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静疾步走来,连忙挡住了段明喆的视线。金静说:“段少,是我疏忽了。我记得您挺喜欢Wonder的Brunch,要不然我们去Wonder边吃边聊?”

    “不必,没什么好聊的。”段明喆语气冷淡。

    “段少是觉得哪方面不太满意呢?”金静追问。

    段明喆摘下眼镜,抬头看了眼金静:“你。”

    金静抿了下唇,依旧保持微笑:“是我推荐的画作让您不满吗?可艾德微的确很符合您的身份定位,也是最近风头很盛的画家。而且这副《沙滩上的女人》,在巴塞尔国际艺术博览会上展出过。当时想要购买的藏家很多,其中最著名的有……”

    她滔滔不绝,而聂星柔将自己做好的两本小册子卷起来,从桌下递了过去。册子轻轻戳了戳段明喆的膝盖,对方瞬间反应过来,拿过了那卷小册子。

    段明喆打开册子一看,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了。谁他妈想知道这幅画背后的艺术家做了什么狗屁大事,他也根本不想知道有哪些人想要和他竞争购买这幅画。他关心的是这幅画到底值不值钱,摆在会所里会不会好看,画家本人会不会被曾鸣讨厌。

    金静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能够搞定,现在一看,她什么都做不好。

    金静眼见段明喆的眉眼舒展,紧张的心神略松了些。可再等她看到他手里多出来的小册子,她又觉得好不了了。

    段明喆头也没抬,对金静说:“你出去吧,我想和我朋友聊聊,你在这里不太合适。”

    她简直要疯了,聂星柔什么时候成他朋友了?

    “是啊金组长,我可以帮你负责这一单。您可以先去休息休息。”聂星柔语气温和。

    金静站着没动,这时宁橙走了过来。她一脸笑意看着段明喆:“段少好久不见,段总和段夫人身体还好吗?”

    “当然。”段明喆说。

    “今天您来选画啊,有中意的作品吗?或者我来帮您推荐?”宁橙又说。

    “不用,我想要聂姐姐负责。”段明喆说。

    “呀,这不是生分了吗?每次段总来艺昌,都是我来接待呢。”

    宁橙的话里暗示了一番交情,可段明喆无动于衷,他埋首于手中的册子,说:“所以你和金小姐每次都是嘴皮子乱飞,也不做点什么让我看明白这些鬼画符?”

    “嗯?”宁橙一怔。

    段明喆晃了下手里的装订册,说:“聂姐姐不仅把早餐让给我,还给我专门制定了选择方案。你们空口抢人,我连半点诚意都看不到,你还要我就着我爸的面子选你,不太好。”

    宁橙接过段明喆手里的册子翻了翻,脸上神色难辨。她抬头冲聂星柔点了下头,说:“你好好接待客人。”

    “谢谢何总。”聂星柔说。

    这一仗,是聂星柔赢了。她又体面又漂亮地将顾客争取过来了。

    宁橙和一脸不甘的金静离开展览室。金静不断回头看她,聂星柔云淡风轻,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敌视。

    这只是一个开战的信号而已。

    以前不抢是因为她觉得这么做有失同事间的体面。可金静为了打压她,竟然把她的家庭住址都泄露了,如果不是蒋恩慈伸出援手,她都不敢想自己的后果。

    既然金静这么做了,她抢客户,也只是反击罢了。

    聂星柔收回视线,看向段明喆:“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

    段明喆摊开两本册子,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照片。许久之后,他又将目光移到了聂星柔的脸上。他眸光真诚,问:“对于画作的选择上,姐姐有什么好建议吗?”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曾鸣?”聂星柔试探道。

    他晃了晃手里的册子,说:“看到这本册子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既然你连还未对外公布的室内图片都能找到,我只能甘拜下风了。曾鸣说过,这次会所装潢全方位保密,不会泄露分毫,所以这次开业典礼才显得神秘。而你现在就能拿到,确实有点厉害。”

    段明喆看着聂星柔,竖起了拇指。

    听到段明喆的解释,聂星柔也觉得意外。果然如此,这些照片就是特地为她拍的。蒋恩慈肯定和曾鸣关系匪浅。

    在施爱给她科普的富二代排行中,曾鸣算是金字塔尖的人物。能和这样的人物交好,蒋恩慈真的不是一般人。

    聂星柔翘了下嘴角,含糊地敷衍了段明喆的试探。她拿过册子翻了几页,说:“如果是我,我会选这一幅作品。”

    她的指尖轻敲画面,明亮的蓝黄色在指尖绽开。“澄”会所采用的大面积天鹅绒背景墙面让这幅画跳脱于整面墙,但线条感又有种奇异的融合感,像是墙面的衍生。看得久了,这幅作品还有种别样的魅力,让人觉得无比轻松。

    连复制品都有这样的效果,实物会更吸引人。

    “要我把这幅画拿给你看看吗?”聂星柔问。

    “这幅画是达米安·希尔德的作品?”段明喆问。

    聂星柔点头,说:“是他后期的作品,而且他画完这一批画作后就离世了。现在达米安的价格还在上涨,根据艺术家排行指数来看,他稳居前二十,并且还有往上冲刺的机会。”

    说到这里,聂星柔看了眼段明喆,知道他又要开始犯困了,便聪明地闭了嘴。她点开手机,找出曾鸣被偷拍的一张跑车照片,递给段明喆。

    她说:“虽然我不是很清楚这辆车的性能,但就改装的颜色而言,是不是很有达米安的风格?”

