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薄西还是摇头,“当然不会。”

    连语序都不变。

    他回答得这么干净利落,萧韵致这才放下了心,抬手摸了摸鬓边的海棠簪子流苏,忽然感慨起来,“凉州什么都比不上京城,只不知海棠簪子为何式样别致,京城的银匠都弄不出这个味道来。”

    楼薄西不答。

    是京城什么都比不上凉州,他最好的时光都埋葬在凉州了。直到那个女子重新闯入盛京,再次挤入她的生活。

    **

    夕阳西下。

    秋日渐渐深了,隔壁院落的桂花一层层飘来,她种的西府海棠却迟迟不肯开花,只结了花骨朵,都挨不到开花的日子,就从枝头坠落。

    翠羽倒也乖巧,虽然那日楼薄西言辞中,对这位海棠苑的“半个主子”十分不屑,可她却又变回了柔柔弱弱的样子,半蹲在海棠前,一脸可惜说,“都说春日才盛放海棠,只有西府海棠花开两季,秋日也会额外绽放,可是……”

    沈澜也懒得同她弯弯绕绕兜圈子,见翠羽一脸失望神色,仿佛真的为海棠难过一般,忍不住轻笑起来。

    “上一回碧米羹的事,也是你主动提起来,要去摊子上找找。”

    “怎么?”

    “在我面前一个做派,转身到了小侯爷面前就翻脸告状了?”

    “奴婢不敢。”

    翠羽立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

    “奴婢是怕伺候不好您,小侯爷会怪罪,才想着要给自己辩解……”

    “是奴婢不好,不该在小侯爷面前多嘴多舌,”

    “奴婢哪有什么资格辩解……”

    翠羽说着,就自己掌嘴,噼里啪啦左右开弓。一会儿半边脸颊就红肿了。

    沈澜慌忙拦住她。

    “好了好了。”

    “你这般作贱自己做什么?”

    翠羽双眸含泪,害羞带怯望着她,仿佛烈风中的蒲柳之姿一般,不堪一击。她啜泣着问,“主子是原谅奴婢了么?”

    沈澜赶紧点头。

    生怕她又弄出什么动静来。

    她这一路上流亡一般逃难到京城,从凉州到盛京,见了多少鸡鸣狗盗,杀人放火的不堪事。小丫鬟这点不要脸的伎俩,她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呵。

    作践自己,以退为进?

    真以为她是个柔柔弱弱好欺负的,又心眼善良三言两语就能被哄过去的?

    沈澜低头,嘴角抿出一个不露声色的微笑,再抬眸时却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破有耐性说,“你瞧你,嘴角都泛红发青了,我去拿点膏药替你上药。”

    翠羽慌忙摆手,又是磕头说,“使不得。奴婢不敢惊动主子。”

    沈澜微笑着,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枚青瓷小瓶,倒出两颗药丸,小心放到她掌心,叮嘱说,“那你自己拿热水冲泡开了,再敷贴在嘴角红肿处,一日两次,很快就会好了。”

    翠羽哭哭啼啼接过,又是一叠连声磕头道谢,双眸含着湿漉漉的泪水。剔透无比,我见犹怜。

    若在王府,遇到这种娇滴滴动不动想要勾搭几位哥哥,看不清自己身份的低贱奴婢,她也不是没打发过三两个。

    她只要随口说一句——

    “嫣红泡的茶太烫了,我舌尖都快烫蜷曲了。”

    “流云走路跌跌撞撞的,差点没绊倒我,真讨厌。”

    哥哥们压根不会管嫣红如何泡茶,流云如何走路,只要听她这么娇滴滴抱怨一句,再见她眉黛颦蹙,立即吩咐管家带了人结账送走。

    “奴婢冤枉!”

    “小小姐,你怎么可以乱说!奴婢何时撞过你了!”

    任凭两个婢女哭着求饶辩解,哥哥们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除了这些勾勾搭搭的,王府里也有捧高踩低、见人下菜碟的奴仆。

    平时凑在一块儿找小沈澜玩的,不是郡主就是世子,都是先皇嫡亲血脉。只小楼薄西是一介幕僚的孩子。

    “御窑的雨过天青色茶盏只得三只,公子就委屈下,用这普通白瓷杯。”

    下人们连这一声“公子”都喊得不情不愿,拿了一只平平无奇的白杯子来,上面一点花纹也无。

    “呀,不好意思……”

    即使倒茶的时候也大大咧咧,没仔细倒。倒有一半泼翻在小楼薄西的衣袂上。

    小楼薄西并不在乎,只是笑着说,“不委屈。一只杯子罢了。”

    又拿手轻轻掸了掸衣袂上的水渍。

    毫不在意的样子。

    小沈澜却啪一下摔了筷子,鼓着一张小脸,呵斥起来,“怎么?不会当差了?”

    小楼薄西立即扯扯她袖子,想要息事宁人,却被她一把推开。

    小沈澜闹了一阵。

    小楼薄西越发尴尬,原本暗戳戳的“瞧不起”,被她当众揭穿反而更加难堪。

    但他一声不吭,脸上仍是淡淡的微笑,等小沈澜闹够了脾气,把下人们都狠狠赶走了,才说,“……我不喜欢你凶巴巴的样子,笑一下嘛。”

    小沈澜柳眉倒竖,小小的胸脯因为呵斥下人而气喘吁吁,攮了一下小楼薄西的肩头,恨恨说,“真是给我们王府丢脸!你都不生气嘛?!被他们这样暗戳戳欺负?”

    小楼薄西摇摇头,眼眸中满是诧异,“那是欺负吗?”

    “我怎么觉得平时你欺负我比较多?”

    小沈澜气得跺脚,满花苑追打她。

    笑闹逃窜声中,此事揭过。

    等沈澜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一幕一幕都画了下来。

    薄薄宣纸,墨汁淋漓。

    她苦笑一下。

    干脆提笔又给小楼哥哥写了一封信,结尾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添了一笔,顺便告状。

    【侯府还藏了多少翠羽这样貌美心高的小丫鬟呢?如今的小侯爷可真是艳福不浅,连贴身侍女都一个比一个娇弱。小楼哥哥,要是你还活着就好了,你就不会……】

    最后还差几个字。

    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无比冷漠的声音。

    “又在写信了?”

    “扔了一批还不够,是么?”

    楼薄西垂下眼睑,鄙夷地望着书案上一叠一叠厚厚的信封。

    沈澜吓得不轻,啪嗒一声,狼毫毛笔跌落在地上。

    楼薄西把一封封书信都随手扫到废纸篓中,又一目十行扫了一眼墨迹未干的这一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还学会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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