清净,图私密,都把自己藏在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宏公馆在这方面特立独行,它位于蔚市文化大街与友谊路交汇处,招摇地坐落于路口,双面临街,到了夜间更是灯火通明,提醒着所有人不要忽略了这有一座宏公馆。

    文化大街是蔚市重要的景观大街,两侧密集的商厦写字楼鳞次栉比,高耸入云,附近更有蔚市音乐学院,知味美术学院等高等学府,大型商超一应俱全,还有晟华苑那种传说中名人云集的高档住宅小区,就连蔚市广播电视台都离着不远。年依一行人从学校分乘两辆出租车到宏公馆,颇有种从贫民窟到富人区的感觉。

    年依跟着年时川厮混于三江的这些年,也出入过一些别人口中了不得的场合,但凡是有点背景的场子,多少得让她几分薄面。所以孙艺雯她们说的那如何进不得,不好进的宏公馆,她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一行人热热闹闹站在宏公馆的门口,没有名帖,没有预约,礼宾员都是通过了严苛的岗前培训的,脑子里自有一份关于会员档案信息的名录,相貌,职业,年龄,家世背景甚至对方的企业文化都熟记于心,无需去计算机中调取,看一眼便知她们不是公馆会员,几人又都是学生模样,大学生就算打扮起来,也扮不出社会人的架势。

    “抱歉,几位小姐,你们不能进入。”礼宾员礼节周到,没因为她们几个是学生就轻慢懈怠。

    几个女孩子把年依往前推了推,年依走上前去,缓声询问:“请问,怎样才能进?”

    礼宾员:“今年的会员没有名额了,除非现在里面有认识的人领你们进去。”

    还得要里面人的面子,那上哪儿认识去,年依探着身子,认真看了看他的工牌,“明辰。”

    她小声读他的名字,冷风里眼眸一亮:“我认识你了,你愿意领我进去吗?”

    礼宾员是公馆的门面,是个皮相好到那种让人想窥探灵魂的年轻男孩子,他无奈又张弛有度地笑道:“小姐,您不要无理取闹。”

    年依适当地收了脸上的表情,自觉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把手机拿出来翻到通讯录划拉,孙艺雯宿舍一起来的那个陌生面孔催促道:“姐妹儿,能不能行啊,外头怪冷的,”

    “闭嘴吧你。”年依丢下一句,眼睛没离开手机。

    片刻,电话接通,她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这边的情况以及她的要求,之后问:“赵阿姨,有没有什么门路?”

    往常她更习惯有些距离感地称赵晗姝为赵秘书,但如今毕竟是有求于人,而赵晗姝只是年时川个人的秘书,她无权发号施令。

    此刻在赵晗姝听来,年依乖顺得简直像在撒娇了,她罕有这种类似寻常人家小姑娘姿态的时候,甚至压低了声音央求她:“这可关乎我能不能顺利回家过年呀……”

    赵晗姝在电话那头故作大惊小怪:“这么严重呢?”年依这样的时候也挺可爱的,她从来都是如此,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亲热几分,不需要时恨不得筑起高墙把别人防御起来,旁人若是如此用人朝前,都怕叫人看出来,故而隐藏自己的情绪,她却从来大方承认,坦然自若,好像就明摆着告诉你: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受得了你就留下,受不了也不强求。

    年依又喊了声“赵阿姨”,赵晗姝有工作在身,也怕真把小丫头逗急了,于是正经地问她:“怎么不直接找你叔叔,他可比我管用多了,一通电话的面子足够你立即成为超级vip。”

    “呵呵,我怕他觉得我骄奢淫逸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听她一口气连用三个成语,赵晗姝笑,“等我电话,三分钟,可以吗?”

    “当然。”年依挂断,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以赵晗姝以往的效率,她承诺了三分钟,只会提前,绝不会延后一秒,“再稍微等会儿吧。”年依跟同学们说,然后再次按亮屏幕,掐着秒表似的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果不其然,两分半,赵晗姝来电,她那边似乎步履匆忙,但丝毫不影响她音调从容:“还真有点渊源,你叔叔的一家酒店一直以来和宏公馆用的同一个红酒供应商,与那老板有过几面之缘,你试着直接递张名片进去,名片有吗?”

    “有的,谢谢。”

    正欲挂断,赵含姝突然问:“我多句嘴,需要保密吗?”

