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间,拖着长长音调的声音突然传来。不知是何时起,一群衣着朴素的“人”再次出现,只是这一回出现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女子。她们咿咿呀呀,似乎把这偌大的宅院当成了戏台。

    “我本梅三娘,来得这人间。我有父母疼,兄妹做支撑。”

    一个小小的女郎不知哪里冒出,她如纸的脸上只有黑笔画出的潦草笑脸,甩着衣袖边跳边唱。忽然间,那小小的女郎便一个扮做老妇的笑脸傀儡捂住嘴巴,抱起来跑走。

    “误识恶人心,落入罗网中。少时被折生,乞讨博人笑。”

    小小的女郎先是被折生,在一群没有脸的傀儡中乞讨,后来又渐渐长少女,她拖着双腿,凄惨地唱着。挥舞着双手却抵不过越来越多的傀儡,他们脸上是墨色的胡子,和统一扬起的嘴角。

    少女的脸急急的没有了表情,只有凄惨的唱腔,似乎已经麻木了。

    “龟妇见我长,后推入狼窝,一朝得金宝,取我亲亲儿,养得贵人身——”

    只见少女肚子渐渐大起,然后又迅速扁下来,一个妇人魁双手拿着一团东西,脸上笑直直画到了耳朵。

    “误我终生呀——”

    随着最后一声,院中的傀儡已经消失殆尽,只留下白发的江老翁。

    江老翁此刻身形颤颤,刚刚缝好的头还在随着他的举动而晃荡。

    “捉住他!”

    柳清温突然喊起,二人闻言一愣,随后很快行动,他们武艺高超,很快就将那位老翁按住。

    柳清温牵着江渺渺,柔声问道:“伯伯,你可认识这位姑娘。”

    江老翁自顾自地说着,任凭几人按着他。

    “伯伯当真不认识?”

    老翁却不理她,只是自言自语。季远泽二人迷茫地看着柳清温,却见柳清温柔柔一笑,“杀了他。”

    还不等季远泽二人走出疑惑,柳清温便拿出匕首,直接冲向里屋,拽出一个女人。

    只见那一刻,那位年迈苍老的老翁突然挣脱束缚,直奔柳清温。

    徒生变故,江渺渺迅速挡在了柳清温前,季远泽二人也很快反应过来,按住了老人。

    女人脖子贴着柳清温的匕首,划出一道血痕。

    “终于有个人了。”卓慕青感叹道。

    这一路走来,翠姑村半天也就江渺渺一个活的,如今好不容易才多了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活人。

    柳清温绑好女人,问道,“这翠姑村的活人还有多少。”

    “姑娘真是好生聪明。”女子咯咯地笑着,却不回答。

    “你把村里的人都杀了?”

    “是。”女子转头笑盈盈地看着江渺渺,“真可惜呀,还差一个你。”

    女人又突然大怒起来,她骂道,“贱人!贱人!要不是你们坏了我的计划,我就能回报主子了,我就能复活三娘了!”

    女人上一刻还嘻嘻笑笑,下一刻又掩面而泣,只叫人觉得心惊。

    “我倒是想听听阁下屠尽满村的理由。”柳清温冷冷地问道,“是什么大仇能让你没有丝毫人性,把这些在深闺的无辜姑娘当作诱饵,屠了满村。”

    女人咯咯的笑起来,她的嘴红的像是滴了鲜血,轻轻启合,“你们听过爬龟妇吗?”

    “骗人钱财,毒害幼儿。若是女孩,拐了打折双腿,或是去了什么,让她上街乞讨,或是供贵人关赏取乐。等长大了,便送去接客挣钱,待有了身孕,养一段时间,便生剖取胎盘,制成紫河车。”

    “翠姑村的妇人,受这里男人的毒打,便生了此计,她们成了男人的心肝,打理着这一切,挣钱养家,从外地拐卖幼儿,甚至女人。甚至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得了丈夫的心,毁了多少人!”

    “她们沾沾自喜,一代又一代,将这所谓的独门手艺一代代传下去,翠姑村渐渐富了起来。他们喝着人血,却能安裕一生。”

    “江渺渺,你爹便是翠姑村的头目,继承祖业,在多少人尸骨上享乐,你这种血脉,难道不应该去死吗!”

