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林秋看见了长街尽头有辆豪华的马车。马车旁站着六名侍卫,不远处是晋王和月江。两人在说话,隔太远听不清楚。林秋怕被发现也不敢靠近,尽管今夜无风很安静,可这个距离他什么也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只见月江后退一步,林秋这才注意到,月江的左手一直放在佩刀上。随着这一步后退,她的右手握住刀柄,然后几名侍卫抢先一步拔出自己的刀来。

    这是要打起来?

    林秋也紧张得捏着自己的刀柄,他并不确定一会儿发生冲突自己要不要上前帮忙。打输了可能是死,打赢了可能还是死。他脑海中还是酝酿别的方案,制造动静吸引他们注意,或者假装自己路过打断他们的对话。

    哪个方案都不好,都没马上转身离开好。

    然而他预估的冲突并没发生,短暂的沉默过后晋王上车离开,这条安静地长街只剩下月江一人的身影。林秋看着月江的背影觉得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怜,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单纯地想上前去问一下她有没有事。

    待到晋王马车的车轮声音渐远,林秋终于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

    月江还站在那里,保持着握刀的姿势。

    林秋不敢上前去拍人肩膀,万一月江下意识给他砍一刀,他可以就太冤了。

    “月江。”他停在离月江三丈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月江回过头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来找你的,看见你和晋王说话就没过来打扰。你好像很紧张,我都走到你背后了你都没发现吗?”

    “你都听见了。”

    林秋点头:“嗯嗯,什么都听见了。”他什么都没听见,纯属胡说八道,他只是在套话。

    月江长叹一口气:“听见就听见,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反正死都不会回晋王府的。”

    “别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边,多不吉利啊。刚才要真动起手来你小命难保。”

    “他不会杀我的。”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失败品,他不甘心。不把我变成他想要的样子,他不会轻易杀了我。”

    “他想把你变成什么样子?”

    月江低头想了想:“我给你说不清楚,他把我捡回去就是为了让我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另一个人是谁?”林秋决定刨根问底,他好奇心上来谁也拦不住。

    “你可以去查呀,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月江挑了挑眉,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你要是能查到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全告诉你。你现在是不是有好多问题,我允许你问三个。再有问题就拿我不知道的消息来换。”

    这个交易听上去不亏,到时候两人所掌握的消息互相交换能真相大白。

    “你们刚才是准备打起来吗?”

    第一个问题有些出乎人意料,月江以为他会问你是谁你要做什么的问题。

    月江摇头冷笑道:“不是,我打算自杀。”

    “拿你自己的命威胁他,这能行吗?”

    “我说过了他不甘心让我就这么死了,目前我的命还能威胁到他。”

    林秋想起了一个几年前的传闻,他又问:“所以三年前剿匪那次你也是因为这个要自杀的?”

    “是啊,”月江无奈叹息,“我那时候刚抓了一个各地流窜作案的杀手,押运回京的途中得到消息,顾统领已经同意让晋王把我领回去。那时候真的觉得死了算了,所以就独闯山寨了。”

    两人走在寒冷的冬夜里,夜晚虽冷,可走着走着就会暖和起来。说起当年的事情月江一脸云淡风轻。

    “那时候你是一心求死。”

    月江不好意思笑笑:“就是在山寨门口蹲守的时候想着这事,越想越难受最后一冲动就闯了进去。其实我这人挺怕死的,我每次出任务都要准备好几个方案。那天真是脑子糊涂了。幸好当时山寨内讧,里面的人都在互砍了。然后我莫名其妙地加入其中互砍,一直打到增援赶到。楼旸现在还以为我是被他骂了才自杀的,他心里可愧疚了,我下放做暗线之后他很快也就退出北院去了边关。”

    第一次听月江说这么多话,林秋没有打断她,安静地等着接下来的故事。

    月江继续:“我是见那群土匪没砍死我,所以我才想自杀的。不过最后还是没死成,倒是意外的发现某人服软了。我的命好像在他的眼中是有用处的,这个发现还是在我在闻莺坊打杂混日子的两年里慢慢想明白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尽是得意之色。

    “你想让我用什么消息来交换?”

