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偌像一个鬼魂一样徘徊了好一会儿，在一处转角看见了主治医生，旁边是给她掖过被子的圆脸护士和检查过她眼睛的送药护士。
她们最近没有排晚班，可以下班了。
温偌注视着她们，主治医生似乎有所感应，抬头就朝温偌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瞬间像和主治医生对视了，温偌继续和他对看。
医生毫无波澜地移开视线，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温偌在原地站立一会儿，迅速跟上她们。
两个护士正小声聊天，她们聊到了刚刚喂完药的病人。
圆脸护士说：“李哥说又有人蒙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呼吸。”
她们称那个病人为李哥。
送药护士推着药架：“他还说他是远古巨鱼，用眼睛呼吸的那种。”
“那他是被什么什么东西抓上岸了？”圆脸护士应上一句。
送药护士瞪瞪眼看她：“抓上岸？还能知道他的弱点是眼睛？”
“他嚷嚷的时候那人不就听到了。”
“欸，你疯啦。”
主治医生走在前面，PICU病区的出口是一扇近十厘米厚的铁门。
医生无奈地看她们俩一眼，有一瞬眼神落到温偌这儿：“记得锁好门。”
铁门哐当一声被关好锁住，温偌后脚便跟上主治医生。
温偌的影子投在地上，走廊灯把影子拉长。
路上碰到了医生的其他同事，那些人照常和他打招呼。
跟在医生背后的温偌像鬼魅，幽幽的无声无响。
约莫十五分钟，终于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的办公室看起来很温馨，墙纸是浅黄色的，靠门处摆了一个饮水机，靠窗的地方摆了两个白绿色的小沙发，如果有阳光透过窗户打落在沙发上，倒是一个惬意的傍晚。
但傍晚的雾气浓重，窗外仍旧大雾弥漫，像天上的乌云掉在了地上。
医生拿杯子接了水，坐到办公椅上开始翻看今天记录的病案。
温偌犹豫了一番，她不确定这个医生到底能不能看见她。但转念一想，看见了又怎么样，现在她的情况稳定，也没有发疯，最后也顶多是把她再送回病房里。
思及此，她便明目张胆地凑到医生的书桌前，看他手里的病案。
医生翻病案的速度有些慢，他还顺带把电脑打开了。
温偌趁机往病案上多看，病案上的病人们的症状各式各样。
有一直来回跺脚大哭大闹，说地上一直有脚在蹬他，那个蹬他的脚还会说话；有说自己没几天就有大轮旧神来接他了，他马上就成神了，到时候可以给医生护士们转很多很多钱，全是电子货币，随便花。
最后看到自己的了，温偌的眼神微微顿下。
【20*4.3.29，今天动作迟缓，较为配合吃药。后看椅子长达两个小时。看窗户，半个小时，最后紧贴在窗户上，眼部粘膜有轻微受伤。贴窗户原因：照镜子。清醒时间：14分钟。一剂静脉注射苯.巴.比.妥，已睡眠2小时。】
医生看着病案沉思了一会儿，又在电脑上调出她的往期病案，温偌眼神跟着转移，电脑屏幕的蓝光照着她平静的脸。
病案从去年转院来开始。
【20*3.1.4，……右颞叶局部病变，幻视与幻听，内容杂乱……】
【20*3.2.4，幻觉频繁，患者表示经常看见她的母亲（已断绝）和祖父（已去世），且他们会交替坐在椅子上。有时会与患者对话，有时不会……】
【20*3.2.11，幻觉频繁，患者话少，身体动作迟缓，呕吐等症状明显，记忆有块状缺失或者回避的现象……】
【……】
【20*3.2.21，症状有所控制，清醒时间稳定，但记忆仍在回避……】
【20*3.3.1，症状稳定，记忆回避……】
【20*3.3.11，症状稳定，记忆回避……】
【20*3.3.21，症状稳定，记忆回避……】
【……】
【20*3.4.1，管理不当，非亲属人员前来探视，患者情绪失常，有攻击现象……】
【20*3.4.11，右颞叶急性病变，症状突然严重，大吼大叫，泪失禁，出现轻微自残现象……】
【20*3.4.21症状有所控制，仍较严峻，患者仍是出现幻觉，在病房中长时间徘徊……】
【……】
【20*3.6.1，症状缓解，患者仍有幻觉，记忆回避，但情绪稳定，能与他人正常交流……】
【20*3.6.21，症状缓解，仍有幻觉，但时间减少，记忆回避，情绪稳定，与他人相处融洽……】
【20*3.8.1，症状稳定，幻觉较少，情绪稳定，逻辑清楚，口齿清晰……】