    暴怒下的女人开始胡乱的盘起手上的丝线,只见突然冒出一波又一波的傀儡,直接冲向江渺渺。

    季远泽挥剑赶去,柳清温和卓慕青则迅速围住了女人,电光石火间,女人被柳清温点住了穴位。

    “真是可惜,本以为今天你们都能死掉了呢。”

    季远泽驱散了江渺渺身边的傀儡,与她一同来到了女人身边。

    “姑娘既然要报仇,就应该追根溯源,而不是滥杀无辜。江小姐在这大宅里,也不过是个苦命人。既然没有享受她父亲带来的任何富贵,又怎么能白白地因为她的父亲丢了性命。”

    柳清温看着女人,轻声说道。

    女人已经被困于地上,卓慕青死死地按住她问道,“这村中的人,都被你杀了?”女人乌漆的眼睛直直看着他们,她咧嘴笑着,“是又怎么样。”

    “我娘被拐来这里生了我,我和她一同在这里被人当成畜生看待。我那些出嫁的姐姐,同我都在这里苦苦求生,却被你这所谓的血脉,硬生生要了她们的命?”

    江渺渺突然靠近女人,她拿着刀抵着女人的脖梗,语气阴冷。

    “你说的爬龟妇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被人拐来这里,生下畜生的血脉,我们这些小畜生什么都没做,日日被打骂,只求日后某一日,能逃离这里,却因为是大畜生的血脉,就该活活去死,你和那些爬龟妇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渺渺温柔地问道,“魁术,又是谁教会你的?你学的不太行啊。

    不去找正主报仇,却把气撒在我们身上,是不敢吗?”

    鲜血顺着女人的脖子流下,她怨毒地看着江渺渺,“你会死,早晚都会死的。”

    “姑娘既然知晓真相,自然应该去找真凶,而不是以这些姑娘为饵,你若真是为了报仇,为何却要在婚嫁上故意引外人入围?”季远泽沉声问着。

    “谁叫你们多管闲事呢,和她一样,都该死!”女人咯咯地笑着。

    “梅三娘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是从哪里学来的魁术!”

    “我和三娘啊……”

    女人思绪飞扬,她似乎回到了第一次碰见三娘的时候。

    三月阳春,万物欣欣向荣。她却在这一日,因着一丝同情,误被迷晕,落到了爬龟妇手里。一片破败不堪的屋里,随着隔墙传来男欢女爱的暧昧声音,和四处鬼哭狼嚎的惨叫。

    “我要回家,我想阿娘。”

    年轻的姑娘,幼小的孩童,在那面慈心善的中年妇人的鞭子下抽泣着。既然来了这,就给我规规矩矩的,好好听话,自然有你们享福的。”

    妇人拿着鞭子,狠狠抽打在一个幼童身上,直将那哭泣声变成低低的哽咽,才肯罢手。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马上就要嫁给青梅竹马,却落入这样的狼窝。

    妇人厉声在对她们说道,“你们有福气,四肢能好好的保住,以后安分懂事,自然有你们的福。”少女们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晚风吹过破旧的小屋,丝丝的寒意顺着缝隙侵蚀着她。日夜接客的女人们已经开始休息,依偎着瑟缩在一起。

    她无助的看着四周,小声的哭泣,四周已经安静下来了,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

    “你叫什么名字?”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传来,她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人,枯黄的头发,用手艰难撑起的身体。

    这个枯瘦的女人,一脸温柔地看着她,陌生的环境带来的巨大压力,在这一声算不上动听的声音中突然就释放了,她捂着嘴巴,撕心裂肺的哭着,女人抱着她,她们只能无声哭泣,来防止那条皮鞭的肆意挥下。

    后来她渐渐知道了这个双腿已经不能行走的女人被人唤作梅三娘,三娘已经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只记得最初记忆中那一声声的三娘。

    梅三娘像是忘记了一切,她麻木地生活,可她又仍然心怀善意。

    她在梅三娘的庇护下,勉强填满肚子,逃过一次次的鞭打。而三娘身上满是她那痴痴善意留下的伤痕,和日日受到的□□。

    梅三娘护着她一路,护着她免受责打,护着她免遭那些男人的侮辱,护着她直到梅三娘的肚子渐渐大起,然后在恶劣环境奄奄一息中,死在了为了不浪费资源的爬龟妇手中。

    梅三娘挺起来的肚子很快扁下,血顺着草滴滴答答,爬龟妇拿着孩子的胎盘喜出望外地递给那高高在上的男人。

    男人们轻蔑地说,把这个腌臢玩意处理干净,怎么能拿到男人面前,会坏了运道。

    梅三娘死了。

    轻飘飘的像一张无关紧要的纸,被印下标签的她们都像梅三娘一样,终将死在一次次怀孕,一次次凌虐中。

    她再也没有人护着她了,以此谋生的翠姑村却越来越富裕。

章节目录

傲娇与戏精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一只啊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一只啊飘并收藏傲娇与戏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