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廊里,楚良玉顺从地跟在侍卫身边,宽大的衣袖里紧握住一盏灯台。

    她叹一口气,眼前这人她是认识的,他在北衙八卫里任职,担任皇帝的随身护卫,从前她还常常往来宫中的时候她经常遇到他。

    如果可以的话,她实在不想这么做,但是……

    “令昭公主,我们到了……”他站在未央宫前,“皇后在这里等——”

    “对不住了!”她拿出灯台,银质的灯座白光一闪,狠狠击打在侍卫的后脑上。

    他连闷哼都来不及,瞬间瘫软倒地。楚良玉心中有些忐忑,刚才她用的力道不轻,是否应该伸手探探他的鼻息呢?

    她嘲笑自己一声,“干嘛做这些没必要的事,因为,他是不会死的啊。”

    没错,她知道,不管她下手如何重,不管那侍卫死或者没死,到了下一个轮回他都会活过来,又像没事人一样,忘掉今天发生的一切。

    她假言有重要之事禀告萧皇后,终于被允许进宫。带路的侍卫只有一人,处理掉他她就可以暂时自由活动,正是个绝佳的机会。

    楚良玉抛下侍卫,向刚才路过的兴庆宫方向奔去。经过多次的重新轮回,她已确信眼下就是守卫兴庆宫的侍卫轮班之时,无人值守,她恰好可以闯进去。

    果不其然,她推开兴庆宫的大门,甫一进门,就跪下大喊道,“圣上!圣上!您为何不救雍王,您可知道杜崆敢以莫须有之罪逼的雍王走上反路,那并非他本意啊。”

    楚良玉的声音空荡荡的回响在兴庆宫内。许久都未听到熟悉的声音,楚良玉在偌大的宫殿内错愕抬头。

    “圣上!您在哪里?雍王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您要为他们平冤啊!”

    眼前的殿内以一道珠帘分隔,帘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她跪伏着以膝盖向前蹭了几步,“圣上?”

    兴庆宫内仍是一片寂静。

    楚良玉站起来,她莫名感到心中有些恐惧,不可能,根据萧皇后的说辞,因病休养的皇帝,应该就在此处。她伸手分开珠帘,向里面窥探。

    朱顶金漆的宫殿内,庄严的龙榻上空无一人。皇帝不在这里吗?她视线向下移去,凝固在一处地方。

    不,是她弄错了,皇帝就在这里。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皇帝就在这里,只是,是死去的皇帝。一口巨大的水晶棺材停放在龙榻下,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棺材。而身处其中之人,那张平静祥和的脸的的确确是皇帝,口中还含着一颗明珠。

    皇宫成了灵堂。

    楚良玉大笑着跌坐在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怎么会这样愚蠢。”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那杜崆敢没有证据就抓捕雍王,怪不得那都城十六卫被调动的如此轻松,甚至,怪不得那司天监……”她的笑声如哭。

    “原来,皇帝已经死了啊。”她掷下一言。为了面见圣上,她经历过无数个轮回,费尽千辛万苦,数不清为此经历多少惊险,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茫然与绝望涌上心头。他们竟然已经只手遮天到如此地步,这宽阔的京都内,还有谁能帮她?还有谁能帮雍王府?

    兴许是刚才吵闹惊动了守卫,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来人推开大门,竟是杜崆领着一队侍卫。

    “令昭公主?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那么就不能放你活着离开了!”杜崆狞笑道,俊美的脸皱成狰狞的模样。

    侍卫一拥而上,楚良玉慌不择路提起裙摆向内逃窜。幸好她知道兴庆宫内用于宫女太监出入的侧门,挤出侧门暂先甩开那些守卫。

    她奔走着,不知来到了哪里,只知道身后的追兵已越来越近。

    “公主,皇宫各处门已被封锁,你逃也没有用,不过是瓮中捉鳖!赶快束手就擒,我们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我才不要!楚良玉不顾一切向前奔逃,但厚重的裙摆难免令她行动受阻。

    忽然身后一阵寒风袭来,她肩膀吃痛。原来是身后追兵掷出短匕首刺中了她的肩头。

    “击中了!这下你跑不了了吧!”

    她知道持续的疼痛会滞缓她的脚步。楚良玉咬咬牙,伸手忍痛将那匕首生生拔了出来。

    “什么?你看她的肩膀。”追兵错愕道。

    只见匕首拔出之处,淋漓滴血的伤口竟然肉眼可见的愈合起来。

    “难道她是羲奴?”追兵因为过于震惊,心中涌起这种念头,如果眼前人是力量强大的羲奴,他们将毫无胜算,考虑到这一点,害怕促使他们放缓了脚步。

    我才不是什么羲奴。我只是,并非此处之人罢了。楚良玉闭上眼睛在心中狠狠道。

    自从雍王府被人陷害,全府被诛杀后。她再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从前,她虽不明原因,但发现自己似乎并非此处之人,倒不如说,她并非肉身,而是以某种类似魂魄的姿态不断轮回的。所以,遭到寻常刀剑造成的伤口,她的身体会自动愈合。

