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庄从内殿出来,一言不发阔步离开,只留作小厮打扮的秋英愣愣站在原地。

    等候多时未传见,本就忐忑的心情愈发不安,里面那人心思深沉难以捉摸,不理不睬倒显得自己上赶着,内心不禁为自己的冲动轻浮开始懊悔。

    踌躇良久,依旧没动静一气之下便想转身走人。

    一门之隔,略显空荡的殿堂一道伟岸的人影投射在光可鉴人的白玉砖上,从案前移到殿中,最后于厅门前静止不动。

    深邃立体的五官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盯视那道狭窄细长的门缝,有微光透入,有和风吹来。

    他想亲自推开门,但又不甘心。

    兜兜转转波折重重,如今她肯向自己服软,想想也该借此机会给她点颜色瞧瞧,省得日后恃宠而骄被她牵着鼻子走失了君王该有的威仪。

    正盘算,依稀听到细微脚步声,越来越轻直至听之不见。

    宗溯皱眉撇嘴,心急火燎,莫名烦躁难受。

    瞧瞧,这会儿功夫就等不得了,实在太随性!当真以为拿她没办法。

    纠结不忿,可身体比心反应更快,迈步向前手伸半空。

    几乎同时,一阵清凉之风拂过面门,明的光线直直射入让人忍不住眯起眼。

    “咣——”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发出清脆的响动。

    “君上可是故意的!”

    宗溯错愕,被这一声质问给镇住,声音虽不大却极有力量。

    本以为她恼羞成怒地离开,没想到竟破门而入。

    看她不伦不类的小厮打扮,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怒视自己,嘟着小嘴似嗔似怨,毫无畏惧。

    宗溯想笑,侧过身不去看她,故作深沉:“你每每寻孤,不是有事相求就是兴师问罪,怎得?这态度莫非孤又招惹你不成?”

    秋英冷脸,摆出一副你明知故问的傲娇表情。

    二人皆不说话,四目相对暗自对峙。

    最后秋英默默垂首挪开视线,接着后退两步无声转身。

    还没走出去身后之人就急了。

    手腕就被紧紧箍住,蛮力一拽,不防备人随力向后趔趄两步,未立稳就撞入一堵结实挺阔的胸膛。

    一道沉稳肃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就这点耐性还敢来示好!”

    秋英心不受控制突突直跳,明知他故意刁难却不敢与他对视,即使不看也能感知到一种无形的压迫,犹如千丝万缕将自己紧紧圈固其中。

    此时此刻,说何做何,在他面前都是多此一举。

    不请自来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有些东西心照不宣。

    目之所及素白中衣绀青绕襟,修长的脖颈与突兀的喉结,一股清淡提神的檀香萦绕鼻尖,目不斜视,额头已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星。

    气氛凝滞从头到脚极不自在。

    宗溯将她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神情从容耐心十足。

    殷红薄唇微翘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坏意,还有刻在骨子里的狡黠。

    所期所盼近在咫尺,只是没料到会如此快。

    眼前女子臻首蛾眉恭默守静,浓长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恰好遮住那双明媚灵动的乌瞳。

    此时此刻她必定畏惧胆怯怕是想临阵逃脱,宗溯笃定。

    按在后背的五指并拢不由收紧,灼热的手仿佛按进绵软的肌肤,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感受到她挺直的脊梁越发僵硬。

    不急,慢慢来……

    兴致骤起正想着如何教训她,这时脖颈一紧像被藤蔓缠绕,不防备应力低头,短暂空白后,鼻尖凉沁,嘴巴突然被一片柔软细腻堵住,软得一塌糊涂。

    刹那之间,毫无防备,再回神竟有些莫名慌乱失态。

    她竟主动……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让沉浸在温柔乡的宗溯大喜过望。

    美人投怀送抱岂有拒之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心念已久之人,可正当他受到某种蛊惑迫切想要从善如流的时候,秋英点到为止见好就收,踮起的脚尖回落立稳,攀颈的双手幡然撤力,唇瓣滑过唇瓣若即若离似分非分之时,皓齿轻合在宗溯濡湿的嘴唇咬了一口。

