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son昨晚离开审讯室之后,忽然间就生了一场重病,高烧呕吐症状接连不断,目前还在市医院输液消炎。

    邬霜和徐坤也不由得纳闷,这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

    按理说人在短时间经历大起大落,极大可能会导致情绪的崩溃,从而影响人体各方面机能运转,这就应了古时候那句“郁结于心”。

    Jason骤然间病倒,会不会也有这个原因在呢?

    或许,他也在短时间内接受不了董倩的死讯。

    待Jason的情况稍稍有所好转之后,邬霜这才将人再次传唤到公安审讯室来。

    她和徐坤走进审讯室的时候,两人出奇一致地怔了片刻。明明才过去不到半天的时间,Jason就宛若换了个人似的,不如昨晚那般精致、精神了,整个人都略显憔悴,眼下也布满片片乌青。

    出于人道主义,邬霜还是先关心了他几句,紧接着才进入正式讯问的主题。

    “杨东灿先生,请问你与死者董倩属于什么关系?”邬霜直呼其本名。

    Jason没什么力气地靠在椅背上,两条腿微微敞开着,双手就放在缝隙之中,双目透露出明显的哀伤,“我们是……朋友。”

    “朋友?你跟死者认识多久了?”

    “很长一段时间了,从她来海港上班之后,我俩就慢慢接触认识了。”

    邬霜又问:“死者的社交圈子比较广,有没有什么比较相熟的人,你们俩都是互相认识的?”

    “有一些,不过都是海港酒吧的员工。”

    邬霜拿出陈森的照片试探性发问,“那这位陈先生你认识吗?”

    Jason瞪着眼睛盯着地板发怔,眼眶微微红肿,听见提问后才缓缓抬起脑袋,又在看清楚陈森的模样之后,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认识,但不熟,他是董倩的客人。”他老实回答。

    Jason的情绪变化全部落进邬霜的眼里。

    “你与死者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1月7日的晚上?”

    “是。”

    邬霜又问了问关键:“当晚有没有去过死者家里面?”

    “没有,我只把她送到了楼下。”Jason头疼欲裂,语气疲倦,“我,我错了,我应该把她送到门口的……”

    邬霜瞥了眼电脑屏幕,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问:“如此说来,你之前有将送她到家门口的习惯?那为什么7号那天晚上却没这么做?”

    “她不愿意。”他沉声道。

    “为什么不愿意?你们当晚发生什么不愉快了吗?”邬霜追问。

    “没有,警官。”Jason忽地抬起一双红透的眼睛,只觉得脑袋里有面铜锣在不断敲响,“我现在头真的好痛,你能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吗?”

    邬霜看了眼身旁的人询问意见,徐坤耸耸肩倒是没出言反对。

    讯问室里一如既往的压抑,三人就这么坐着大眼瞪小眼。邬霜的手指尖轻轻在桌面点了点,眼见Jason的脑袋越垂越低。

    徐坤给她使了个眼神,打算去外面抽支烟,几分钟后,回来的时候带了杯温水。他将纸杯递到了Jason面前,Jason道了句“谢谢”接过水杯。

    两人的手短暂触碰到一处,Jason率先移开了手。

    邬霜见Jason左手轻轻捏着纸杯,手腕连着手臂微微颤抖着,连带着每根手指头都在抖,最尾端的小拇指,恰好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像是拿东西时的惯动作。

    邬霜翻了翻之前的口供记录,随意问道:“杨先生,你的小拇指之前受过伤吗?”

    Jason听到这句话时,强制性收回扬起的小拇指,但还没坚持到十秒钟,那根手指又弹回原处,很明显他也有些无能为力。

    “对。”他将纸杯放回桌面,“之前指关节受过伤,手指有些僵硬,都没办法弯曲了。”

    邬霜的思绪顿时集中,或许这只是误会一场?因为小拇指屈起就断定他为小众性取向,未免太过草率了。

    “那我们就继续方才的内容了?”邬霜问他。

    “好的。”

    “监控拍摄到你与死者分别那晚,你曾经送过她一束花?是吗?”

    Jason看着她的眼睛,“是。这有什么问题吗?警官。”

    “送花的原因是什么?”邬霜紧接着问。

    Jason停顿了片刻,“没什么原因,刚好在路上碰见个花店而已。”

    “是这样吗?”邬霜的神色毫无波澜。

    “那你知道董倩属于过敏体质吗?轻则鼻痒喷嚏,重则咳嗽喘息,最严重的情况则会呼吸不上来。董倩是很容易过敏,尤其是对花粉这一类。”

    徐坤将信将疑地看了邬霜一眼,猜测着她说这一番话的意图。

    是想诈一下他,让他露出马脚吗?