之后是一连一两个月的症状稳定，温偌甚至能看到有建议尝试出院的备注了。
思绪到这儿，温偌便试试自己能不能想起去年的一些事情。想了好一会儿，只能想起很零碎的事情。
那段时间……那段时间其实就是较为平淡的，她会试图变得平静一点，会同周围的人聊天说话。
她那时候还交了很多病友。有说自己有一个好朋友陪着他的小男孩；有一个抑郁的女大学生；有一个很慈祥的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婆婆；有一个神神叨叨看相的和蔼老头，还有张先生。
护士们也对她很好，几乎是无微不至。后来经了医生批准，她还使用了一段时间的电子产品。
【……】
【20*3.10.24，故意引诱、欺骗他人伤害自己，轻生想法强烈，抢救及时生命体征保留……】
温偌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些，她顺着病案看医生的脸，医生的神色严肃，但是又仿佛不是那样。
一股漫不经心由里而外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两相气质对比，有些矛盾。
【20*3.11.1，往期症状严重，症状反复出现且频繁，自残行为较强……】
【……】
【20*3.12.1，右颞叶恶化加剧，清醒时间大幅减少，听觉、嗅觉等感知能力下降，搬离原病房……】
【……】
后面几个月的内容冗杂，讲的都是她症状的严重，左颞叶也开始病变。反正……就是大面积颞叶梗死，会让她的死亡风险陡升。
“怎么样？其实你也快死了，犯不着再自寻死路了。”
温偌身躯微震，抬眼看，主治医生背往椅子上一靠，他就是在同她说话，他和医生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窗外的大雾细不可察地移动，温偌慢慢直起腰看向他：“你看得见我。”
主治医生眨眨眼点头，一如既往地对她温和地笑：“准确地来说不是医生看见了你。”他指了指自己，弯眼继续笑，“是‘我’看见了你。况且你想想，你可是出入这重症病区宛若无人之境呢，也是因为‘我’。”
温偌的眼睛抽动，手指也动了动，笑笑：“是吗？从不久之前开始，我对无法解决的眼前景象都当做幻觉处理。”
“你不问问我是谁？我有什么目的？”
主治医生浑身上下地散发灰亮光，他的皮肤变成了灰白色，但那些肌肉脉络与血管清晰可见，此时的他就像一个人体模型一样。
“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温偌语气满不在乎，她觉得现在自己应该还沉浸在幻觉里，已经逃不出去了。
医生打了一个响指，温馨的办公室开始发生变化，一块块类似于游戏虚幻世界的图景盘桓在了温偌和他之间。那些板块就像大陆，而那些生动的小人就在不同的板块上栖息繁衍。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医生微笑地看她。
“你想说什么？”她问。
医生笑若春风，大手一挥，某一块黑色的陆地突然有了一块炸响，天降巨灾，那里面的人影四散逃窜，整个场景混乱不堪。
温偌嗤笑了一声，她忽然想起漂亮的撒旦就是可以随意操纵人的命运：“你想说你是神？”
医生坦然地点点头，“对啊，不过我不是这个世界的神，所以我就只能对他们做这么一点点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近乎摧毁了那个世界一个大陆，但他风轻云淡，好像这些并不算什么。
“那又怎么样。”
温偌看了看那块黑色陆地上裂开裂缝，地底下冒出了碧绿色的水，形成了一片片无边无际的湖与一条条蜿蜒曲折的河。
“也不怎么样，我就是想让你去往这个世界，帮我把这个世界纳入宇宙。”
温偌应该是不可置信的，可是她就是笑笑，眼神空洞。
“真的假的？你是哪个神？你的宇宙又是哪个宇宙？”
微缩在眼前的世界不停地运转着，里面的人来来去去，日月升升落落。
大概这个问题略微有点牵扯哲学，医生思考良久。
他双手交叉，托在下巴，神情认真无比：“可以算真的，一切都取决于你……而我……我只是个游荡者，你就叫我‘外神’吧。我的宇宙很广阔，有千千万万个世界，而我只收集我喜欢的世界。然后刚刚好，遇见了你可以帮助我。”
“你不是神么？还需要我帮助你？你毁灭这个世界都是易如反掌的，何况收集它？我不过是个精神病院里的疯子而已。”
