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城凤台大剧院。

    这里在偏僻的荷西区,平日里接到的剧目也很冷门,几乎算是无人问津的剧院了。

    但是今天,凤台大剧院的停车场大摆长龙,堵到怀疑人生。有人按下车窗,探出一颗脑袋大喊:“前面的搞快点,我赶着换票呢!”

    后面的车也不耐烦,把喇叭拍得叭叭乱响,整条路乱成一片。

    聂星柔和王一然刚从换票大厅走出来,滴滴叭叭的声音刚把警车引来,蓝红光线闪成一片。

    王一然甩了甩手里的硬纸票据,“谢如曦真的有这么红吗?”

    这次知道他要和搞艺术的女生相亲,单位领导连忙给他塞了两张赠票。领导说搞艺术的肯定都知道谢如曦,但王一然没想到的是,谢如曦能红到带起一个萧条的剧院。

    聂星柔听到这话也是有点无语。

    您亲手拿了票都不搜一下今天来听的是什么?万一是二人转呢?

    她将叹气声咽进去,说:“她目前在钢琴界的地位相当于NBA里的字母哥、网球界里的小德、足球界里的姆巴佩,或者是迪士尼里的川沙妲己。”

    男人哦了一声,清俊的脸上流露出佩服:“搞艺术的人就是不一样,懂得还挺多。还能深入浅出给我解释作比喻。”

    聂星柔:“不用硬夸,没话讲可以保持沉默。”

    王一然被怼了也不生气,他语气平缓:“出于礼貌,相亲的时候男方应该负责调节气氛吧?”

    “这里没有你家的摄像头,不用演戏。”聂星柔说。

    不过聂星柔手机振动,她透过小小的通知条看到了聂珍珍的消息。她叹了口气,很熟练地拿着手里的钢琴音乐会门票,捉着王一然的衬衣袖子拎到半空。

    这场相亲又是大姑妈的杰作。聂星柔已然变了心态,以前她还会较真地想在为什么一定要相亲,现在的她只觉得,随便应付一下拉倒,她没空和这样的人较真。

    两人一手一张票,背后是凤台大剧院的主建筑物。她拍了照片后,快速发到了聂家家族群里。

    她转头问:“你需要吗,可以发给你应付家长。”

    这熟练的操作,这淡定的语气。一旁的王一然光用看得都觉得震撼。

    “你这是相多少回了才练出的条件反射?”王一然问。

    聂星柔抬眼,剧场外的黄色灯光不够亮,但能看到她眼尾的一粒眼影闪片。她翘起唇角,眼型也变得弯弯的,闪片像是星光落在脸上,显得那张脸蛋越发生动。

    好像定格和心动总是发生在同一刻,王一然喉结轻动,空了一拍的心跳被聂星柔的扎心话拉回了平日的节奏。

    她说:“是你不想知道的数字。”

    王一然倒没被打击上,反而很努力地搜刮小学时候仅有的记忆和趣事,企图再度撬开聂星柔的话匣子。

    他一路说到落座,聂星柔出于礼貌还是应答了几句。她随便瞟了一眼,发现第一排正中间空出了好几个位置。有人想要偷偷溜过去坐下,哪知屁股刚沾椅子,就有工作人员赶过来:“不好意思,这里是专属席位”。

    大概是偷跑的人多了,几个穿黑衣的保安直接拿了一米线将那几个椅子拦住了。

    王一然看到后,忍不住感慨:“这排场还挺大,人没来,架子先摆上了。”

    聂星柔盯着那几个空位,心里闪过了一个名字。想想也是,只有蒋恩慈才有这样的排场。而且,他和谢如曦不是未婚夫妻吗?

    正想着,灯光突然暗了下来。

    众人掌声响起,舞台上落下一束灯光。穿着深蓝色DIOR高定星空裙的谢如曦缓步上台。她身形纤丽,五官秾艳,一双猫眼格外勾人。她梳着披肩的公主头,全然沐浴在灯光下时,连发丝都在发光。

    聂星柔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恰好将谢如曦的面孔尽收眼底。

    两个颜霸放在一起确实挺配的。

    谢如曦在琴凳落座,“梦幻曲”响起,悠扬的音乐声环绕在厅内每一寸角落,勾住观众的耳朵。

    她的手指如流水一般,从指尖绽放的音符柔软且流畅,有一种属于她的解读方式。

    只是聂星柔有点恍惚。

    三年前每天早上的起床铃声就是这首梦幻曲,再听这首曲子,总觉得有点条件反射,好像又到起床的时间了。

    简直要命了。

    为了抵抗这种生理反应,聂星柔从包里拿出无线耳机,塞到耳朵里。

    她随便点开了一个视频,视频内容讲的是开化寺壁画的内容。她刚回国不久,荷城大学艺术系系主任借施爱和她联系,想要她来系里做一次会谈类的讲座,讲述国内外的壁画艺术。

    她双手抱臂,一边总结别人的演讲技巧,一边度过着当下的每一秒。

    熬了三四首乐曲,聂星柔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她走到大厅外,看到一旁的snack bar摆出了一张大招牌。

    招牌上挂着谢如曦的名字,旁边还有松饼、冰淇淋和糖果的照片。

    这是谢如曦联合永蜜推出的音乐甜心套餐,算是这次巡演的周边产物之一。更巧的是,这个联名是1348主力操刀制作的。聂星柔闭着眼都知道每一份甜品的定价和LOGO图案。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想听谢如曦的演奏会。每一个音符砸下来的时候,她都会被唤醒可怕的乙方记忆。

    她差点被谢如曦的经纪人给磨死了。

    聂星柔掏出手机,买了冰淇淋和糖果。冰淇淋是西柚和香草口味的,下面的硬壳饼干蛋筒上烙着半个太阳和半个X的图案。附赠的纸巾上也有同款印花。

    糖果则是甜橙口味的,铁皮礼盒更精美。上面不仅有印刷的图案,还有谢如曦的印签,算是很有收藏价值的小铁盒了。

    聂星柔拿着冰淇淋在角落处坐下,一边吃冰一边给施爱打电话吐槽。

    “我真的不知道王一然怎么想的,他居然请我看谢如曦的音乐会演出,我坐在下面差点没疯掉。”聂星柔说。

    施爱在那边笑得夸张,“你怎么不说接谢如曦联名甜品的时候更有病呢?”

