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晔说随时都可以,意思是不着急,但是没想到她前脚刚到小院收拾了一下,后脚沈随川就跟过来了。

    步晔此时已经解了外衫,只留一件轻薄修身的里衣,勾勒出劲瘦的腰肢。沈随川站在院外看见她这幅样子,脸又是瞬间蒸红,然后又想到自己日后恐怕日日能见到师尊如此私密的装扮,心就跳得越发快了。他赶忙低下头:“弟子的行李都在乾坤袋里了。”

    步晔倒是没注意他心里的波动,坦白讲,修真界的宽袍大袖,虽然仙气飘飘,但有时候实在是有点麻烦,就比如她上厕所的时候,就得把衣服袖子和裙角全部都兜起来,才能蹲下,真的很不方便。但是若是只穿里衣这种劲装出门,在世人眼中简直无异于裸奔,所以步晔只要在无人之时,皆是穿着里衣到处乱晃,都是收袖口的长袖长裤,在这个天气里就像一层不厚不薄的秋衣,好不自在。

    她见沈随川来的如此快,心里想这小孩估计又是会错了她的意思,以为自己今晚要在小院里给他上私刑,这才着急忙慌地来了。她面对院外的小弟子,倒是懒得解释:“你来得倒早,只不过那偏屋我还没来得及给你收拾,那你就自己收拾了早点休息吧。”

    沈随川此时心里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他赶忙应下:“怎敢劳烦师尊亲自来!弟子自己收拾即可!师尊您早些休息!弟子不叨扰了!”说罢逃一般钻进了那间小屋。

    那屋子许久没人用过了····以前都是存放步晔和谈戎下山去搜罗的小玩意,以及一些书籍。步晔只来得及给那屋子里放一张床,把一些乱七八糟占地方的东西收起来,这间小屋未来的主人就来了。步晔看着那小屋里很快燃起了烛火,都有点担心里面灰尘太多会引起粉尘爆炸,她在院中观望了一会,见里头沈随川已经收拾起来,才安心坐到了白梅下的小蒲团上,倒了一杯竹叶青,小口抿起来。

    毕竟读博士嘛,没点酒精晚上还真睡不着。步晔已经养成了早c晚a的习惯——即早上coffee晚上alcohol。来了修真界之后,早上是没有coffee只能喝茶了,晚上倒是有许多度数不高的仙酿可以喝。

    这是独属于步晔的时间,也是她在两个时空截然不同的人生中,唯一的灵魂重合点。

    唉,酒神精神,确实值得万古流传,尼采诚不欺我。

    沈随川很快收拾完屋子,和衣躺在步晔为他准备的竹床上。现在才不过戌时,他满心欢喜,自然是睡不着,索性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师尊此时在一墙之隔的主屋里做什么呢?是否已经入睡?若不是出于礼数,沈随川简直想看看师尊的睡颜。但这想法一出,他便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不是最为尊敬师尊吗,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赶紧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把这个奇怪的想法赶出去。

    夜色如水,透过窗楹投射在小桌上,沈随川深嗅着屋内的草木清香,明明浑身放松,但神经却仍然兴奋。他躺了半天还是没有睡意,竟是有些燥了。

    不如出去练一遍剑法,再回来打坐好了。

    沈随川小心地给隔壁屋子打了个静音诀,这种小法术虽然不能屏蔽太大的声音,但是让师尊不被他的剑气扰了清梦是完全足矣的。沈随川轻手轻脚下了床,推开竹门————

    月下柳梢头,白衣仙人神姿散漫,靠坐在纷落的白梅下,正仰头痛饮。

    沈随川不知是被扑面而来的酒香还是美景晃了一个趔趄,还扶在竹门上的手一滑,就把门推得“嘎吱”一声。步晔正仰头饮酒,看见小弟子推门出来,便招招手叫他过来一起喝。

    沈随川亦步亦趋走上前,在离步晔几步开外站住。山中空气静谧,微风清爽,直接将师尊身上的草木香气和酒香混合着送入他鼻腔,令人迷醉。沈随川试探道:“师尊···您可是有心事?”

