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皇上便对冯桧多了更多猜忌,很多宰相本职工作被架空,最终形成了天子与百官抱团抵抗宰相的局面。

    但冯桧能当起一朝的二把手,所行的并不是老实人愣头青作风,相反他比别人像得更长远,也只有超强的耐力和手腕,才能在疯狗嘶哑的权力中心存活。

    他突然不想死了,必须亲眼看着这个昏庸的朝代是如何的灭亡。

    冯桧那番鞭笞君主百官之论很快就传到皇宫的各个角落,有人借机暗里将这把火烧到殿前,卷起一阵莫须有的肃清风浪,而这股狂风直接对准的是冯桧。

    冯桧立在殿前,昂头板正,暗沉的眸子被头顶上的“光明正大”牌匾映得发亮,面对所有的辱骂指点依旧庄重。

    他所信仰的只有神明。

    太极殿上百官跪倒一地,乌纱帽在他们的激烈陈词中摇摇欲坠。

    “臣恳求罢黜宰相!”

    “臣也恳求陛下罢黜宰相!”

    “臣与诸公一样!”

    文官的犀利从来不是对国家的箴言,它真正的用处是以舆论来处死一个人,甚至是一个朝代。

    “够了!众爱卿先起来。”

    皇上烦躁扶额,他只是想给个教训冯桧,却没想到这些人要朕罢黜唯一的得力助手,真是荒谬。

    可此番言论就是自己放出去的,像如今声势越来越大,竟一发不可收拾。

    昏庸的帝王是不会责怪自己的,错的是其他人,冯桧他会有能力解决的。

    他看着太极殿上唯一直立的臣子,抿了一口清茶,不紧不慢,“宰相你有什么话要说。”

    冯桧正衣冠,把稳头上的乌纱帽后,双手将它取下来,捧在胸前,依旧板正肃穆。

    往前这顶帽子代表的是忠君忠民,代表的是为家国正气的利剑,代表的是这个民族的未来。

    背上最沉重的担子,但他无怨无悔。

    而如今它再也配不上赤忱之词赤诚之心。

    这一放,算是彻底解脱了。

    “宰相,你这是何意?”

    冯桧跪下来,堂前一片昏暗,白日里竟打起了雷鸣,一闪一闪照在太极殿。

    “臣甘愿罢去宰相之位,让与诸公,祈愿家国福泽绵长,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后一刻他终于学会了这些人的处世道理。

    “你……荒唐!”皇上把手里的茶盏重重放下,四壁回声清脆,叫人闭声低头。

    “朕赐予你的宰相,怎能说不要就不要!”

    朕最讨厌你这番自持清高的样子,你知道朕是不会罢黜你的,就是想你求求朕,怎么还是这般性子倔呢!

    冯桧当然也懂,但这个王朝再也没有让他留下的欲望了。

    他望着除了空落落的太极殿,显眼的“正大光明”牌匾就悬挂在中央,现在他已不再想去读懂里面的意思。

    愧疚又释怀的一笑,百官看得害怕。

    “你在笑什么?”

    凭什么到了如今地步,还能笑出来,我是王,你冯桧不过是小小的臣子,凭什么你可以在我面前笑!

    冯桧,你到底是不是在耻笑朕,耻笑朕的国家!

    帝王的怒意不用言语就可以表露所有,殿前乌泱泱跪倒一片的臣子也不敢再发声,只要气氛拱足了便好,皇上历来阴晴不定,再说怕是人头不保。

    “皇上息怒啊。”

    主子还是得捧着,不懂事的是冯桧,与他们有何关系。

    “是啊皇上,此人不足惜啊,切莫伤了身子。”

    你们这些人只会顺着朕的狗咬尾巴,“滚滚滚,给我滚!”

    太监连忙宣布退朝,众官不明白这主今天是干嘛了,罢黜宰相又是您的主意,都气闷地往外走,交头接耳不明所以然。

    这个王朝从上到下都显得幼稚随性。

    冯桧倒是像个无事人,把乌纱帽交给了太监就和百官退朝。

    “冯桧,你给朕留下来!”

    刚刚走到门口外的官员这时也停了下来,左右互相瞅一眼,就是不敢往后看。

    “这是……”

    “走吧走吧。”年迈的大臣摇着头继续往外走。

    冯桧听到命令后立马止住脚步,站回到原来的地方,就像被随意指挥的木偶,牵线人就是高高在上的那位。

    太极殿就留下了两人,宫女太监都被遣了走。

    这会雷电也停了,万物寂寥,两人一声不吭。

    皇上的气消不下,发怒地坐在龙椅上。

    最后还是冯桧开了口,他是知道脾气的,要是没人说话准能闷一天。

    “皇上所叫臣何事?”

    再一次跪了下来,拜以君臣之礼。

    “哼!”

    “你当真想要抛弃宰相之位?做你的山野村夫去?”

