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野再次听到这个评价,面上平静无波,内心泛起的涟漪可能如同泷河缓缓流淌的水面。

    他只觉得年轻的女孩子闹腾起来就像多变的天气,虽然活泼可爱充满生机,但摸不着头脑。

    见方晴漾终于不再哭泣,走近伸出手,再次说出那句话,语气淡淡。

    “我开车送你回家。”

    方晴漾她刚刚才被从时野帮助过,这会儿又偷偷说人坏话被听见,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抵触消沉。

    她擦干脸上的水渍,想要自己撑地站起来,却发现小腿肚有沙砾划伤的红痕。

    方晴漾这才感受到疼痛,眼睛瞬间蓄满晶莹泪水,索性伸出两只手要被拉起。

    从时野默然。

    伤口早就有了,这是看到才知道疼痛,不看到就不痛吗?

    从时野认命地伸出两只手牵住方晴漾,缓缓用力将她拉起。

    其实力度也不大,毕竟方晴漾很瘦弱,但他怕方晴漾起身时腿痛,一时没立稳,又重新摇晃跌进水里,然后害她又大哭一场。

    方晴漾的手,纤瘦细长,指尖圆润白皙泛红,此刻正被他小麦色带有薄茧的大手完全包裹。

    牵住时触感柔软光滑,透着凉意,稍稍用力牵起时,能捏住她细瘦的手骨筋络,从时野唯恐用力过度,捏坏这双需要备受呵护的手。

    再次松开时,生命力十足的皮肤很灵性调皮,像是在追着赶着贴着他的手回弹。

    从时野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世界上最柔软最舒适的材料也不值这万分之一。

    待方晴漾站稳后,他快速松开她的手。

    方晴漾站立后,湿漉漉的头发成溜地搭在肩上,浅绿色的纱裙和黑色上衣都紧贴身体,瘦弱有起伏。背后的头发衣服更是沾有大量细沙,上衣和裙摆在不停地淌出水滴落在地,或是顺着小腿流下。

    眼睛湿润红肿,瞧着格外凄惨,

    她收回手后,试探性地迈步走走,发现疼痛可以忍受,便舒展了因担心而紧皱的眉头,但是休闲运动鞋里面灌满了水,走动时呱唧呱唧地响,还不停冒水。

    太尴尬了!

    方晴漾顿时满脸绯红。

    和煦微风吹过,带起一身湿透的寒意,方晴漾抱住双臂有些瑟瑟发抖。

    从时野见她整个人被自己湿透的黑色上衣挂住,勾勒出少女身形,衣摆还在不停地渗出水,汇成一股股小水流滴流在地,便伸手去扯她衣摆。

    “你干嘛?这衣服现在是我的。”

    方晴漾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的坏话生气,要把衣服收回去,一脸警惕地捂住身上的黑色衣服,理直气壮地夺走衣服的使用权。

    这衣服刚好到她大腿,是她脸面的救星,她是不会还回去的。

    说完,又打量一下从时野,为自己的强行占有挽尊,不解道:“你身上不是还有一件背心吗?”

    从时野见方晴漾一脸防备着他夺衣服,面无表情地手下使劲,将抓在手里的衣服抓出水。

    方晴漾终于想起从时野以前抓干湿衣服的事,扫了自己一眼,发现黑色上衣贴身淌水,也后知后觉明白从时野的意思,愈发尴尬地脸红,也有些生气,扯回自己的衣服。

    “那你也不能碰,我自己来。”

    方晴漾把话生硬撂出,自己扯出一大片衣角,双手用力来回拧几次麻花,只可怜地拧出一丝水线。

    方晴漾很满意,准备松开去拧另一边。

    从时野看不过去了,一把抓住方晴漾拧出来的麻花,看着方晴漾的眼睛,然后麻花又淅淅沥沥落下一大片水。

    方晴漾被抢过手里的一截衣角后,抬头睁圆了杏眼瞪视从时野。

    片刻后,她听到了流水落地的声音,后知后觉的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微抬的下巴艰难地止住她下意识看向麻花的视线。

    她满心的愤怒犹如白沙碎了满地,只留尴尬与羞耻在水流撞击沙面时溅出,横冲直撞地肆意飘飞。

    但这场争夺战她不能输,她在从时野和她对视的淡漠眼睛里,伴随着不停掉落的水滴声,看出了侵略性十足,充满了鄙视与挑衅的意味。

    二人对视只一会儿,最后一滴水滴落在刚刚成形的水坑发出响声后,安静的空气里开始弥漫出无穷无尽的尴尬。

    方晴漾再也撑不住,寒气侵体且底气不足的她率先撇开视线,目光混乱漂移,只双手仍倔强地抓着麻花衣角。

    从时野态度强硬地拧干这处衣角后,发现气氛充满战意和尴尬,松开手正要说什么,却被方晴漾突然的喷嚏声打断。

    此时已至日落时分,降温后凉意十足的微风吹过,方晴漾低头打了个细弱的喷嚏,睁开眼发现从时野的手已经松开,她也默默地放下衣角。

    随后又扫视自己身上一眼,强撑住自己最后一丝自尊心。

    “那你要怎样?”

