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仪这才示意从风将鹿放下,轻轻打开鹿腹,柔声道:“做得很棒,现在可以出来啦。”

    陈琼从鹿腹中爬出。

    萧启不认识陈琼,眯着眼仔细打量,可卫王妃却认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陛下?”

    从风上前,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期间,卫王妃与萧启的神情也是越来越严肃。听罢,萧启眉头紧锁,沉吟半晌,才道:“此事先不可张扬。孩子就先留在我帐中,由王妃照顾。等回到城中,再做定夺。”

    “方才令月带回来那名刺客,正是等候在翊州刺杀陛下的。”萧允仪担心还有后手,“此人可有吐露什么?”

    卫王妃摇摇头:“根据此人佩刀可看出是皇帝身边的诡刀卫,但他被拔了舌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诡刀卫也不识字,只有特殊方式才可驱使,是一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命令的疯子,姜成弑君后,肯定已经得到了秘法,将诡刀卫收为己用。”

    萧启将手放在卫王妃紧握的拳头上,宽慰道:“王妃不必担忧。现在陛下已经在我们的保护范围,就算是诡刀卫也不能轻易得手。允仪,你先退下,只当此事一概不知。”

    “是。”萧允仪转身要出帐,可却被一双小手抓住了衣摆。

    “嘉和姐姐,你去哪里呀?我想跟你一起。”陈琼天真无邪地问道。

    “姐姐回房间,给你找件干净衣服,好不好?”萧允仪蹲在地上,摸摸陈琼脏脏的小脸。

    “我要跟着姐姐。”陈琼紧紧抓住萧允仪的手,执拗地靠在她身上。

    任是萧允仪怎么哄,陈琼也不肯撒手,渐渐地,小嘴一撇,眼里已经含了泪,竭力忍着,不停地委屈嘟囔道:“我要跟着姐姐。”

    想到这孩子一路上受的苦楚,萧允仪也鼻头一酸。在翊州,自己恐怕是他唯一一个自幼便熟悉的人了,从风不会哄小孩,这孩子又怕生,又担心自己再被丢下,没有什么安全感,所以只能死死黏住萧允仪。

    卫王妃也面露不忍:“王爷,不如将允仪的幄帐安排到旁边来,有我们还有恒儿昭儿守着,闲杂人等也不敢近前。”

    原先萧允仪的幄帐是在中围,与各位将军家的子弟在一处,现在情况特殊,也只能暂时与朋友们分开了。

    “好。”萧启点头赞同。

    很快,在卫王妃的安排下,萧允仪的幄帐就被安排到了主帐的右侧,前方是大哥萧恒,后方是从风和青鸿,而再右侧就是程昭了。由于萧启等人都是带着公务来的,因此这里也属于军机重地,一般人根本不能靠近。

    回到幄帐中,萧允仪让青鸿带着从风去休息,并吩咐杜蘅给陈琼拿些水和食物,再去烧些热水,她要为陈琼洗澡。再回头,陈琼已经躺在她的床铺上,安稳地睡了过去。

    萧允仪轻轻为他盖上毯子,坐在床边守着他。

    直到夕阳西斜,只听帐外又传来号角声,她知道,这是围猎结束,众将士们该回来了。很快,外围脚步声、笑语声嘈杂,清点猎物的声音此起彼伏,掌声、欢呼声雷动,隐约还能听见冯令月楚凌风等人兴奋的声音。

    看来楚凌风得偿所愿了。她发自内心地弯起了嘴角。陈璋也醒了过来,睁着大眼睛,茫然地四处乱瞟。萧允仪摸摸他的脸,柔声说:“醒了?饿不饿?”

    陈琼点点头。

    萧允仪先给他换上了干净衣服,取过来一直温着的肉粥,用勺子喂他。陈琼肠胃很不好,一路风餐露宿,又受了惊吓,吃几口就要吐,折腾下来,天已经全黑了。

    营外燃起了篝火,将士们纵情狂饮,欢声笑语,豪气干云。

    “杜蘅,洗澡水好了吗?”

    “好了,我去取来。”杜蘅欲出帐去取,一掀开帐帘,却见程昭正站在帐外。

    “程将军?”杜蘅诧异,“您来找郡主吗?”

    “请将军进来。”萧允仪忙着收拾地上陈琼的呕吐物,没有抬头。

    程昭这才入内,几步走到萧允仪面前,一把把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又接过她手里的扫帚,帮她打扫收拾起来。

    “怎么了?”萧允仪哭笑不得,“将军不认得我了?”

    “既然伤了腿,就该好好休息,这些事情让他们帮你做。”

    萧允仪一愣,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自己要陪陈琼,便长时间不能露面,估计是父母为了遮掩而想的借口,她笑指着陈琼:“我没事。你可认得他?”

