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热闹很快就消弭于耳,对于他们不熟悉的领域,除了短暂的感情流露后,很少人能在心里留下一点的恒久的共鸣。历史的发展进程从来都是这样,欢者举杯庆祝的是那些胜利的卓越之人,丧钟敲鸣的是那些相当拼搏却始终失败之人。

    拉善丽王听完后更是赏识房桂,虽对他的认识还不够深,但从他的言辞来看,此人绝对是个将才,能够把自己经历都毫无保留说出来,至少不是什么城府极深之人,与她要求士兵绝对信任这一点很是吻合。

    “如今你能到我北漠来,乃是北漠之幸。”说完亲自举上一杯热酒,敞开怀抱欢迎。

    众所周知,凡是从空影派出来的人,都可做国之栋梁,不仅是北漠,甚至是大汉,都在寻找空影派遗世,他们武能破万敌领千军,文能书当朝抗百官,是世上绝对难得的一类人。

    房桂对拉善丽王的识才很是感动,“得北漠与拉善丽王收留,才是子木之幸。”拱手作揖。

    “不过我还有一事想问房先生。”拉善丽王不解道。

    “请讲。”

    “大瑞曾经发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动,据说对仗的人数到达五十万人之最,但很快就偃旗息鼓,对这件事遗留下来的证据与说法却不多,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拉善丽王曾经有听养父薛成凯讲过一点,但还是理不顺其中的关键,她猜测与西郊国有关。

    房桂眼里闪过一丝黑色的沉郁,像是许久的痼疾,如今搅动之后,全部漫灌升起。

    他望着天空,十几年前还是西郊国的蓝色,世间变化得还真是快啊,感慨道。

    没有人记得的过往,被恶意抹去的历史真相,消失得一尘不染,却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如烙印般的痕迹,以至于后半生虽得以它为疗愈伤口的药和不断鞭笞内心的铁链。

    以此反反复复,铸造了如今的房桂。

    沉重的声音诉说着那段最为秘密的事情,它是一朝代的辉煌,也是一朝代的恶耻。

    “世人对西郊国知之甚少,大多数的内容还是有人有意留下来……”他试图在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有攻击性的外来者的同时,揭穿大瑞的谎言。

    如今不是大瑞的天下,却是以大瑞的基调定下来的规则才形成的现在,他能够将自己的身份亮明,敢冒死站立在大瑞子孙的反面,就是为了一睹北漠的子民到底有没有与自己一样的想法。

    这条路危险至极,由不得多思考,但如今看来,至少有一个与自己同为一道,而其他人,他必须做更大的赌注。

    大家都在等待这个亲身经历的人到底会说出什么,静默得如同之后会宣布什么决定生死的大事。

    “这件事我只能与拉善丽王,公孙府二位公子……”他目不斜视地看着站在一侧的陈舒珩,缓缓道,“还有大汉来的贵人所讲。”

    众人也当然晓得,有关国家大事,自己一个小平民还是不好参与,于是纷纷走了开。

    陈舒珩低了低头,心想从未与此人有过照面,为何他能知道身份?但似乎没人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几人互相对视后,拉善丽王尊重道,“当然随房先生所言,请稍等片刻。”

    拉善丽王叫来了老余和林相,吩咐道,“你们先安排后面参赛队伍,我稍后便来。”

    “是。”两人应答。

    随即房桂,拉善丽王等四人步到内室,端着地坐在一旁。

    拉善丽王先开口,“房先生现在是否可以和我们说清楚后面发生了何事?”

    “是呀是呀,我可太好奇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房桂示意他们别急,“我不在大众面前说,是为了避免过多的猜疑。”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房先生莫过虑。”怀仁很是膜拜。

    房桂对他点头。

    “那我遍细细与你们道来。”

    风栖与青梓到达大瑞后没几月便临盘,在紧张和期盼的等待下,降生了一个男婴。但就在出生的那一晚,李欢隆便派人强迫抱走,随即将风栖等人关进黑不见五指的老宅,那是平常只有犯了大罪的人才会被关押的程度,但所幸自己有不少房门的线人,外界的消息还是可以全部知道。

    风栖早能预料到李欢隆会行此手段,房门暗中布置好了很多武林高手暗中保护,防止李欢隆下杀手,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担心,巧幸的是李欢隆似乎不关心风栖是否能构成对他们的伤害。