温偌和人体模型一样的外神对视，语调有些讥诮。
“哦？你怎么知道你是疯子？”
外神一说出这话，温偌觉得他也是疯子了，因为只有疯子不会认为自己的同类是疯子。
“反正你都要死的，死之前做一点不一样的事情不好吗？而且我觉得你做这事情还挺合适。”
外神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息之间，祂灰亮的光芒就像窗外的大雾一样浓重。
温偌沉默着看他，没有表情的脸和撑着拘束衣的骨瘦身影，让她看起来和鬼没什么两样。
“你可以在这个世界做很多事情的，只要你完成和我的约定，帮我将这个世界纳入宇宙。”外神耸耸肩，灰亮的光芒遮蔽了他的身形，只让他露出人体模型的头。
温偌照旧不发一言。
“不满足？那让你成为我那个世界的代理神怎么样？让你取代他们的神！”外神语调上扬，嘴巴一张一合。
温偌安静许久，直到灰亮的光要将外神淹没时，她突兀地问了一句：“你不想让我死？”
“你怎么这么说？”外神哈哈大笑起来，“死不死都是你自己的意愿，和我有什么关系？”
温偌静静地盯着那团灰亮的光，她单薄地站在空间里，无依无靠。
半晌，她说：“行，我答应你……”
反正病入膏肓，此时倒不必较真真假了。
外神藏在灰亮的光里没再露面，那个世界骤然缩小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光球，倏忽飞到温偌的眉心前。
“看你的病历，好像很多东西都让你觉得很不开心。”外神的话题又跳开，“作为你答应我约定的报答，我会‘封掉’你致病的记忆，而你，将成为一个……正常人？”
温偌还没有回过神，光球便遁入了她的眉心，她脑海中许许多多的人开始斑驳，许许多多的场景开始湮没，直到最后成为一片空白。
“祝你好运，我的选择之人。”
灰亮的光如雾气一般弥散，当温偌再次回过神来时，她早已不在那个办公室里，反而好好地躺在冰凉的病床上。
睁开眼时是一片漆黑，等适应黑暗时，刚好瞥见清浅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窗外已经没有了一丝雾气，空气被月光衬得明亮又宁静。
温偌躺在床上转动眼睛，直到最后才注意到角落里的椅子。
“如果要履行约定，该怎么履行？”她喃喃自语，“再做一个梦吗？”
温偌沉沉睡去了。
她们最近没有排晚班，可以下班了。
温偌注视着她们，主治医生似乎有所感应，抬头就朝温偌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瞬间像和主治医生对视了，温偌继续和他对看。
医生毫无波澜地移开视线，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温偌在原地站立一会儿，迅速跟上她们。
两个护士正小声聊天，她们聊到了刚刚喂完药的病人。
圆脸护士说：“李哥说又有人蒙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呼吸。”
她们称那个病人为李哥。
送药护士推着药架：“他还说他是远古巨鱼，用眼睛呼吸的那种。”
“那他是被什么什么东西抓上岸了？”圆脸护士应上一句。
送药护士瞪瞪眼看她：“抓上岸？还能知道他的弱点是眼睛？”
“他嚷嚷的时候那人不就听到了。”
“欸，你疯啦。”
主治医生走在前面，PICU病区的出口是一扇近十厘米厚的铁门。
医生无奈地看她们俩一眼，有一瞬眼神落到温偌这儿：“记得锁好门。”
铁门哐当一声被关好锁住，温偌后脚便跟上主治医生。
温偌的影子投在地上，走廊灯把影子拉长。
路上碰到了医生的其他同事，那些人照常和他打招呼。
跟在医生背后的温偌像鬼魅，幽幽的无声无响。
约莫十五分钟，终于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的办公室看起来很温馨，墙纸是浅黄色的，靠门处摆了一个饮水机，靠窗的地方摆了两个白绿色的小沙发，如果有阳光透过窗户打落在沙发上，倒是一个惬意的傍晚。
但傍晚的雾气浓重，窗外仍旧大雾弥漫，像天上的乌云掉在了地上。
医生拿杯子接了水，坐到办公椅上开始翻看今天记录的病案。
温偌犹豫了一番，她不确定这个医生到底能不能看见她。但转念一想，看见了又怎么样，现在她的情况稳定，也没有发疯，最后也顶多是把她再送回病房里。
思及此，她便明目张胆地凑到医生的书桌前，看他手里的病案。
医生翻病案的速度有些慢，他还顺带把电脑打开了。