    步晔从自己屁股底下抽了个蒲团出来摆到小桌另一侧,又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只青瓷小杯,给沈随川斟了酒摆到他面前。

    “没有心事就不能喝酒?心情好不能喝?”步晔此刻晕晕乎乎,说话也没有先前那么平静无波。她见沈随川唯唯诺诺,直接伸出手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沈随川刚坐下,又一骨碌跪起来:“师尊,弟子未满十八,宗中规定,不能饮酒。”

    步晔拍他脑门一下:“你蠢吗?这里又没人,不让你们喝酒是担心你们寻衅滋事,你喝一口倒是滋给我看看呢?你打得过我吗?赶紧喝吧没人管你。”

    沈随川目瞪口呆。

    自己的师尊,喝了酒和不喝酒的样子,简直就是两个人格啊····

    步晔表示,自己都是被这几年读书的怨气逼成这样的。

    沈随川捧起酒杯,看着其中清澈透明的酒液,微抿了一口。

    这是上好的竹叶青,酒香甘洌清爽,入口微凉,很快化成一道暖融融的液体流入喉中,熨贴五脏六腑。沈随川从未喝过酒,一口下去,竟是被后味中的辛辣刺激得脸瞬间红了起来。

    步晔没搭理自己小徒弟的酒量如何,仍是大开大合地自斟自饮。

    沈随川本来想找师尊说几句话,问问自己该如何才能彻底压制体内魔气一事。但此刻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步晔只是自己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不容干涉。沈随川不忍打破这镜中花,于是只是沉闷着喝酒。

    不知不觉,酒过三巡,月上中天。

    “行了,差不多晕了,回去睡了。”步晔站起来,把见底的酒瓶扔到树根下,那酒瓶便自己消失了,沈随川估计师尊是在树根处设置了什么储物法阵,把喝完的空酒瓶都放在那里。

    有机会一定要看看,师尊自己一个人,喝了多少酒····

    沈随川此刻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他沉默着作陪,竟是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步晔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的小徒弟还靠在树干边,于是回身看他:“喝多了?”

    沈随川眼神迷离:“弟子无能·····”

    步晔“啧”了一声,挥手弹了个法诀,就把沈随川传送到了屋内。外衫和鞋袜也给他脱了,下一秒步晔出现在床边,给他拉好被子盖到下巴。

    等行云流水做完这些事,步晔才后知后觉疑惑:自己怎么···怪顺手的?以前给对床舍友盖被子盖习惯了,忘了徒弟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了,这万一明天酒醒,又哼哼唧唧说不合规矩怎么办····

    但是沈随川此刻已经神志不清,头挨到枕头上的一瞬间就陷入了昏睡。步晔见他呼吸平稳沉重,便也没有再打扰他,离开之前给窗楹留下一道传音:

    今早带你去兑现魁首奖励。

    日上三竿。

    沈随川感觉有些干渴,从梦中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他最后的记忆明明停止在自己靠在树干边睡着了,睡着之前还在懊恼自己不胜酒力不能陪师尊对饮,怎么就···一下到了床上?

    难道是师尊送自己回来的····

    沈随川掀开被子,却再度心惊——师尊竟然还替自己脱了外衫和鞋袜!

    容易害羞的小徒弟果然又坐在床上缓了半天。

    等好不容易平复下怦怦跳的心,沈随川才穿戴整齐去开窗户。虽然这酒甚好,宿醉后醒来也不会头疼,但室内仍然漂浮着一股酒气,须得开窗通风。不过当沈随川手碰到窗沿的时候,步晔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穿戴整齐,在院中等我,今早带你去兑现魁首奖励。”

    魁首奖励?魁首奖励!

    是常邈和他说的,去沉剑渊取剑!!!