    即使亲信曾建议将风栖处决,以免未来对储君造成影响。李欢隆认为一介女流之辈,无需过度谨慎,关起来就好了。

    风栖从未见过孩子,平常只是在下人的口中得知他的消息,作为母亲的天性,她克制忍耐思儿的痛苦。房门说过李欢隆生性多疑,一旦发现有任何抱有对孩子的幻想,就会立马下杀手,所有无论怎么样,为了大计,必须强忍住。

    李欢隆很喜欢这个皇孙,虽不能大摆筵席庆祝降生,但将他命名为李重隆,隆字以表对他的看重,明显要将他视作大瑞的未来储君人选。

    同时还令大瑞最博学的夫子和武将亲自教授他。

    房门虽是庶子,但不妨碍对皇孙的培育。

    如此高调的看重最终还是瞒不过背地那些觊觎皇位的势力,于是朝廷内引起了一场风起云涌的太子之争。李重隆虽未正式被立太子,但是储君的风口还是毫无疑问吹到了这个几岁的男孩身上。

    但即使是这样,李欢隆也并为此削弱对皇孙的厚爱,更是在百官面前公开他的身份,甚至连房门庶子的身份和风栖生母身份也大白于天下。

    局面变成了皇后一党与公主一党对抗皇上一党,同时房门因为身份被公之于众,也成为了其中目标之一,不得不将自己的计划推迟,成为了李欢隆最强劲的同伴。

    房门知道,皇帝这个想法不是为了给皇孙正名地位,而是借助皇室相争清除掉背后与自己对抗的最大势力,还强制将他卷入皇室相争,考虑李欢隆背后的势力更大,胜算也更大,于是明面上支持他,实则作为其中第三环,借助党派之争削弱势力,清除道路。

    就这样过了几年,皇后公主党派被清除,只留下不成气候了几位后宫妇人,同时公主也在其中被杀身死,至于是谁,无从可查。

    此后房门便不再有过多的顾虑,全身心建造自己的势力。

    风栖也在苟且求生和暗中联合西郊国的同时,很快便过了几年。

    李欢隆在达到自己的目的后,更是对李重隆大张旗鼓地爱护。

    时年八岁,也就是其他反动党派数千人被斩后的第二天,李重隆成为了大瑞第三任太子。

    而房门也因为治理有功,被立为汗北王,掌管大瑞东南地方,势力当属皇子中最大。

    属于房门真正大刀霍斧的时代也即将到来,他要重整空影派,对准大瑞和李欢隆的矛头已经对准。

    同时在李欢隆的首肯下,风栖也被接回去房门的封地。两人数年不见,如今时过境迁,变化的不仅仅是物境。

    风栖此时已经是将近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姣好的面容早就随着时间变得面目全非,失子和思国之痛没有哪一天不再她的心上割上一刀,而随着岁月的宽容,她终于见到了真正的日出。

    她虽不直接参与皇室之争,却是耳目清明,对于房门所作的一切都知道。

    华贵的轿子将她从满是荆棘的老院子里接出,房门就站立在那里,此时他已经是风中最坚固的岩石,周旋多年,他终于敢以真正的身份来面对她。

    风栖由青梓扶着慢慢走出来。

    风栖经过近十年的洗涤沉稳,褪去了以往的固执,已经变得如水一般。

    但是真正见到他那一刻起,还是忍不住落泪,悲恨与悔意全部交加在一起,到底自己在意的是什么,或许早已说不清了。

    她并非埋怨住在人鬼不见的宅子,也毫无理由责怪这几年来他从不来看望自己,她只想看看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怕只有一眼。

    风栖看着房门,熟悉感和陌生感全部袭来,她不得不重新去审视眼前的人,究竟什么才是他真正想要的,这一次是否可以劝说他回头是岸?

    她走到房门跟前,弑杀之气是前所未有的浓郁,在深宫困了几年之久,她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每次午夜梦回都会吓得狂叫,好像弑兄叛国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你打算将我们的儿子怎么办?”

    如今的李重隆早已懂得人情世故,这一次的篡位必须让房门再背负弑君叛国的罪名,面对自己亲生骨肉,屠杀他身边至亲之人。

    更坏的可能,也就是风栖一直担心的事情。

    他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屠于剑下。

    房门依旧一副不可撼动的眼神,试图躲避风栖,却怎么也逃避不了。

    他曾经害死她兄长,她子民,如今也同样是为了权,害死身边所有她爱人吗。

章节目录

大漠孤烟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卿之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卿之只并收藏大漠孤烟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