    聂星柔咬了口酸酸甜甜的西柚冰淇淋,细腻的冰沙在唇齿间化开,饱满清新的西柚香气蔓延出来。不得不说,永蜜的技术团队对于当下顾客口味的拿捏真的厉害,怪不得能稳坐甜品届头把交椅。

    她说:“不一样。联名有钱拿,坐在这里就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甲方敲打神经。”

    施爱笑得不行:“行,您这觉悟高。那你今天就应该拉着王一然在门口卖票,还能把钱赚回来呢?”

    聂星柔:“我是有想过这么干,但我更想看看内场里的观众对联名商品的评价和反馈。要是卖得好,我给徐总发几张照片,多要个红包。”

    施爱:“你满脑子搞钱,那王一然怎么办,还能不能处下去了?”

    聂星柔认真回答,“能当挡箭牌吧。”

    “那就是没有爱情来敲门?”

    聂星柔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将下面的硬壳饼干蛋筒扔到垃圾桶里。她这才说:“敲什么门,鬼门关?”

    话音落下,旁边的电梯门打开。交叠的脚步声贯出,引得聂星柔抬眼去看。

    迎面而出的男人身着一件很抢眼的深蓝色斜开襟燕尾服,里面搭着一件黑色高领打底衫。裤子是简单的直筒长裤,配了一双黑色抛光的切尔西短靴。

    头发被染成了白金色,额前的刘海随意搭着,微长到脖颈的头发给他完美的五官增添了一丝不羁。转头时,聂星柔看到他有部分头发被一条金线丝绒的发带束了起来,扎成了一个小发髻。

    他每走一步,金色的流光在白金色的头发上若隐若现。

    男人慵懒且华贵,像一头高傲的狮子。

    聂星柔看到了蒋恩慈。

    她默默收回视线,刚想离开,却被王一然的声音叫住:“星星,我找你半天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可在这块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蒋恩慈侧目看了过来,随意的视线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但他原本放松垂在身侧的手无端捏紧了,左手手套上的皮面绷得很紧,让人错觉小羊皮已经要兜不住他的握力,随时都要裂开。

    身后有人问:“蒋少,不进演奏厅吗?”

    被人一喊,蒋恩慈回过神来。他闭了闭眼,神色如常。然后抬手,推开了演奏厅的沉重大门。

    聂星柔从衣袋里拿出之前买的那盒甜橙口味的硬糖:“给你买了一盒糖。”

    王一然原以为聂星柔找机会离开了,心里有些计较。可看到那个铁皮小盒子、听到她语气柔软地说“给你”,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小人了。

    两人重新回到座位时,第一排原本的空位被填满了。

    白金色的头发格外夺目,金色的发带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聂星柔轻叹了口气,果然是他的位置。

    好容易熬到音乐会散场,聂星柔和王一然顺着人流走出去。冗长的离场队伍里有人声交谈。

    “你看到那个音乐会中途进来的人了吗?”

    “看到了。一点礼貌也没有,耀武扬威的。”

    “人家要什么礼貌,他可是谢如曦的未婚夫!每一场谢如曦都会给他留座位,他总会赶过来。”

    “你这么一说,我脑补了一个霸总从应酬晚宴离开,然后匆匆赶过来看未婚妻的剧情。”

    “谁说不是呢。”

    ……

    聂星柔和王一然穿越人群,她原本打算坐地铁回家,可王一然坚持要送她:“怎么能让女生晚上一个人回家呢?”

    拗了半天,聂星柔还是没拧过他,只得跟着王一然去了剧院的地下停车库。

    两人上车,王一然刚将车开出停车位,就被后面驶来的车给撞了。聂星柔整个人好像被一双手狠狠推了出去,然后被安全带又拉回了椅子上。

    王一然怒气冲冲:“搞什么啊?”

    他摘了安全带,开门朝着肇事车辆走去,和那个司机理论起来。司机坐在车里,只将车窗开了一条小缝。对方的声音传来:“闹什么,我叫保险来赔。你就是一辆大众,我多少是个保时捷,我更亏好不好?”

    那种轻飘飘的口吻让王一然更气,偏偏他又不好说什么,自己也给保险公司打了个电话。

    聂星柔摘了安全带,揉了揉被带子勒得生疼的胸口。

    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她打开车门,刚要问问王一然情况如何。后面驶来一辆齐柏林。熟悉的“荷A 4ever”映入眼帘。她仿佛已经闻到了车上的车载香水的味道,茶叶、茉莉、玫瑰和广藿香,华美又苍凉。

    指尖也有幻觉,她居然记得皮面座椅和扶手的质感。

    那辆齐柏林停了下来。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胡浩辉走了下来。他推了下眼镜,露出意外的表情:“你回来了?”

    聂星柔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这次回国匆忙,谁也没通知,就连胡浩辉也不知道。

    后座的车门被推开,蒋恩慈走了下来。他的唇角微微抬着,看似有礼貌的微笑,实际上带着十足的疏离感。

    蒋恩慈看向聂星柔,黑眸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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