    年依:“随便你,我又不是去嫖去赌,就是请朋友们喝点东西。”

    赵含姝:“好,我知道了。”

    不知道是否有接受了帮助了原因,年依这次竟没觉得她多管闲事,她为自己这些年对赵含姝态度的逐渐转变几不可查的摇摇头,然后掏出钱夹来,从夹层里捏出一张名片,那是年时川的商务名片,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设计,就是一张质地考究的白色卡片,正面中间是他的姓名,下方是一个秘书室的座机号码,背面则是烫金质感的两行小字,分别是中文及英译的“万年集团”,留了一张这样的名片,无非是当时年纪小,心浮躁,又好面子,想着万一哪天招摇撞骗撑场面就给用上了。

    递名片的手顿了一下,她又从卡夹里摸出一张银色卡片,压在名片下头,一齐递给明辰,说:“小哥,直接给你们老板,麻烦帮忙转告,我姓年,万年的年。”她亮了下底下一排英文字母的金属卡片,又说:“再帮我开个户头,我这几个朋友今天的消费都挂在我的账上。”

    这番话说得理所当然,好似人家已经邀请她们进入消费了似的,而不是仍被拒之门外的凄惨光景。

    明辰没有直接拒绝,但在犹豫,双手托着两张卡片,站在那没动。

    年依又说:“需要我的管家来交涉吗?还是要名片的主人亲自给你们老板致电?”

    明辰忙说:“请给我一些时间。”然后唤了门内另一名迎宾员来,自己则往公馆深处疾步走去。他方才其实刚想说老板今天不在,以便把这麻烦事推脱掉,女孩明丽俏皮,彬彬有礼,说话温柔和气,一点也感觉不出趾高气昂和强势,但偏偏有让人无法忽略的压迫感,这让他愈发摸不准客人的身份了。他又将名片底下的卡片拿到上面看了看,冰凉的手感,圆形头像上边是一行英文,他虽然是小镇来的,但这些年在宏公馆上班,也长了不少见识,他曾见过一位拿着这种信、用卡来消费的客人,听说每张这种卡片的背后,都对应着一名24小时专属管家,杀人放火之外的任何需求都会帮忙搞定。

    他悄悄侧过头,用余光又扫了一眼门外那位自称姓年的小姐,她正与同伴说笑,驼色大衣的袖口露出半个莹白的手掌,微微掩着嘴笑,妆扮平实普通,没听说蔚市地界儿又出了一位年姓名媛小姐啊……

    不多时,一名衣着讲究气质出众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还没走近话已经先到了,“年小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咱们老板逍遥散人一个,常年不在这坐镇,敝姓肖,是宏公馆的经理,您看看您和您的贵客们想吃点什么玩点什么,我来安排。”

    倒是挺会假客套,年依不露声色:“我们也是临时起意,不必那么麻烦,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我想招待几位朋友,现在时间还早,有没有夜场来得晚的客人,把位置匀给我们几个钟头。”

    经理听了眉头稍展,“这说的哪里话,也是巧了,刚才正好有位客人,原是订了包房的,临时打了招呼不来了,您说这是不是缘分?不嫌弃的话,几位就请吧。”他说着,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年依当然能听出这是临时编出的理由,心想现在能当上经理的可都是人精,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令人望尘莫及。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因为她们要临时更改约会地点,因着本身来这里也没什么重要事,她心里过意不去,于是说:“我们不用包房,别耽误了您的生意,我们几个坐那儿就行。”她纤细的手指头伸出去,指了指绚丽的照明设施包围下的窗内一角。”

    经理嘴上说着:“那多怠慢。”人已经把她们几个往那边引。

    年依耐着性子与之说着客气的场面话:“是我们不好意思,临时过来麻烦您。”

    经理照顾着她的步速,“您能来,是我的荣幸。”

    女孩子们诚惶诚恐,尤其孙艺雯宿舍的几个,早看出她气质修养品味不似寻常女同学,没想到这么有面子。任菲菲凑过来,贴在她耳边问:“年依,你真的是跟我一起在超市做兼职的年依吗?”

    年依想了想:“当然,你别忘了催一催,上个档期买饼干的工钱还没结呢,这家公司也太不靠谱,几百块想拖到什么时候。”

    任菲菲笑着答:“知道知道,我跟他们主任熟,这个月保准把钱要出来。”

    姑娘们手挽着手被请进那扇神秘的大门,年依单独走在最后,进去前,她忽然回头看了眼蔚市冬季夜晚宽阔清冷的大街,凉风吹得她眼眶也凉飕飕的酸,不免沁出一些湿润的液体,不能被称作眼泪。

    他不在她身边,她却事事都要受他关照,这世上哪儿来的这么滑稽的事。

    年依她们进了宏公馆,还没坐下,三江那边,赵晗姝就迅速将这件事汇报了上去,关于年依的任何事,她是不敢擅自隐瞒的。

    那是与欧洲方面例会的中途,配合对方的时差,通常都晚间进行。赵晗姝在心里默算,对方现在实行冬令时,这个点儿也该是中饭时间了,会议中途暂停,年时川切断通讯,立即问:“那是谁的场子?”

    赵晗姝:“宏成俊的。”

    “干净么?”

    “不能说绝对。”赵晗姝沉吟片刻:“她说不嫖不赌,只请朋友喝点东西,原话。”她无辜含笑。

    “呵!能耐可大了,那就随她。”年时川扔了手里的碳素笔。

    “不用打声招呼么?”

    年时川摩挲着下巴,思索几秒,心不在焉地说:“又不是小孩子,她应该有自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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