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脱力,铁锤“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明时南端起一旁的茶杯,不顾形象,牛饮下去。

    “痛快!”她抹掉唇边的水渍,畅快感叹。

    “没想到小明大人你这小胳膊小腿,打铁竟然不落下风。”原铄啧啧称奇。

    明时南一挑眉,挽起袖子拿起铁锤继续捶打:“你可别小瞧我,我也是有天天练武的。”

    原铄被挑起了好奇心,他干脆扔下锤子,转动手腕:“那我可要好好领教一下明大人的武艺。”

    他们正谈话间,坊监身着他那万年不变的绿袍,揣着手挪了过来。

    原铄明明看见他的身影,却只当作没看见。

    天也不聊了,只装作心无旁骛的样子,一心一意打着铁。

    明时南见状,只好停下手头上的活计,静待坊监的来意。

    坊监倒也知道她的行事作风,没有跟她叽歪闲聊,而是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

    他一拱手道:“明大人安,侍郎大人有请。”

    郑严还敢邀明时南过去他那里?

    别说明时南不理解,就连原铄都不太理解。

    他装也不装了,怒目睁圆瞪向坊监:“这厮忒无耻了些,干了那些好事,还有脸请小明大人过去。”

    坊监被他的目无尊长惊到了,他胀红脸颊,手指颤抖着指着原铄:“放肆!你一个小小的匠人,竟然出口辱骂侍郎大人?我看你是好日子过久了,想寻不痛快。”

    明时南跟原铄没大没小习惯了,也知道对方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

    她很欣赏原铄的洒脱,但不意味着府衙里的每一位大人也都能接受他的随意。

    眼看这位坊监准备揪住原铄这点错误小题大做。

    她赶忙挂起笑脸道:“侍郎大人想必是有要事寻我,我们这就出发吧,可不耽误了大人的要紧事。”

    心知明时南执意要保下原铄,坊监知道明时南的重要性,不敢不给她这个面子。

    于是只好放下正欲搞事情的手指,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明时南给原铄投去一瞥安心的眼神,跟着坊监走了出去。

    原铄懊恼不已,一拍脑袋,吆喝凑热闹的匠人们:“好了好了,大家忙活去吧,不要耽误了小明大人的大事。”

    ......

    知道郑严邀请自己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但是明时南也确实不知道对方到底还想让她干什么。

    滑鹰弩已经被他夺走了,名啊利啊这些,他也都拥有了。

    至于郑家,她不觉得一个小小的主事对方能看得上眼。

    思来想去,徒增烦恼,不如不想。

    屁股刚挨上凳子,明时南就想立刻站起来逃走。

    原铄真是没说错,郑严真是一个狗官。

    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哼着小曲儿,提着银壶,细心呵护那几盆不知名品种的花儿。

    连明时南进来,他都是随意摆手让她坐下,然后继续浇灌看起来不太精神的花花草草。

    他的脸上有愉悦有悠然,反正就是看不到一点心虚,也根本不打算向明时南解释什么。

    只是状似不在意地开口道:“一个月内我要看到两千把滑鹰弩。”

    他给花儿洒洒水,明时南倒是被浇得透心凉。

    她觉得自己耳朵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听到这么可怕的一句话。

    “你可以做到的。”他指尖漫不经心拨弄桌上的摆件。

    已经愤怒到头脑空白,明时南反冷因此冷静下来。

    她低笑出声:“做出那样的事之后,您就没有什么要向属下解释的么?”

    “解释?”仿佛听到让人十分困惑的事情一样,郑严手指停住,抬眼瞧她。

    “我有什么事情需要向你解释的吗?”

    不知道对方是真不知,还是故作不知,明时南还是颇有耐心跟他讲理。

    “滑鹰弩原本和您没有半分关系的。”

    “哦。”郑严眉眼舒展,仿佛此刻才明白明时南在纠结什么。

    他用一种包容不懂事的孩子那般眼神看着她,语气难得真诚。

    “你刚入府衙,想必是不懂得这里的规矩的。”

    “看在你做事还算得力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

    他像是对待自家晚辈那样谆谆教诲,亲手为明时南倒了杯热茶放在她面前。

    “像这样的话,日后不必再说。”

    “要是闹了笑话,丢了我兵部的脸不说,倒教林大人面子上不好过。”

    “我不明白什么是规矩,我只知道偷来的就是偷来的,永远也变不成自己的。”明时南没有接那杯热茶,仍端坐着,语气冷淡。

    她软硬不吃无妨,郑严在官场上混迹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像她这样执拗的,也不是没有。

