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

    傅知湘深吸一口气,平稳吐出后方才掀开马车帘下了马车。

    太子府坻高贵而又深沉,正红色的朱漆大门上仿佛翩飞着几只羽黑的大蟒,顶端悬着黑色的金丝楠木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东宫两个大字,昭示着它的庄严肃穆。门前的石阶和层层把守的官兵都在告知世人,这里是天家地界,非凡人涉足处。

    东宫与丞相府相隔甚远,此处僻静,并无闹市。

    她暗暗决心,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

    此时赶巧,太子殿下不在府中。

    傅知湘自报家门,将一沓心血交由门口守卫后哼着悠扬的曲调转身离开,不再回头看这庄严肃穆的地界一眼。

    也不知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能否记得起她?又能否记得起某年某月某日罚傅某人誊抄《女则》十遍呢?

    怕是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若不是父亲相逼,她才不愿意来这龙潭虎穴之地。

    傅知湘的马车刚走,门口就有一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守卫对着他们的头儿嘀咕:“这些小姐,脸皮也太厚了。还想让我们老大帮她送东西,她也不想想,咱们太子殿下,是她可以高攀的吗!”

    “休得胡言!这位可是丞相府的姑娘!”

    冷漠的领头人发话后,年轻的侍卫悻悻的闭上了嘴。

    也怪自己有眼无珠,竟然连丞相府的姑娘都指点了起来。若是下次来的是公主……侍卫不敢想下去,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哎!我这十数日的辛苦,连个看的人都没有,估计就白白做了东宫做饭的柴火。”

    一笔一划的誊抄实属不易,几日的心血上交了去也只是放在角落里落灰,落在自己手上好歹还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看看,有个努力后的成就感。

    毕竟,《女则》抄写十遍可不是敷衍两下就能完成的。

    “伯伯,麻烦您停一下。”

    马车停在了一处书屋旁。

    她下了马车,准备买几个话本,再买几本野史回去看看。平日里没有什么爱好,读读杂书算是其一。

    染着墨香的白纸一张张顺着少女的指尖划过,一场场爱恨情仇的好戏在她眼前敲锣打鼓地表演。

    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临,各家忙着赶制冬衣挨过寒冬,街上的行人都不似从前那般多。

    书斋内已是燃起了火炉,不消时,傅知湘的脖子和鼻尖上已经溢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钟姑娘,您可算来了!”

    回复这谄媚声音的,是一声较为孤傲的“嗯”。

    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倒是显出了几分突兀。

    傅知湘抬首,看到的便是钟茯苓那张令她觉得不适的面容。

    注意到傅知湘的目光,钟茯苓蔑视的眼神毫不收敛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趾高气扬:“原来是傅姑娘啊,听说傅姑娘被太子殿下罚后,又被丞相大人禁了许久的足呢。也不知道……”

    话未说完,钟茯苓假意用帕子掩了掩唇角,做出一副自己说错话的样子。

    “钟茯苓,你演什么?如今临近正午,这书屋里又没有什么人。你做戏给谁看?不觉得自己造作吗?”傅知湘半分眼神都不分给钟茯苓,目光仍然盯着手中翻开的书,一边说着一边还翻了一页。

    闻言,钟茯苓才打量起书屋,此时书斋里除了掌事,就只有一些洒扫的下人,再剩下的,就是傅知湘和她自己了。

    钟茯苓微微有些尴尬,咳了咳嗓子,不由得挺了挺背。“傅知湘,我告诉你,如今你在太子殿下面前形象尽毁,你不要以为你是丞相之女就可以肆意勾引太子殿下!”

    “勾引?”傅知湘诧异地放下了手中的书,自上而下地盯着钟茯苓,“所以那日贵妃生辰宴你是害怕陛下给我和太子殿下指婚所以才陷害我?”

    原来这钟茯苓和自己无冤无仇的要陷害自己,原来是想当太子妃。

    朝钟茯苓翻了一个白眼,她不紧不慢:“你何时看见我勾引太子殿下了?背后妄议储君,你小心我去皇后娘娘那里告发你?”

    钟茯苓搅弄着帕子,心里慌张,嘴上还不屈服:“那日宴会,你看了太子殿下好几眼!”

    本以为傅知湘会狡辩一下,没想到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不欲与自己多语,与自己擦肩而过。

    “你站住!”望着傅知湘离去的背影,钟茯苓喊住了她。

    傅知湘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钟姑娘,我未来长安时,所有人都说长安贵女温柔和善,知书达礼。来了以后,我以为——传言不真,至少,钟姑娘你这里……就是与传言不符的。”

    傅知湘没有买任何一本书,就离开了这里。

    余下的钟茯苓红了眼眶,喃喃道:“你以为我愿意吗……若不是父亲宠爱那个贱人生的一对儿女,我又如何会这样?”