    三年前的事情算是大致了解清楚了,和之前在别人那里打听来的差不多。林秋没有对这件事再刨根问底,他怕把人问烦了月江会什么都不说。

    月江无所谓道:“随便,看你想知道什么。”

    这句话让林秋噎着了,他原本想看月江想要什么,现在他不得不主动说出自己的意图。通过这么多次试探他发现月江是个不会上套的人,无论他挖多少坑月江都不会掉进去,最后自己反而被牵着鼻子走。就比如现在,用消息换消息基本上就是去替月江办事。

    为今之计唯有以诚待人以信取人。

    想明白这一点以后,林秋郑重道:“都说你是晋王教出来的徒弟,我想知道你现在是否还听命于他。”

    “都说他是我师父,其实他只教了我一套剑法。”月江嫌弃道,“柳家剑,实际上我一次都没用过,我用的是刀。我后来学的东西是顾统领带我进玄天府以后给我重新找的师父,我既然已经入玄天府自然不会再听命于他。”

    正是因为月江不再听命于晋王,晋王才多次想把她要回去。

    “我没什么问题了,我先回去了。”林秋问完三个问题就老老实实地不再打听,他知道的消息依旧够多了,他得回去消化消化。

    此时月江已经到了自家门口,她开锁进院子,正准备关上门又探出脑袋来。

    “你问了这么多,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秋点点头:“你问。”

    “你进北院到底是为什么?”

    “我说过的,我要当大统领,我没骗你。”林秋说得很认真,没有上次的嬉皮笑脸。

    “你会当上的。”

    月江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她这是在表明立场,不是对林秋,是对林秋身后的人。从第一次见到林秋的时候,她就知道林秋是冲着她来的,是冲着她这个和晋王关系不明不白的人来的 。

    林秋以为她和晋王关系匪浅,所以要盯着她。林秋想要做的是清理玄天府里晋王残余的势力,可其余的人都把身份隐藏得很好,只能从这个最显眼的下手。

    玄天府当初是晋王李章一手建立的,尽管后来被剥夺了权力,可这玄天府上上下下有不少人是他的心腹。虽说现在是顾怀英在统管两院,他行事依然受制于晋王,很多时候他夹在皇帝和晋王之间两头为难。

    很长一段时间月江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直到她第二次回玄天府的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她想摆脱这种困境,正好林秋出现了。

    林秋对她的紧盯让她明白了,自己不过是晋王放在玄天府里一朵吸引人注意的花朵。晋王召她去府上,大张旗鼓地送她宅院,还让人在玄天府门口送她东西,这些做得这么明显无非就是想告诉所有人,月江和他关系匪浅。

    月江就是晋王转移所有人注意力的一颗棋子。

    晋王想要的是重新夺回权力。

    “既然有人想要这些消息,那我就一条一条卖给他好了。”月江冷笑道。

    是把消息卖给林秋,不是送。月江没那么大方,她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玄天府的旧势力难以撼动,拉拢新人才是她唯一的希望。回北院半年,她没有拒绝林秋的示好,她还努力让叶俸星和自己一队。现在北院面临改制,她给自己选的人几乎都是新人,即将加入北院的宇文素和江言。这些人要是凭实力也能进北院,可她偏偏要让这些人胜得不那么不合规矩。

    她故意不对宇文素出手,她故意不扯江言的红布,她是想让这些人认为是因为她的手下留情才有机会胜出。

    这样一来在北院改制的时候,她能更好的和这几个人拉近关系,然后把这几人都收入自己队伍中。

    要摆脱晋王的控制,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她孤身一人无法对抗强权,她需要更多人的帮助。利用也好,欺骗也好,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坐在黑暗的堂屋里,手边就是蜡烛,她却没有点燃。

    她就这样坐着直到天微微发亮。

    又是新的一天,在新的一年到来之前她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别人忙着欢度新年,她正好利用这个时机好好休息。

    明年开春,便是北院宣布改制的时候,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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