    沈随川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向克制守礼的他此刻才兴奋得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对着屋内的铜镜检查了半天自己的仪容仪表——马尾高束,弟子冠端正,校服整齐没有褶皱····这才推开门,沐浴今日的第一缕阳光。

    步晔已经在院中等他,手里握着昭逾,似乎刚刚晨练完。

    沈随川刚刚整理好的、意气风发的势头瞬间萎靡下去,面对表情有些挪揄的师尊,低下了头:“弟子惫懒····”

    步晔挑挑眉,语气中略有调笑:“才喝了多少就醉了,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赖在我身上不走。”

    沈随川:“!”

    步晔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那小徒弟竟又要跪下谢罪了,顿时颇感无聊。所以不等他说话,自己就补了一句:“开玩笑的,昨天我只是用了个瞬移诀把你送回去。走吧。”

    说完她也不等沈随川反应,自顾自转身往外走。

    沈随川愣在原地:师尊刚才··好像有些不开心,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吗?难道师尊会怪他起太晚,错过了晨起修炼的最好时机吗?

    沈随川不懂,但沈随川自责。

    两人去沉剑渊约莫要两天时间,所以步晔先带着他去一趟峰顶,把这几天的修炼任务给诸弟子安排了。三日后就是颁奖典礼,按规矩那时是师尊给夺得魁首的弟子授剑仪式,不过步晔和沈随川似乎都默认了沈随川的第一把灵剑就应该是从沉剑渊取出来的上品剑,所以要赶在颁奖典礼之前把剑取出来。

    刚给谢冰枝交代完这两天的一些琐事,外面就有人通报:“丹逸仙尊,掌门来了。”

    步晔微微皱眉,这都要出门了,怎么还有事?她很烦别人干扰自己计划好的形成,比预计的时间晚一分钟出门她都会抓狂。

    远处,顾含恭领着姬麟走进来。少年今日穿了一身玄黑劲装,衣角镶了根金竹,看起来内敛奢华,颇有王公贵族之风。

    他跟在顾含恭身后站定,恭恭敬敬给步晔行了个弟子礼,但语气里却是按耐不住的喜悦与活泼:“弟子姬麟,拜见丹逸仙尊。”

    步晔想到自己前一天晚上和顾含恭商量的事情,隐去眼底复杂的神色,走上前去托住姬麟的手肘,将他扶起来:“免礼,以后一段时间你就跟着师姐师兄在炽萧峰修炼吧。”

    姬麟弯腰行礼,视线只能够到白衣女子腰间挂的红莲玉佩,他只看见那玉佩一晃一晃,朝自己走近,连莲花叶片的纹路都能清晰可见时,那缕让他魂牵梦萦的清香也来到了身前。

    然后,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将他扶了起来。

    姬麟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脸上礼貌克制的表象就维持不下去了。他赶紧后撤半步,又行了一礼:“多谢师尊!也请诸位师兄师姐多多指教!”

    谢冰枝等人站在一旁,她们刚才已经听师尊说起近日峰内可能要来一位临时交换的小师弟,没想到就是那日风姿动人、样貌姣好的妖界少主。见他虽贵为少主,但一点架子没有,乖乖巧巧喊师兄师姐,心下就把他喜欢得不行,老二当即就表示可以带姬麟去熟悉一下炽萧峰。

    “不着急,”顾含恭微笑开口,“师妹这是要带小徒弟去取剑?小麟与小川同为魁首,不如你便带着他们一起去沉剑渊吧。”

    步晔心中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这顾含恭真是一人得利万人跑断腿,为了讨好妖王真把自己当幼儿园老师了!姬麟一听这话就蹭到了步晔身边,捏着她袖口:“师尊,我也想要一把佩剑。”

    沈随川在旁边站着,一言不发,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最终步晔还是答应了,掌门发话岂敢不从。她几乎是咬着牙才从嘴里挤出来几个字:“那师兄就在三日后颁奖典礼上,等我归来。”

