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了旁边的服务生端来一杯水,送到我面前,我递给她,她喝下去,顺了顺起身。

    我把自己的棉外套披给她,锁骨大片裸露纹身盖了好几遍还是青影,我爸妈之前看见都震惊,叫我好好待她。

    刚刚一波一波的送,现在宴席已经是服务员在收拾餐桌,婚台也在拆,忽然,那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又过来,十月底,及膝的连衣裙,我老婆抹胸的连衣裙都觉得冷。

    她一来,我老婆又坐下了,我还抱着孩子,柳丞岁还环着爸爸宽厚的臂膀。

    老婆在这里,没说话,我心又提到嗓子眼,本来不提都过去,硬是要憋着我老婆发火,我不开口,只有柳丞岁叫爸爸,要玩的。

    “能不能过来一下?”

    她脸冻的透红,鼻尖亮,双臂雪白环抱着,这就是夏天穿也单薄的,还要单独说什么啊?你毕业照完怎么不说,现在说啥啊?

    存心砸场,晚上我老婆不让我回屋。

    我看曹泉,她竟然把孩子抱过来,没说话,往电梯走了。

    我愣,她牵我西装袖子走,我直接去追媳妇儿,跟着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她没按电梯,又遥远看了眼高挑的女生。

    场面太狗血了。

    “你去吧,我等你。”柳丞岁要我抱,曹泉就轻晃他,眼神示意我快去。

    “没什么要说的,我们直接回家吧。”

    “这很没礼貌啊,让人家干等着也不好,去吧。”

    我到她跟前。

    “有话快说,有什么好说的?”

    我态度极其不好,都欺负到小矮子脸上,谁请她来的。

    她可能也是被我语气吓到,我对她高中几年一直温柔。

    “就,就是,祝你幸福。”

    “谢谢。”我转身就到媳妇儿跟前了,岳父结账去了,岳母和我爸妈在席角落的几张椅子坐着聊天,应该也是看到了,真的头大,岳父过来看到我俩都不说话。

    岳母爸妈也都过来,一起下去了,她开车先送爸妈回家。

    我爸妈一直自从生病了一直在市区家里住,也方便复查,她爸妈是五天前来的,也就住她家,楼上楼下两套户型一样,四十五六平方,我们仨一直在外面住民宿,她爸妈明天下午等客人走完两人也就走了。

    车坐五个人,我和柳丞岁在大街上,这很麻烦,我老婆也没说什么,我带柳丞岁到商场买了点水果,猪肉,虾,零食,酸奶。

    一会儿她打电话过来,我赶紧接。

    “你们在哪里啊?”

    “在宏林超市,爸爸妈妈到家了吗?”

    “嗯,我过来接你们。”

    我还见到她,过了一会,我提着购物袋,等了一会儿,再给她打电话就打不通了。

    我等了一会儿,没什么想到的,再打一个她也没接。

    我打车到民宿,上电梯,突然发觉不太对,她不会与我失约。

    已读不回永远不会在我身上发生。

    她永远都会给我解释。

    我把超市里的东西全寄存到小区的安保处,我不停的给她打电话,第七个接了。

    是一个女声:“曹女士家属是吧?”

    “是是是,她在哪里?怎么了?”

    “您别急,她摄入花生过量血压骤降,气道变窄,呼吸受阻,休克了,在宏玉广场一楼昏倒路人打急救电话,现在在急诊室,外套在护士站,在三环旅行社左侧人民医院。”

    我抱着孩子急慌慌的赶到,她还在急诊室,是不认识的路人看她突然昏倒,送她过来,我不停致谢,就在门口等,我只知道窒息久了是会脑死亡,平时看的电影都是这样,我手抖又不敢去查。

    “爸爸,爸爸。”

    “哎……”

    “妈妈。”

    “妈妈,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一会儿,她被送出来,虚的脸卡白,看到儿子在我怀里,就偏过头闭眼睡觉,医生说送过来及时,在医院休息一天,看看血压,明天就可以出院,她这是应激,几年没接触到过敏源,自己也没意识到,现在就等着消肿,输点液就好。

    我哄儿子睡觉,一直看着她,心有余悸。

    下午护士过来换药液,她爸妈也过来,也疑惑,平时吃花生也就只是起片片的红疙瘩,怎么这回弄的还挺严重,婚礼上的菜没有花生的,她妈妈突然问我:“你不晓得?”

    这考题不就来了吗?我赶忙作答:“我很早就知道,她不吃花生葡萄干大枣,对花生过敏,我知道的。”

    “哦,你挺细心。”

    “待的久了也就知道了。”

    她爸妈走后,她醒过来,满头大汗。

    “柳丞岁呢?”

    我把儿子抱过来到病床上,她虚的很,自己坐起来,抱着孩子,玩玩具,我也到旁边。

    “好些吗?”