    又痛又痒,分寸把握得刚好,痛在血肉,痒在心头。

    方才还一副倨傲不羁样子的宗溯抿唇失神,被这浅尝辄止的使坏弄得心猿意马。

    将要伸手去抓,秋英像条小鱼灵活地从怀里钻出。

    粉面桃花,眸中含笑,灵动活泼仿佛变了个人,羞涩可爱令人心向往之。

    下意识地抬步去追又止步不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上当。

    狡猾如她分明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

    不气反笑,掐腰乜眸静静地看她闪躲嬉闹。

    搁其他女子定是勾引男子的淫思巧技,于她而言只是无伤大雅的真情流露。

    “再不老实,后果自负!”他发出最后警告。

    秋英本没那心思,谁让他冷落在先留自己在门外那么久。

    秋英不买账横眉立目懒得理他。

    宗溯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无奈摇头。

    秋英依旧不为所动,谁料宗溯如一头暴躁的猛兽迅如闪电,人高腿长两步上前就紧紧拽住秋英的衣襟,一个旋身稳稳将人抱个满怀,“敢戏弄孤,看孤如何惩戒。”

    低头在秋英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激起一阵酥麻,于耳畔低声呢语,:“不愿说那就做,做到求饶为止。”

    这霸道的虎狼之词,秋英的脸一下烧灼起来,不用看肯定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见他之前秋英已做好心理建设,既来之就意味她心甘情愿接纳他,有些事便会顺理成章的自然发生。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自己最私密的样子也已见过,男女之事,一回生二回熟……

    秋英不断地劝慰自己,可脑海里总蹦出那晚他趴在自己身上横冲直撞的狰狞画面,还有那钻心刺骨被撕成碎片的痛楚。

    阴影难消,面对他赤裸裸地求欢,秋英难掩抗拒,不仅仅是心理上,还有身体的排斥。

    宗溯却兴奋得要死,一边亲亲一边连抱带摸将人放倒在榻,秋英头晕乎乎地随他一同陷入柔软轻薄的衾被。

    从额头到鼻尖,从面颊到颈项被他亲舔地湿漉漉的,最后唇舌沦陷,追逐搅动难舍难分。

    发巾松解满头青丝倾泻而下,衣襟从肩头滑落,鸦发铺散露出若隐若现的大片雪肌。

    宗溯呼哧呼哧喘息胸廓剧烈起伏,一只手探进衣摆,从下往上游移,另一只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关键时刻关键部位,秋英紧紧抓他的手腕不放,咬着唇娇滴滴道了声:“别急~”

    声音绵软尾调拉长连嗔待喘,宗溯感觉骨头都酥软了,明明亢奋难忍还要故作理智地蔼声安慰:“孤缓些,孤保证这回不会疼。”

    没办法,谁叫他第一次纵欲无度,这倒好留下阴影自作自受。

    打不得骂不得,就连房事也要迁就她,宗溯头一回领悟平生最大的耐性竟给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说来也心酸

    俩人头一次做,事儿后他懊恼不已,硬着头皮黑灯瞎火惊扰母后为她找嬷嬷,更令他费解的是打那以后,自己就跟着了魔似的得空便回味那夜□□,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孤枕难眠煞是熬人,枕边书原都是些治国安民的帝王之术,后来又多了几卷春闺密册、避火图。

    委实难以启齿,但想到自己初历云雨毫无经验导致她吃了不少苦头,从中习些技巧自我纾解也无可厚非,想到这心里略微释然。

    再后来即便有几回同榻共眠,只因一语承诺而压抑熊熊燃烧的欲望,他是人人匍匐拜仰的君王,尊贵而威严,一句话,一个眼神便令人心惊胆颤。

    唯独她,从开始就没拿正眼瞧他,因阴谋被迫来到自己身边,后历种种,连宗溯自己都琢磨不明白,她是如何一步步闯进干涸到寸草不生的心田。

    始于美貌、才华,或是人品?

    一种与生俱来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让宗溯很难厘清,越是排斥,越想接近,这大概就是男人骨子里的征服欲。

    身下妙人美好逊顺如春花秋月,不真实却又真真切切贴靠在怀里,想到从今以后她将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内心深处滋生出久违的喜悦,军政大事的阴霾抛诸脑后。

    一门心思只想与她做那事,前车之鉴再次提醒自己一定要克制,于是他强忍冲动用生涩的办法取悦她,亲吻、爱抚待她彻底放松再进入实质。

    怀中人肤发生香面如桃花柔得跟水一样,仿佛稍用力就能揉碎成汁,宗溯既爱又怜附耳呢喃声音孱弱艰涩:“我快受不住了。”

    秋英蜷缩身体清晰感受到它的变化,渐渐松软的身体又紧绷起来。

    就在她张嘴要说什么,这时门外传来男子突兀的声音——

    “报君上,局大人与肖将军已至椽议厅。”

    急于宽衣解带的宗溯动作一顿,剑眉竖立,染上□□的玉面突然冷下来,停顿片刻,充耳不闻手一挥将外袍往楎架上一扔露出贴身的白色中衣,布料丝滑脱坠于地,金扣碰触地砖发出清脆的响动。

    有人打断恰逢有事,秋英如遇救星双手用力推搡他,嘟哝催促:“有人候着,既有事别耽搁了才好。”

    “叫等着!”