    “冯桧进入仕途原本就是意外,此番该是功成身退了。”

    “好一个功成身退!”

    皇上见冯桧此番言辞更加火气大,一拍龙椅起身,旁边的鹦鹉也被吓得乱叫。

    “功成身退,功成身退……”鹦鹉学舌。

    “来人,把它给我杀了!”

    这是皇上最喜爱的鹦鹉,养了好几年。

    围城里,谁也逃不过乱言赐死的后果。

    犹记得当初,他们也是纷乱世上两个热血的少年,冯桧意志不在朝堂,他希望自由,无拘无束,但他从未说。

    “冯桧答应皇上的已经做到,请求皇上允许臣,去过自己的生活。”

    如今才知道,原来一直辅助自己的人,就是为了年少的诺言。

    不会的,他不会让任何一个走,特别是冯桧。

    或许怕被千夫所指,或许王位的需要,或许是他真的不舍得。

    自己也不清楚了。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我会派人接手你所有宰相的工作,但依旧保留宰相之名。”他摆摆手,“从此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吧。”

    冯桧似疯地一笑,“谢皇上。”

    这个国家还是按照原本的规则运行着,一众大臣簇拥着当今圣上,皇宫内夜夜笙歌,每个人醉生梦死,享受极乐,一直持续了几个月。

    而边境小国正在举兵侵扰,驻守在南部的将军无力支撑,请求朝廷支援,却迟迟未到,最后战死沙场。

    每个人都想蚕食这块醉酒的肥肉,正张开血盆大口涌向最薄弱的地方。

    水池里躺着衣衫.不整的大臣和宫女,互相调戏暧昧,享受着肉.体之欢。

    酒肉洒满一地,有些人昏了便直接睡在地下,裸.露的舌头还在沾着地上的美酒,嘴里说些胡言乱语的话。

    乐伎跳着妖艳的舞姿,令人产生幻觉的妙音回响在这个极乐天国。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想,去他的朝堂,去他的百姓,老子要好好乐一番。

    “报!”将士风尘仆仆过来。

    “护城河以南,也将失守!”

    还沉浸色香酒香幻觉中的大臣根本唤醒不起来。

    即使有清醒的也假装迷糊,因为他们的带头人——皇上,还在自己的寝殿里久久不出来,也没人敢去打扰,下了死令。

    若非亲自召见的,以杀头论处。

    即使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扰天子的春宵一刻啊。

    平常这些官员都是见风使舵的,一到关键时期便毫无踪影。

    这会儿敌人打了过来,那就是国家的事情了,跟我个小官什么事,更不敢随意发表,爱谁谁吧,反正我是不能当出头之鸟。

    回来的探子也毫无奈何,兵权还在皇上手里,怎么办,继续等吧,等到他精疲力竭的时候。

    那宰相呢?

    宰相早已游玩山水去了,即使冯桧在,也不能怎么样,兵权被收回,有的也只是,拿上一盆冷水从皇上的头浇下,辱骂昏庸无道,然后打扰了圣上的美事,也被处死。

    反正欲望上头,谁也叫不醒。

    可怜的还是一心保家卫国的边境将士们,他们死也想不到,自己在奋力与敌人拼搏的时候,朝廷那班人正呼呼大睡,做着春秋大梦。

    这些目光短浅的人原本就不懂失守意味这什么,酒精上脑的时候,更是认为这想必是一番很好玩的活动。

    翻阅了几十年的书籍,就混了个朝廷命官的称号。

    不过见探子汇报很是心急的样子,该不会有人死了吧。

    而他产生疑问的那一刻,已经躺下了几千人。

    干了多年朝廷官员的老油条即使在酒醉的时候也能想到为自己打算的万全之策,怕的不是贼人打到家门口,而是怕真出了什么事情,里面那个定会追究,醒后问责。

    那怎么办,总不能堂而皇之走进去吧。

    于是这些聪明的人一起想了个绝妙的办法。

    “走水了,走水了!”

    他们在皇上是寝殿周边放火,不信火都烧到眉毛了,还不起来。

    话说真的……

    这是个完美的办法,但也很难控制,一方面要让火势燃起来,另一方面有不能给皇宫皇上造成任何的损失,所以等了几个时辰,还没叫醒皇上,那帮肱骨之臣已经困得不得了。

    最后还是靠在殿门前大喊才将皇上吵醒。

    披着里衣出来,两步打三个呵欠,宫女见了连忙给他披上一件龙袍。

    “干什么呢!”即使是昏昏沉沉的时候他的怒气也依然不减。

    为首的大臣跪了下去,哭嚷道,“臣该死,这宫中走水扰了皇上的雅兴,臣该死。”

    皇上的气火完全没消,就怕下一秒直接宣布砍头。

    一个不行,那就全部跪下吧,反正罪不责众。

    战事被忘得一干二净,讨好主子,保命才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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