    她点头,平和安稳在她脸上静静流淌,河水,原来是那个离我家二十公里,学校十公里的母亲河,我和她夕昔相望二十八年,我从小听到的埋怨也好,赞美也好,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十八岁热烈的少年奔向母亲河奋不顾身的,呼喊。

    “我要柳回东永远快乐,希望他一直幸福。”

    “清河妈妈,请你帮我转告他,我爱他。”

    “我永远爱他,妈妈,他会带着我的爱一路向前,我会带着爱他的心永远向前,我祝他幸福。”

    “妈妈,我求求您,一定要让他健康平安,这就够了,我愿意用除开我家人的所有寿命,名利,金钱去换。”

    她知道,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没说,自欺欺人的孤帝。

    “怎么会有花生?”

    她低着头没开口,逗孩子,她又流汗下来,肚子疼,我赶忙抱孩子,别折腾妈妈,她捂着腹,蜷缩在被子里。

    她接到电话:“喂,你好。”

    “听说都弄到急诊啦,我没想到新郎那个是不怎么样的普通男人啊,你处心积虑这么久和他结婚,你知道男人都那样,我做点什么,你们能离婚呢?”

    “……”

    “为什么不说话?”

    “无话可说。”

    “这你都不在意?也是,你冷血。”

    “詹景,我不杀人犯法。”

    “你做的事情和杀人有什么区别?你摧残人的精神也是杀人犯!”

    “你冷静一点,别自己把自己送局子里蹲二三十年划不来,杀人偿命的。”

    “我不在乎这个,如果那个小野种出点意外呢?你和他没有联系,就会离婚。”

    “嘴巴放干净点,你动小的我会杀了你的。”

    “急了,没儿子你就会离婚是吗?”

    “我离婚又能怎么样?我不可能和你在一块的。”

    “你凭什么不告诉我就结婚,你不告诉我就和他生孩子,我都没碰让狗男人捷足先登了!他是不是真的爱你你不知道吗?你就只会自己骗自己!”

    “我已经不再年轻,没时间整天谈情说爱,他爱不爱我,我知道了有什么意义呢?柳回东,说爱我。”

    “我爱你。”我没区分清楚,她让说什么我就说。

    “曹泉!”

    “你别再打电话过来,换多少号码你累不累?”

    “曹泉!你不准挂电话,你不准和他在一起,我会……”

    我听她叹气,打趣:“这什么年轻风流债啊?”

    “这姑娘太小了,年轻,你别往心里去,孩子要看好,我得想个办法。”

    “今天那个红衣服的?看不出来啊。”

    “红衣服吗?”

    “你怎么当的美术老师啊?”

    “我平常都不戴眼镜看人类,自然认不出。”

    “嚯,你好拽。”

    “少与人纠缠,多亲近大自然这话真的没错,人类很烦,人性阴险又枯燥,来来回回欲望就那么点东西,腌臜的吓人。”

    “难怪要去当流浪人士。”

    “自由舒服啊。”

    “边缘化人格?”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可能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和音乐的疯子吧,我总觉得你在哪儿,家就在哪儿,不管我得到与否,时不时回来看看你已经是恩赐了。”她靠着病床,理性脸又白,真的摄魄,脆弱坚定的力量,我好像更喜欢她了。

    我一直以为爱和喜欢到一个值一定会下降,这个人总是惊喜,神秘又好在对我坦诚。

    “这算表白吗?”

    “嗯……你要觉得那就是吧,我心里这么想,也就这样说。”

    “流浪是什么感受?自由辛苦吗?”

    “还好,我没吃过生活的苦,总觉得流浪好,其实真正流浪是很苦的,所有都是等价交换,我选了自由就没有安稳,就像老师一样,行走吃了上顿没下顿,碰到有人慷慨施舍,也就是饱一顿饿几顿,对肠胃不好,也顾不得卫生什么,有口吃的不错了,在大山里几天遇不着人,那草坡的青草抓一把来嚼我都觉得香,真的饿的走不动其实少,可能是我没流浪过多久吧,现在的山到处都是树草,在南方冬天也有吃的,四季如春的地方,以前老一辈闹饥荒,山上树皮都扯了路上边走边吃。”

    “你的生命跨度好大。”

    “还好,都一样,没什么变化,我心未变。”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博士说的话,话说回来我没觉得她是能对女性下狠手的人,但她做生意这几年我也不知情,零零碎碎折腾的人精神高度紧绷,太累了。

    晚上睡觉,有人突然蹭头窜出来:“柳回东。”

    “啊?”

    “我礼物呢?”

    “明天等爸爸妈妈走了我带你去。”

    “哦。”

    “好好休息。”

    “叫的挺顺口,看不出真是亲儿子唔……”

    “睡不睡?”

    “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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