    可惜傅知湘已经走远,未曾听见她的自白。

    “傅姑娘,小的有眼不识,您竟然是丞相府的姑娘。这一本书,就当作是小的的赔礼了。”书屋的掌事见傅知湘出门去,赶忙追上。

    傅知湘顺手接过,对掌事点了点头,就令车夫驾车离开了。

    “掌事,那本书有什么来头吗?”掌事身边的一个小厮不解。

    掌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意味深长地道:“那可大有来头……”

    钟茯苓自然注意到掌事对傅知湘的谄媚,也顾不上生气,迷惘地望向对方离开的方向。

    一回到屋子里,傅知湘就没个正形,双手双脚打开躺在床上。茵茵则是在一旁给她揉捏腿脚。

    茵茵歪着头,好奇发问:“姑娘今日见到太子殿下了吗?一切还顺利吗?没有再被训斥了吧?”

    “我今日没有见到太子殿下,将东西交给门口的侍卫了。”

    傅知湘轻轻握住茵茵的手,将她带上床上,二人肩挨着肩,一起躺着。

    “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我以后再也不喜欢他了!”茵茵嘟着嘴。

    傅知湘粲然一笑:“好啦,一码归一码。殿下为国建功立业不假,替你报仇也是真,当然是值得你的神祗。无端罚我不假,不近人情是真,我敬而远之也是应当。”

    茵茵侧身抱住了她,声音闷闷的:“小姐,你真好。”

    “那是自然。”在亲近的人面前她也不谦虚反倒是臭屁了起来。如果能看到她的狐狸尾巴的话,估计已经是翘到天上去了。

    ——

    “殿下,今日丞相府的小姐给您送来了一样东西。是否需要属下呈给您过目?”手下的手中捧着一个比较大的匣子,乍一看谁也猜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谢离衍放下手边的密信,朝着单膝跪地的属下望了一眼,揉了揉眉心,略有困惑:“不必了,退下吧。以后这种事情不用再报了。”

    这种事情,指的是官家小姐企图借着身世来和东宫太子攀上关系。

    谢离衍这些时日为着朝堂上的事没少烦心,只以为是个颇有心机的女子。

    “是!”

    “等等!”手下将要退出门外时,又骤然被喊住。

    “把东西放下吧。”

    “是。”手下心里觉得奇怪,殿下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谢离衍冷冷地盯着密信上的内容——丞相约他至东山温泉一叙。

    今上对官员要求严苛,决不允许出现结党营私的现象。

    一国太子若是和丞相走动过近,很难不让人怀疑会影响朝廷。

    平日里傅相严于律己,墨守成规,和自己除了在朝堂上讨论政事,私下从未有过联系。如今蓦地提出去城外东山温泉一叙,不免让他觉得怀疑。

    密信被他用烛火燃烧殆尽,他才打开那个匣子。

    一沓沓布满龙飞凤舞字迹的纸张因为主人的经常抚摸,边缘处已经是有些泛灰。

    谢离衍只看了上面几张就放回了原处。

    明日的东山温泉,怕是和傅知湘逃不了关系。

    “参见太子殿下!老臣以为殿下不会来了。”年近不惑的傅恪半个身子泡在温泉里,与隔间的太子殿下之间用了一扇屏风隔断。

    谢离衍缓缓地脱下了外衫,只留下一件中衣,和着中衣一起下了水。

    此时已经是深秋,初冬的寒冷已经逐渐显现。屋外北风横吹,将树枝摇得东歪西倒。青绿的树叶在北风的席卷之下成片转个圈形成了漩涡,扫荡着一方土地。

    听着外面呼啦啦的风响,室内仅有寡言的二人,则显现地较为寂静。

    “不知傅相今日邀孤前来,所为何事?”谢离衍的暗卫已经将这座山团团包围,这方室内温泉也是守卫森严,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老臣数年前在江南,曾经救下过一人。”

    谢离衍侧目,即便隔着屏风看不见对方,他也向对方的方向投去了视线。

    “此人被人追杀,被臣救下时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临死之前,他给了臣一封密信。随后他就咽气了。

    “那封密信臣打开过,后来一直秘密保存着。

    “今日特来呈给殿下。

    屏风的缝隙之中递过来了一张泛黄的信封。

    “皇祖父时期盛行的罗文纸?”谢离衍打开信封,用手搓了搓后放在鼻尖闻了一下。

    “殿下一眼便看出来了。密信已然交给殿下,殿下可曾过目完?”

    片刻之后,谢离衍低眸望着纸上的字,“没想到前朝余孽尚存爪牙于世,这样一笔财富如今无人问津。傅相怎么不自己留着?又或者交于父皇?”

    “臣不愿卷入是非,若是交于陛下,怕是少不了一番盘问。”

    今上疑心病较重,连为国建功立业二十年的卫将军的兵权都是说收就收。倘若让他知道傅恪手里有这个消息,翌日长安城内就将没有傅府的存在。

    谢离衍轻笑一声,“不知傅相想用这个消息换得什么?”

    “启禀殿下,臣只想换小女一个平安。”

    谢离衍听到屏风旁边传来水花掀起的声音——傅恪弯腰行礼的产生的动静。

    “傅相爱女心切,孤,自会成全。”谢离衍透过屏风望着对面的臣子,神色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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