    聂星柔伸长手臂,将照片往后滑了一页。果然,达米安的《线条主义》和曾鸣的改装车涂鸦如出一辙,看起来曾鸣就是用达米安的画作为改装思路做了喷绘涂鸦。

    看到这里,犹豫了许久的段明喆终于点了头。他说:“那就这幅画吧。”

    “那我去开票了。”聂星柔起身往门口走去。

    “等等。”段明喆叫住了聂星柔。

    她停下脚步,站定回头,不知道段明喆为什么突然叫住自己。段明喆左手成拳,用力握了握,接着舒展开来。他的眉眼微弯,表情诚恳:“姐姐晚上有空吗?”

    “约了朋友吃饭。”

    “开业典礼也有自助餐。”段明喆说。

    “我还有朋友。”

    “我的邀请函可以带两个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聂星柔继续拒绝,确实有点不给面子。而且以施爱的性格,她应该会喜欢这种场合,毕竟能够亲眼见到曾鸣这种稀有生物?

    想到这里,聂星柔点了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

    *

    开票拿画,一气呵成。段明喆不愧是拆二代,他拿出了一张聂星柔见都没见过的、长了人头的黑卡。

    等他出去后,财务小姐姐倒吸了口冷气:“天,我还以为百夫长黑卡只是个传说呢,居然真的有人有!”

    聂星柔想,又一次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她将段明喆送到画廊门口,他说:“姐姐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五点半下班。不过我开了车,停在前面的商场。”聂星柔说。

    “那你下班的时候,我在那里等你,你载我过去?”段明喆笑问。

    “没问题。”

    他放好画,上车道别。聂星柔犹豫再三,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应该会换一套衣服出席开业典礼吧?”

    段明喆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眼神透着疑惑。他问:“我的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聂星柔想,如果他穿这套满是LOGO的衣服过去,只怕又要被尤眠之流说这人是想要攀附的暴发户了。他拿了幅好画去敲门,如果栽在一身打扮上,着实有点亏。

    “你穿这身衣服太瞩目了,恐怕会盖过主人的风头。要不要换到低调一点的?”聂星柔委婉劝诫。

    “嗨你不懂,我们这群人就认这个,穿得太素,别人还以为我破产了呢。”段明喆冲聂星柔挥了挥手,“五点半见。”

    “再见,路上小心。”

    聂星柔往后退了几步,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的确不懂,但她也知道,像蒋恩慈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穿着一身LOGO满街跑的。她已经提醒了段明喆,最后如何,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

    下班时,聂星柔给施爱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一听到晚上要去“澄”会所,施爱激动地发出了咆哮声:“你让我回去换套礼服!我要盛装出席!”

    “别了姐姐,听说日常着装就可以了。你又不是要去艳压群芳的。”聂星柔说。

    “我要在曾鸣面前刷脸,让他记住我!”

    “那你只需要扯掉他的裤腰带。”

    “……闭嘴。”

    “我带个人去接你,如果没有他,我们可能进不了会所。”聂星柔说。

    “谁啊,蒋恩慈吗?”施爱突然变得八卦起来。

    “当然不是。”

    聂星柔想,虽然她和蒋恩慈接触不多,但她感觉蒋恩慈是不会出席这种场合的。他不喜欢人群,总是用疏离和冷淡将自己和他人隔绝,他永远在安全的地方观察着众生,从不试图走近。

    他会出席这种场合?一万个不可能。

    “哦,那我不好奇了。等你来接我啊,我要看看那辆慕尚!”

    *

    聂星柔步行去商场,遇到了段明喆。他果然没有换衣服,反而换上了一条更为风骚的小丝巾,将他的脸蛋衬出了几分雅痞的味道。

    她转过头,无力地叹了口气。

    两人走下地库,段明喆从自己的车里拿出了画作,放到了聂星柔驾驶的车上。段明喆看到那辆墨蓝色的慕尚时眼前一亮,他有些意外:“姐姐怎么会开这么……优雅的车?”

    “因为车技很差,怕被人撞。”聂星柔将蒋恩慈的原话甩了出去。

    聂星柔将车开出停车场,扫码收费时她着实肉疼。

    一个小时八块钱的停车费真的好贵啊!

    不过更贵的还在后面,她开车去接施爱,行驶到半路车辆发出低油量警告。聂星柔开车去加油,哗哗灌进去的油就像是从银行卡中流出去的钱。付钱时,聂星柔都快哭了。

    开不起,这车真的开不起!

    她哭丧着脸回到驾驶位上。聂星柔刚刚坐定,却被段明喆拍了拍肩。段明喆说:“姐姐,你也不怕别人偷你的钱啊?”

    怕什么偷不偷钱,她多开几天车钱包都要被掏空了好吗?

    聂星柔无奈地瞥了段明喆一眼,却看到他打开了中控台前的小抽屉。里面放了一捆簇新的钞票,看厚度,足有万元。除此外,旁边还放了一捆加油卡。

    这一瞬间,聂星柔的内心几近崩溃,她又憋屈、又好笑,还有种被人玩弄的愤怒。她所有的心理活动全部袒露在脸上,如果车里有监控,她的表情估计能取悦不少人。

    连这种细节都可以玩她一手,真不愧是蒋恩慈。

    她突然想到自己被竹里馆的保安拦在门外的事,如果蒋恩慈心思缜密到如此地步,那她不应该被拦在外面,更大的可能是,蒋恩慈在找她要一个态度。

    所以,他是故意的。

    而她,主动钻进了蒋恩慈的陷阱里。

    聂星柔强压下心里的百感交集,故作淡定地推回了抽屉,说:“不怕。”

    怕个屁,反正也不是她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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