    程昭收拾完了,这才上下打量陈琼,摇摇头:“从未见过。”

    “这是怀安王陈琼。”萧允仪笑眯眯地说出这个惊天秘密,等着看程昭吃惊的表情,却见他神色淡淡,不由觉得无趣,“父亲已经告诉你了?”

    “没有。郡主第一个告诉我这条消息。”

    “那你怎么这样镇定,母亲见了他都站起来了!”没有吓到他,萧允仪十分丧气。

    “郡主真的毫发无伤?”

    萧允仪点点头,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陈琼不让我离开,我陪着他就不能露面,所以就找了个这样的借口。”

    她笑得轻松,可程昭脸上却始终不见一点笑意:“如果郡主下次还要以受伤为借口,还烦请派人提前知会末将一声。”

    黄昏时,他听到归营的号角,带着最后猎到的一只大雁乘兴而归,寻遍了幄帐也不见她的踪影,碰到青鸿,却告诉她郡主因为猎鹿受伤了腿,需要卧床静养。他正欲来看,没想到正好猎物数量清点完毕,他稳居魁首,萧启亲自来给他道贺,众人也纷纷向他敬酒,他想抽身,却被萧启死死按住,硬是挨到了结束,篝火晚宴开始,才立刻跑过来看她。

    到了帐中,看到萧允仪蹲着收拾东西,他心里一松,又怕她拖着伤腿还要勉强,心里一阵一阵的疼,恨不得将她身边服侍的人都抓起来军法处置,可现在又得知萧允仪完好无损,他明明欣喜若狂,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萧允仪没想到他竟这般失魂落魄,既心疼又无措,露出讨好的笑来哄他:“将军,这次实在是事发突然,是我思虑不周了。下次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将军。这次就饶过我,好不好?”

    程昭哪里受得了她向自己撒娇服软,只可怜自己刚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但他也明白,此事萧允仪并没有什么错处,是他关心则乱了:“郡主没事就好。方才……是我失言了,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好,此事你我都有错,我们一笔勾销。”萧允仪浅浅一笑,拉着他到陈琼面前,“这是程昭哥哥,他功夫特别厉害,以后让他教你好不好?”

    “要姐姐教我。”陈琼警惕地看着程昭。

    小孩子最为敏感,感觉到了程昭身上的杀伐之气,知道这人不好惹。

    “好,姐姐教你。”萧允仪哄道。正好杜蘅抬着热水进来了,萧允仪抱他起来:“姐姐给你洗澡,好不好?”

    “好。”

    萧允仪示意程昭出去,把程昭逗笑了:“郡主是要我出去吗?”

    “对啊。”萧允仪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肯定地点点头。

    “郡主,不如麻烦程将军为陛下洗澡吧。”杜蘅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萧允仪这才反应过来,她虽然也没有给男童洗过澡,可刚刚陈琼熟睡时,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现在反而把程昭当成“不方便”的人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准备的毛巾和衣服递给他:“那就麻烦将军啦?”

    程昭接过,无奈地笑了笑:“遵命。”

    陈琼离不开萧允仪,所以她就搬了个板凳在帐门口坐着,程昭带着陈琼在靠里面的地方洗澡。程昭虽然是武将,但做事也十分细致,十分温柔妥帖,看得萧允仪连连点头:“将军从前是为孩子洗过澡吗?”

    “在下尚未婚娶,哪里来的孩子?”说着,眼含深意地看着萧允仪。

    萧允仪干笑两声:“我看将军动作还挺娴熟,看来是天赋异禀。”

    “不算天赋异禀。”程昭从容地为陈琼擦着身子,“我照顾过伤兵。”

    “那就是融会贯通!”萧允仪笑道。

    很快,陈琼身上也洗干净了,程昭给他换好衣服,抬起脏水倒了出去,再回来时,竟捧了一套赤金镶白玉嵌红珊瑚梅花样式头面:“这是今日的头彩,赠给郡主。”

    不知怎的,萧允仪眼睛竟湿了。她没有推拒,而是笑道:“谢谢将军。”

    “郡主喜欢就好。”程昭将头面放下,温柔地看着她,“今天辛苦了,早些休息。如果睡不着,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我。”

    “好。”萧允仪点点头。

    晚上,哄着陈琼睡下以后,萧允仪自己却怎样也睡不着了,白天的经历,宫变那夜的经历,还有再之前在宫中的种种,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轻手轻脚出了帐外,不敢离开,只是坐在门口,抱着双膝,遥望漫天星河。

    母亲曾教她通过星空辨别北方,从京城一路向北,便可抵达翊州,三垣二十八宿她至今只认得北斗。天璇连接天枢,向外延伸,便能找到帝星紫薇。皇权已到穷途,可帝星依旧明亮。正像此时,自己已置身北地的家乡,紫薇却依旧指向北方。

    脚步声靠近,厚厚的大氅轻轻披在了萧允仪的身上,她被熟悉的味道包围,长长的皮毛上散发着阳光、森林的味道与幽幽的檀香。

    程昭静静地坐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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