    气咻咻反问后,方晴漾突然恢复底气,她想起自己拒绝从时野的起因,憋不住心中对他的恼怒与气闷,手背撑腰借力对着他一顿输出。

    “你难道是哑巴吗?”

    “为什么长着一张嘴不说话?你直接动手去扯女孩的衣服这合适吗?”

    “就算我刚刚说……但你一个大男人,有必要生气不说话吗?”

    “……更何况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远远看去,一个瘦弱女生叉腰对着高出她一个头的男人数落,而男人垂头默默接受。

    原本方晴漾占理怼人,说到最后,她又绕进对自己不利的场面,她突然发觉从时野生气情有可原,且还在一直帮自己,而从时野的沉默低头,更显得她此刻格外无理取闹,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没有底气。

    硝烟外的晴天则躲在水桶后,不住瞥向战场内的眼神,像是在津津有味的看戏。

    从时野低头沉默,他没有生气,但如方晴漾所说,他反思自己确实做的不妥,干脆利落道歉。

    “抱歉。”

    随后闭上眼转身,将手伸在身后沉稳道:“脱掉衣服,我一次性拧干。”

    冷硬的道歉听起来实在令人不爽,但这个人能张嘴说话就不错了,方晴漾说服自己接受道歉后,闭上眼一把将宽大的衣服脱下,摔进从时野手心,甩了从时野一身水渍。

    从时野长睫颤了颤,接过衣服,快速拧干,一阵哗啦响后,又递还给身后的人。

    方晴漾再次穿上从时野的上衣,被拧过的衣服皱巴巴的,但不再贴身。

    细细嗅闻可以闻到淡淡的中药苦味,方晴漾微皱了一下眉头又放平,远远地跟在已经走开的从时野身后。

    今天落水一事被从时野和晴天的一顿瞎搅合,还有从时野淡漠的处事态度,让方晴漾觉得自己好像没遇见什么大事,她的伤心难过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方晴漾低头抿嘴,心中生出些郁郁不得出的憋屈。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要不是看在从时野多次帮过她的份上,她一定要……

    算了。

    方晴漾扫了一眼前面和晴天打闹的人,他一手拎着水桶和渔具,一手牵着晴天的遛狗绳,手臂肌肉紧绷,线条明显有力,贴身的背心显出窄腰宽肩,小麦色皮肤上有未晒干的水珠,野性……打住,小麦色肤色是最丑的。

    游走在战场外的晴天发现战火结束,哼哧哼哧地要往方晴漾身边凑,被腿长的从时野一脚拦住。

    晴天怯于从时野威胁警告的眼神,只好跑到前面带路。

    却在跑路前冲从时野抖水,从时野微微移动身体,闭上眼全部挡住,手里牵着遛狗绳狠狠握紧。

    三天……分钟不打,上房揭瓦。

    从时野以比以往慢了一半的速度走到天蓝色皮卡车位置,放好自己的钓具水桶,扫了一眼使劲扒拉车门却始终上不去的晴天,淡漠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嫌弃,又拎起晴天扔上皮卡车车斗,上车掉头,然后探身打开副驾驶车门。

    “上来,我送你回家。”

    落在后面慢慢走动的方晴漾走到近处,目瞪口呆地看着从时野抓住晴天后颈一把扔上皮卡车,那一瞬间手臂肌肉强劲凸出,人依然稳扎在原地,她心里怦怦直跳。

    待会儿要好好说话。

    方晴漾磨蹭着来到副驾驶车门边,犹豫再三,最后也没能如她所愿,她直接梗着脖子,一脸倔强。

    “我不要回林姨的家,至少现在不要。”

    “那去我家。”

    从时野不意外,眼睛目不斜视,望着前面的路淡淡答话。

    毕竟她昨天才偷偷摸摸回家,今天被晴天带进水里,她估计更不想让林姨知道。

    方晴漾犹豫了一会儿,上车。

    上车后也忘记系安全带,从时野余光扫了一眼,没说话,直接慢慢启动开出沙滩。

    反正路不远也没什么车,他开稳一点就是。

    方晴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她不想被林姨看见她一身湿透,知道她被晴天带进河里的事,否则林姨不会再麻烦她遛狗了。

    虽然晴天坏,但晴天又不是故意的,它是可以教导的,她以后带着晴天在小洋房前遛弯就好了。

    她还是想和晴天一起玩。

    行车到一半,方晴漾的手机铃响,从时野将兜里的手机递还给方晴漾。

    左老师打电话来说林姨学校有一场临时会议邀请她参加,然后可能在市里停留一段时间,她要亲手制作帛画,然后写研究论文什么的。最后说现在就要出发,问她是否一起去,还有林姨的狗也要一并带回。

    方晴漾握着手机支支吾吾答话,余光数次悄悄扫过专注开车的从时野。

    她让姥姥忙自己的事业,不用担心她,她和晴天现在在从时野家,可以帮林姨遛狗,不用急着将晴天带回市里。

    左老师便询问身边的林老师意见,林老师知道方晴漾喜欢晴天,有从时野陪着她一起遛狗她也放心,也答应了。

    电话结束后,皮卡车已经停在从时野别墅内。

    方晴漾偷偷瞥从时野一眼,发现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心里庆幸还好这人话少没有揭穿她,也跟着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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