    宗溯悻然抬头,颇觉扫兴,拉脸没好气道

    话音甫落,突然意识到半时辰前是自己亲命人喧他们觐见。

    人既然来此自然没有撵走的道理,再不痛快也不好发作。

    算了,宗溯咬牙翻个身,大口喘气,平复起伏不定的气息,歪头看向枕边人,秋英也正巧也在瞅他,见他看过来赶紧拉衾将半遮半掩的身子盖严实。

    宗溯坐起捡衣披身,系带的时候还特意往那处看了一下,秋英顺他目光偷瞄一眼,意识到那地支棱出个小鼓包。

    再看他那欲求不满的懊丧样,突然想笑。

    “与卿共赴巫山云雨真是难乎其难!”他一本正经荤话张口就来,临走前还不忘俯身亲她一口。

    人已离开秋英如释重负,翻个身仰躺回去,头不知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此时的椽议厅,宗溯穿戴整齐跪坐于案前,宽肩蜂腰敛容正色听取局戒与肖钤的谏言,只听不言,威仪孔时王者之气呼之欲出。

    谁能料想到于片刻前的内帷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入正堂立马变回那个凛若冰霜的君王。

    二人拢共谏言三事儿,皆是迫在眉睫急需解决的要事。

    首一,北地之战已经持续半月有余,战况有序推进,陆续占领边塞要道,卷裹数十个大小城池,然诡计多端的顿巴势焰熏天且神出鬼没,兵力部署极其隐蔽,如今他转离可汗宫埋伏它处想要在短时内斩草除根恐怕甚难。

    其二,羌、乌孙、月氏三国结盟的消息喧嚣尘上,前期忌惮我大魏的威慑力不敢轻举妄动,眼看魏人挺进北地怕受池鱼之殃,三国孱弱国君昏懦无能出于自保再受楚人挑拨,难免会行狗急跳墙之事,虽结盟消息的真实性有待证实,但如果是真的再发兵征伐恐怕来不及。

    最末一事也是突发,汉中与巴蜀交接地带爆发时疫,有扩散蔓延的势头,据探报楚王已固防的借口将关口封闭,暗地里将难民北驱,如此一来疫情必定转扩我魏地,昆仑山北麓防御驻军几十万,若不及早干预后果不堪设想,管或不管救抑或不救全在君王一念之间。

    说到最后肖钤止不住破口咒骂:“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裴衍真是卑鄙龌龊,时疫初起封锁消息驱逐疫民,佛心蛇口将这个烫手山芋撩给我们,如今越闹越凶,边畿之地管则内散,不管又显君上心狠寡恩,如今我大魏西征北扩正是收拢人心的关键时候,这个节骨眼逢天灾人祸又遭楚人算计真是晦气!”

    肖钤学越越来气,前有结盟密报,边界安生消息却最先从楚国传出,真假莫辨已让人心焦,冒然派兵一来拆东补西分散北境兵力,二来容易弄假成真。但若按兵不动,如果消息是真那西部兵力部署相对薄弱,远水解不了近火,时间一长恐陷入内忧外患的危险境地。

    进退维谷迷雾重重,就算号称大魏第一谋臣的局戒亲来也得静观棋局,举棋难定,不得不承认楚王裴衍的招数真够阴损毒辣。

    东敲西逼处处下套,处处试探。

    宗溯双目微阖,细长的眸眼暗藏锋芒,下颌紧绷面部轮廓分明凌厉,修长的手指轻点案木沉思默想。

    片刻后,薄唇翕动,抬手捏捏眉心,沉声说了一句令二人费解咋舌的话:“容孤好好睡一觉,明日再行定夺。”

    局戒与肖钤当场傻了眼,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置喙。

    他们滔滔不绝说一大顿,竟一字未回。

    此情此景,于杀伐果断乾纲独断的君王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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