    Jason瞳孔顿时放大,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浓,他突然警惕起来:“过敏吗?怎么会?我不知道啊警官,我不知道她对花粉过敏这件事……”

    邬霜索性将谎言贯彻到底:“死者长时间接触花粉导致的呼吸不通畅,加之她先前又喝了点酒,在沐浴过程中血液加速循环流动,大脑供氧不足而缺氧窒息休克。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因为花粉过敏?”Jason低声喃喃道。

    邬霜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微表情,只见他的眼里迅速染起惊慌之意,骨节因发力而微微泛白。

    蓦地,他仿佛想起什么来了,语气变得异常紧绷:“短时间接触也会窒息吗?”

    “董倩她没怎么碰过那束花,甚至都没有带回到家里面……这种情况也会引起她严重过敏吗?”

    徐坤听见这话也赶紧坐直了身,集中注意力判别他话里的漏洞。

    邬霜十指交叉:“没带回家?”

    朋友赠送的礼物,没道理不带回家。

    他一定还瞒着什么没交代。

    “她确实没带那束雏菊回去,我后面直接给它扔垃圾桶了。”Jason如实解释道。

    “为什么扔掉它?”徐坤忍不住开口。

    “……”Jason却沉默不语了。

    -

    Jason颓废地坐在讯问室里,邬霜往里面瞥了几眼,顺手将门也给他带上了。

    徐坤也拿他没办法,“还是不肯说。”

    邬霜轻啧了一声,“我回案发现场再看看。”

    “我跟你一块儿?”徐坤提议道。

    “那Jason还在里面待着呢,万一待会他又有想说的呢?”邬霜无奈地叹叹气,“我就回去核实一下,是否有那捧雏菊的存在。”

    “也行。”

    与徐坤告别之后,邬霜直接开着公务车回了趟出租屋。

    上楼时,她发现每层楼的水渍一如早上的模样,微微晾干的地面又踩上了参差不一的鞋印,邻居们陆陆续续的搬走后,整栋居民楼处于一种诡异的静谧中。

    邬霜不由得加快了上楼梯的速度,走到董倩曾居住过的房门口才停下。不远处的角落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三支即将燃烧殆尽的白色蜡烛,空中飘浮着丝丝袅袅白烟,也不知道是哪位邻居给点上的。

    她套上鞋套、手套之后,这才轻轻撇掉门上的封条,推开房门以后往里面走去,一股浓烈的水腥味透了过来。

    邬霜慢慢走过玄关,整套房间早已经干透。从客厅到浴室,卧室乃至饭厅,都维持着有序的状态,丝毫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确实如徐坤所说的那般,压根瞧不出任何异常来。

    这套房的面积与她家差不多大,邬霜来来回回绕着看了几遍,还真的没发现那束洋雏菊。

    而董倩没带它回来的理由很简单,一定是在回出住屋这个期间,她与Jason发生了不可避免的分歧。

    邬霜又回到了浴室转了圈,现场并未采集到其他线索,留下的发丝、指纹类线索均属于董倩本人,并没有其他人到场的直接指向证据。

    浴室里梳妆台上陈列的生活物品,每一处都透露出女性独居的特征,原则上董倩是没有同居对象的。

    那么将董倩尸体再度挪出浴缸的人,想必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行动准备,刻意清除了房间里的相关线索。

    思来复去,所有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挪动尸体的动机是什么呢?

    是无意间撞见董倩尸体的仓惶举动,还是说故意露出破绽、恶意挑衅呢?

    邬霜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边思考一边后退着,最后退到浴室的玻璃门口,审视着全貌是否有不妥。

    奈何整个地板都被源源不断的水流冲泡过,白色浴缸、白色地砖,所有东西清晰可见,再也找不出其他来。

    她慢慢挪动凑近到浴缸边缘,用手摸查临近地面的壁侧,可惜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她偏着脑袋往浴缸和地面的衔接点看了眼,也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尘屑。

    邬霜有些丧气的站起身来,心里想着还是得从Jason那里突破,除此之外也再无他法。

    她悻悻然地往玄关那头走去,壁柜上的小狗饰品还在来回招手,发出“哒啦哒啦”的细小动静,在安静的客厅中显得尤其分明。

    邬霜慢慢挪步靠过去,拿起那个饰品查看一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好又将其归还到原处。

    视线不经意间挪到柜台的最底层,上面摆着一个陶瓷的收纳盘,里面放了些钥匙、打火机、开瓶器之类的琐物,邬霜很快就抬起了眼皮来。

    下一秒,她的脑海中闪过一抹墨绿。

    紧接着她又垂头看过去,注意到打火机旁边,赫然摆着枚复古胸针。

    一枚蓝绿相间的孔雀胸针,雀嘴那处的金丝边微微掉色,露出了它里边原本的材质来。

    邬霜将那枚胸针拾起放在掌心,思绪在顷刻之间炸得稀碎,大脑中仿佛被人撒了一把钢珠,珠子来回弹跳碰撞,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就快呼吸不上来。

    陌生又熟悉的孔雀胸针。

    她忐忑地将胸针换了个面,C形扣早已老旧发黄,扣旁刻着三个简单的字母。

    XWY。

    谢微盈。

    邬霜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想起母亲身着老式漆花深色旗袍,领口别着这枚绿孔雀胸针,对着牌友们言笑晏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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