    “嗯,去吧。”顾含恭八风不动,还是那样微笑着,活像个该死的资本家。

    沉剑渊离沆山宗少说有几百里路程,若是按照沈随川和姬麟的筑基速度,恐怕御剑三天都不一定能看见渊谷的影子。于是步晔便多用了些灵力,将昭逾变大到能够容纳三人站立的宽度,把两人都塞了上去。

    就这样,高空中,步晔御剑破风而去,身前身后各站着一个小少年,两人身量差不多,都只到步晔眉毛高度,步晔专心御剑,不与他们交流,他们俩也没有说话的意思,一人拽一边衣服,似乎在互相赌气。

    步晔懒得理他们。明明这个年纪的少年哪怕没有话题都能打成一片,更何况这俩都不打不相识,怎么还会有这么大敌意。搞不懂男高中生。

    沈随川这边,高低对姬麟带了敌意。本来就是个讨人嫌的关系户,居然还是个不通人性的野生动物!那日姬麟舔掉步晔额头一滴血的样子他历历在目。师尊在他心中犹如谪仙不可侵犯,这妖怪小子居然敢····!沈随川现在拼尽全力只能和他战个平手,但自己只消一段时间···努力修炼···就一定能把他踩在脚下,报他欺辱师尊之仇!

    姬麟站在步晔身前,看似在打量面前的云山雾海发呆,实际上也在想师尊背后那个面色不善的少年。那日交战时自己已经表示过没有敌意,为何他对自己如此排斥?真不理解他们奇怪的人修,还是师尊比较通情达理,看似冷峻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柔软的心呢。姬麟一边思绪又拐回步晔身上,又想到那日步晔额间血的香甜味道,忽的,他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悸动,想要回头去看一眼步晔额间的莲花印记,那想法一出现,他竟是抛却了其他任何东西,唯独只想转身。

    但此时三人正在万丈高空上疾驰,且站在一把窄而薄的飞剑上,姬麟这一扭身,剑头便猛烈一晃,步晔赶紧灌注灵力进去,轻喝一声:“别动!”

    姬麟吓得腿一软,回身就圈住了步晔的腰:“啊啊啊师尊对不起!!”

    沈随川站在步晔身后,本来捏着她的衣角站得稳稳当当,心下还有些嘲笑姬麟在前面东倒西歪,双股战战,没想到这小子借着剑身晃动竟是直接抱住了师尊的腰!想到自己曾经抱过的、那腰的手感,沈随川心中酸涩的感觉几乎就要泛出喉口,他索性也装作没有站稳,一把搂住了步晔的后腰。

    于是步晔腰间,就多了两个大型挂件。

    步晔:“·····放手。”

    声音被呼啸风声吞噬,那两个人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

    步晔沉默了。索性两人抱得都不紧,她还能喘得上气。估摸一下也差不多到了沉剑渊,步晔干脆不理他们,加速御剑。

    昭逾落地,这两人竟难得有默契,几乎同时放开了手。

    步晔懒得和他们计较,收了剑就往谷中走。沈随川本以为师尊会罚自己逾矩,但她竟然一个字都没说,心下正有些愧疚,却发现姬麟早已跟上了师尊,往那一线天中走去,也赶忙跟了上去。

    “这沉剑渊,乃是一处古战场,里面存放了许多品质上乘的灵剑,后来有出色的铸剑师为了给自己的剑镀上一层名号,做出一把不世出的好剑,也会放到这里等有缘人认主,久而久之修真界便有了一个共识——天下灵剑,皆在沉剑渊。”步晔走在前面,尽心尽责充当着导游的任务。

    “等下你们放出灵识,感受身边有没有一种吸引你们的力场,心随意动,若是有感觉便自己去寻,不用与我招呼。我在你们身上打了印记,你们只要在我五十里之内,我必有所感应。不同的剑会有不同的认主仪式,或许有一定危险,但你们不必担心,只是考验而已。”

    步晔话音刚落,就发现身后的脚步声不对。她回头一看,姬麟正崇拜地看着她,而他的身后,哪里还有沈随川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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