    不过,愈合时候的疼痛可还是确确实实的。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追!抓不住她你们全都别想活。”杜崆的怒吼声从身后传来,追兵们如大梦初醒,又加快速度追将上来。

    “抓住了!”身后守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拉倒。楚良玉失去平衡,被他们一拥而上按倒在地面上。

    “很好!杀了她!”杜崆赶上来喜道,他抽出侍卫腰间的一柄长剑。楚良玉被人按住四肢,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杜崆将长剑高举到半空中。

    难道她将命绝于此吗?即便她的身体能自动愈合,但如果受到致命伤似乎也回天乏力。杜崆狰狞地笑着。

    被困于这无尽的轮回,她本以为这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但是无数次的重新来过,她每一次都失败了,每一次都看着熟悉的人被尽数诛杀。

    这样徒留痛苦折磨的轮回,终于要在此处结束了吗?

    但是,她好不甘心。楚良玉眼中蕴起清泪,她没能救下阿爷,没能救下雍王府大大小小,没能弄清楚藏在背后的阴谋诡计……她束手无策,沉沦于绝望之中。

    身旁高耸的树上,跃出一道身影。

    “怎么会让你就这样去死?”

    那人手执长剑,借着从高处落下的势头向杜崆劈砍下去。一股鲜血溅在楚良玉手上,她怔愣地看着眼前一幕。

    杜崆猝不及防,执剑的手竟然被他削断,落在了一旁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以杜崆痛苦的叫喊声作为助兴之乐,他剑光一闪,寒光如弧,杜崆身边的侍卫抽剑与他搏斗,但他尽数将他们的招式格挡开来,以一敌多竟然颇显轻松之意。须臾间尽数将侍卫斩于剑下。

    夜色里,身着白衣的男子静静背对着她,犹如月光倾泻一地。男子微微侧脸望向她,凌厉的眉,漂亮的眼,笑得肆意的侧脸上染满鲜血。

    “你是,叶敛锋?”

    楚良玉惊道。叶敛锋曾差点与她成亲,但雍王府出事之后她陷入无尽轮回,她始终忙着如何救下阿爷,早已将这人抛在脑后。

    “你还真是不小心,竟然让自己陷入如此危险境地,我不来救你,你不就会死了吗?令昭公主……或者说,令狐夫人。”他脸上溅满血色,轻笑道。

    “我可不能让你死,因为,万一你死了,叫这轮回崩溃,重新回到了正常的世界,那可就再糟糕不过了。”

    叶敛锋居高临下地递出一只手,手上还沾满侍卫的鲜血。犹如浴血修罗。

    她颤抖着,不接过他的手而兀自站立起来。

    叶敛锋睁大眼睛,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然会像小兽一样疯狂地扑过来。她拽住他的衣领,险些将他冲倒在地。

    “喂,你做什么,我不是救了你吗?”

    “所以,你就一直看着是吗!”楚良玉眼睛红红,拽着叶敛锋的衣襟将他拉近自己,刚才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汹涌而下。

    “你就一直看着我,陷在这轮回中无谓地挣扎,你很享受吗?”愤怒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顾一切地向他发泄着怒气。

    叶敛锋伸手轻松将她推开,不发一言整整衣襟。他打眼望去这显然愤怒到极点的女子,这位公主以往的端庄冷静早已不知何处去,只剩下略显单薄的颤抖的肩,阐明她的怒意。

    他绽开笑容,笑容中却满是冷意,“是啊,很享受,很有趣。看着同为轮回之人的你,无论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雍王府的命运,真是一出解闷的好戏。”

    同为轮回之人,为何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楚良玉想起从前几世,有的轮回,她因妄图查明阴谋,被人囚禁在大理寺的深狱;有的轮回,她嫁给萧家最没出息的末子,也未能阻止雍王府被灭的结局;有的轮回,她想带阿爷逃到远方,未逃到第三个驿站就眼看着阿爷客死道边……这让她无尽痛苦的一切,这个人每一世都亲眼看着,在暗处笑着,嘲讽她的枉费心思。

    这一切,都被眼前人当作一场好戏,楚良玉跪倒在地,双手被攥的发白。她或许恨的不是叶敛锋的无动于衷,而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看到眼前人的反应,叶敛锋忽而拿剑挑起她的下巴,“我救了你,你不该谢谢我吗?”

    “我应该谢谢你么?你不是乐于见到我失败吗?”与叶敛锋想的不同,楚良玉被抬起的脸上,怒气已经消失,她不怒反笑,“你喜欢看,那便看吧,没关系,我一定会让你见到,我救下雍王府,解开所有秘密的那天!”

    “会让我看到那天……是吗?”叶敛锋摩挲下巴,忽而笑道,“那么便让我看看,你能在京都掀起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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