温偌趁机往病案上多看，病案上的病人们的症状各式各样。
有一直来回跺脚大哭大闹，说地上一直有脚在蹬他，那个蹬他的脚还会说话；有说自己没几天就有大轮旧神来接他了，他马上就成神了，到时候可以给医生护士们转很多很多钱，全是电子货币，随便花。
最后看到自己的了，温偌的眼神微微顿下。
【20*4.3.29，今天动作迟缓，较为配合吃药。后看椅子长达两个小时。看窗户，半个小时，最后紧贴在窗户上，眼部粘膜有轻微受伤。贴窗户原因：照镜子。清醒时间：14分钟。一剂静脉注射苯.巴.比.妥，已睡眠2小时。】
医生看着病案沉思了一会儿，又在电脑上调出她的往期病案，温偌眼神跟着转移，电脑屏幕的蓝光照着她平静的脸。
病案从去年转院来开始。
【20*3.1.4，……右颞叶局部病变，幻视与幻听，内容杂乱……】
【20*3.2.4，幻觉频繁，患者表示经常看见她的母亲（已断绝）和祖父（已去世），且他们会交替坐在椅子上。有时会与患者对话，有时不会……】
【20*3.2.11，幻觉频繁，患者话少，身体动作迟缓，呕吐等症状明显，记忆有块状缺失或者回避的现象……】
【……】
【20*3.2.21，症状有所控制，清醒时间稳定，但记忆仍在回避……】
【20*3.3.1，症状稳定，记忆回避……】
【20*3.3.11，症状稳定，记忆回避……】
【20*3.3.21，症状稳定，记忆回避……】
【……】
【20*3.4.1，管理不当，非亲属人员前来探视，患者情绪失常，有攻击现象……】
【20*3.4.11，右颞叶急性病变，症状突然严重，大吼大叫，泪失禁，出现轻微自残现象……】
【20*3.4.21症状有所控制，仍较严峻，患者仍是出现幻觉，在病房中长时间徘徊……】
【……】
【20*3.6.1，症状缓解，患者仍有幻觉，记忆回避，但情绪稳定，能与他人正常交流……】
【20*3.6.21，症状缓解，仍有幻觉，但时间减少，记忆回避，情绪稳定，与他人相处融洽……】
【20*3.8.1，症状稳定，幻觉较少，情绪稳定，逻辑清楚，口齿清晰……】
之后是一连一两个月的症状稳定，温偌甚至能看到有建议尝试出院的备注了。
思绪到这儿，温偌便试试自己能不能想起去年的一些事情。想了好一会儿，只能想起很零碎的事情。
那段时间……那段时间其实就是较为平淡的，她会试图变得平静一点，会同周围的人聊天说话。
她那时候还交了很多病友。有说自己有一个好朋友陪着他的小男孩；有一个抑郁的女大学生；有一个很慈祥的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婆婆；有一个神神叨叨看相的和蔼老头，还有张先生。
护士们也对她很好，几乎是无微不至。后来经了医生批准，她还使用了一段时间的电子产品。
【……】
【20*3.10.24，故意引诱、欺骗他人伤害自己，轻生想法强烈，抢救及时生命体征保留……】
温偌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些，她顺着病案看医生的脸，医生的神色严肃，但是又仿佛不是那样。
一股漫不经心由里而外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两相气质对比，有些矛盾。
【20*3.11.1，往期症状严重，症状反复出现且频繁，自残行为较强……】
【……】
【20*3.12.1，右颞叶恶化加剧，清醒时间大幅减少，听觉、嗅觉等感知能力下降，搬离原病房……】
【……】
后面几个月的内容冗杂，讲的都是她症状的严重，左颞叶也开始病变。反正……就是大面积颞叶梗死，会让她的死亡风险陡升。
“怎么样？其实你也快死了，犯不着再自寻死路了。”
温偌身躯微震，抬眼看，主治医生背往椅子上一靠，他就是在同她说话，他和医生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窗外的大雾细不可察地移动，温偌慢慢直起腰看向他：“你看得见我。”
主治医生眨眨眼点头，一如既往地对她温和地笑：“准确地来说不是医生看见了你。”他指了指自己，弯眼继续笑，“是‘我’看见了你。况且你想想，你可是出入这重症病区宛若无人之境呢，也是因为‘我’。”
温偌的眼睛抽动，手指也动了动，笑笑：“是吗？从不久之前开始，我对无法解决的眼前景象都当做幻觉处理。”
“你不问问我是谁？我有什么目的？”
主治医生浑身上下地散发灰亮光，他的皮肤变成了灰白色，但那些肌肉脉络与血管清晰可见，此时的他就像一个人体模型一样。