    他挺着圆滚的肚子,姿态优雅坐到雕花桌子旁边,好整以暇瞅着明时南。

    “你不明白,我就讲给你听。”

    “规矩就是圣上,圣上就是规矩。”

    “我是武安伯,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事,这就是规矩。”

    说罢,他似有些倦意,用手轻揉额角。

    “好了,你退下吧,做好分内之事,莫要心比天高。”

    原来人只要能说服自己,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骗人的最高境界怕不就是郑严这样的。

    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在他这里寻找正义恐怕没什么希望,但是在一个月内制成两千把滑鹰弩是不可能完成的。

    明时南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一月之内制成两千把滑鹰弩是不成的。”

    郑严皱起眉头,似是耐心已然耗尽。

    他放下揉着额角的手,面色阴沉道:“这两千把弩你是制也得制,不制也得制。”

    不等明时南再反驳他些什么,他斜睨着她道:“你还是好好替坊里的工匠们想想吧,你有个好兄长,他们可没有。”

    又一次,这种无力感又一次袭来。

    不过,这一回明时南不打算劝自己接受。

    她真的受够了这些人恶心的嘴脸。

    是以,她不再出言,而是沉默行礼,退了下去。

    郑严也很满意她的识相,没有再继续警告她。

    明时南面色沉静走出兵部府衙。

    意外看着门前杏花树下的身影。

    林念穿着一袭白衣,腰背挺直,风姿绰约。

    他端立于杏花树下,微笑注视着明时南。

    看到他,明时南瞬间卸掉全身防备的姿态,仿佛又变成了净果村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她欢快地跑到对方身边,仰望着他道:“兄长,你今日怎么会来这里,是有什么要事吗?”

    林念垂眸笑问她:“兄长在你心里竟是这么一个不通人情的刻板模样,我要说是来看你的呢?”

    明时南才没有被他问倒,她看着他自然道:“兄长要是来看我,当然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她语气有些感慨:“只是兄长一直以来都忙于公务,很少有闲暇时光。”

    林念摸了摸她的脑袋,温言道:“那今日兄长就专心陪伴你。”

    听到他的承诺,明时南有些小开心。她背起手来轻跳到他身侧:“那好啊,今日我们就去好好玩一通,我想吃北街那家羊肉烧饼好久了...”

    她在林念的耳边叽叽喳喳,林念没有丝毫不耐,侧头专心听着。

    微风晃动枝桠,一瓣花儿经不住微风的拨弄,最终还是悄然飘落在林念的肩头。

    明时南自觉踮脚替他拂落肩上的花瓣,放下手接着说笑起来。

    这场面实在和谐美好,让人不忍心介入其中。

    但善良伴随着邪恶,美好意味着短暂。

    原粟在远处踌躇片刻,还是握紧双手,下定决心走了过来。

    “明大人,我有要事要跟您禀报。”他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许是林念的到来让明时南心情大好,她带着欢欣余韵看向原粟。

    “是武器坊出了什么问题吗?”

    原粟面色显露出为难,他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林念。

    “这......”

    林念是个心思玲珑之人,他微微一笑,对明时南道:“听说对面的酒楼不乏珍馐,时南可以带着这位大人尝尝看。”

    明时南点头又问道:“那兄长你呢?”

    “我呀,我去给你这个小馋猫买羊肉烧饼。”他故作叹息。

    他的体贴令明时南心里暖暖的。

    “兄长最好了!”她撒娇恭维。

    林念替她扶好头上的发簪,向原粟点头致意离开。

    明时南目送着林念走远,然后才带原粟走进了对面的酒楼。

    ......

    等店家将饭菜上齐,闭门离开。

    明时南拿起筷子朝一旁的原粟示意:“我们边吃边说。”

    原粟闻言,并未拿起双筷,而是于袖间掏出一本薄册递给明时南。

    明时南只好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接过这本薄册。

    她快速翻阅几页就将册子合上放在桌面上。

    面色平静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册子。”

    原粟明白她的意思,正色道:“那天坊监落下后,属下快速誊抄一份,就将它放回原处了。绝没有以身犯险。”

    明时南松了一口:“你没糊涂就好。这个册子真假不明,还是要反复核实才行。”

    她的目光落在册子上,轻声道:“此事以我们的力量难以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恐怕还要借助其他势力才行。”

    她神色凝重望着原粟:“你先不要声张,多注意坊监的反应。”

    “不要太明显,以防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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