“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温偌语气满不在乎，她觉得现在自己应该还沉浸在幻觉里，已经逃不出去了。
医生打了一个响指，温馨的办公室开始发生变化，一块块类似于游戏虚幻世界的图景盘桓在了温偌和他之间。那些板块就像大陆，而那些生动的小人就在不同的板块上栖息繁衍。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医生微笑地看她。
“你想说什么？”她问。
医生笑若春风，大手一挥，某一块黑色的陆地突然有了一块炸响，天降巨灾，那里面的人影四散逃窜，整个场景混乱不堪。
温偌嗤笑了一声，她忽然想起漂亮的撒旦就是可以随意操纵人的命运：“你想说你是神？”
医生坦然地点点头，“对啊，不过我不是这个世界的神，所以我就只能对他们做这么一点点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近乎摧毁了那个世界一个大陆，但他风轻云淡，好像这些并不算什么。
“那又怎么样。”
温偌看了看那块黑色陆地上裂开裂缝，地底下冒出了碧绿色的水，形成了一片片无边无际的湖与一条条蜿蜒曲折的河。
“也不怎么样，我就是想让你去往这个世界，帮我把这个世界纳入宇宙。”
温偌应该是不可置信的，可是她就是笑笑，眼神空洞。
“真的假的？你是哪个神？你的宇宙又是哪个宇宙？”
微缩在眼前的世界不停地运转着，里面的人来来去去，日月升升落落。
大概这个问题略微有点牵扯哲学，医生思考良久。
他双手交叉，托在下巴，神情认真无比：“可以算真的，一切都取决于你……而我……我只是个游荡者，你就叫我‘外神’吧。我的宇宙很广阔，有千千万万个世界，而我只收集我喜欢的世界。然后刚刚好，遇见了你可以帮助我。”
“你不是神么？还需要我帮助你？你毁灭这个世界都是易如反掌的，何况收集它？我不过是个精神病院里的疯子而已。”
温偌和人体模型一样的外神对视，语调有些讥诮。
“哦？你怎么知道你是疯子？”
外神一说出这话，温偌觉得他也是疯子了，因为只有疯子不会认为自己的同类是疯子。
“反正你都要死的，死之前做一点不一样的事情不好吗？而且我觉得你做这事情还挺合适。”
外神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息之间，祂灰亮的光芒就像窗外的大雾一样浓重。
温偌沉默着看他，没有表情的脸和撑着拘束衣的骨瘦身影，让她看起来和鬼没什么两样。
“你可以在这个世界做很多事情的，只要你完成和我的约定，帮我将这个世界纳入宇宙。”外神耸耸肩，灰亮的光芒遮蔽了他的身形，只让他露出人体模型的头。
温偌照旧不发一言。
“不满足？那让你成为我那个世界的代理神怎么样？让你取代他们的神！”外神语调上扬，嘴巴一张一合。
温偌安静许久，直到灰亮的光要将外神淹没时，她突兀地问了一句：“你不想让我死？”
“你怎么这么说？”外神哈哈大笑起来，“死不死都是你自己的意愿，和我有什么关系？”
温偌静静地盯着那团灰亮的光，她单薄地站在空间里，无依无靠。
半晌，她说：“行，我答应你……”
反正病入膏肓，此时倒不必较真真假了。
外神藏在灰亮的光里没再露面，那个世界骤然缩小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光球，倏忽飞到温偌的眉心前。
“看你的病历，好像很多东西都让你觉得很不开心。”外神的话题又跳开，“作为你答应我约定的报答，我会‘封掉’你致病的记忆，而你，将成为一个……正常人？”
温偌还没有回过神，光球便遁入了她的眉心，她脑海中许许多多的人开始斑驳，许许多多的场景开始湮没，直到最后成为一片空白。
“祝你好运，我的选择之人。”
灰亮的光如雾气一般弥散，当温偌再次回过神来时，她早已不在那个办公室里，反而好好地躺在冰凉的病床上。
睁开眼时是一片漆黑，等适应黑暗时，刚好瞥见清浅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窗外已经没有了一丝雾气，空气被月光衬得明亮又宁静。
温偌躺在床上转动眼睛，直到最后才注意到角落里的椅子。
“如果要履行约定，该怎么履行？”她喃喃自语，“再做一个梦吗？”
温偌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