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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薄西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瑟瑟秋风中不停颤抖,整个人仿佛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无助。

    他只是不耐烦,皱眉问,“哭够了?”

    “哭够了就说正事。”

    仿佛他定亲娶妻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般,不值得他耗费口舌。

    沈澜咬着下唇,忍着啜泣声,抬眸疑惑望着他,“正事?”

    “伽蓝殿的寺僧能悄无声息将你爹……我是说你养父囚禁在地窖,还能将他的死亡一手遮天,瞒报官府,只能说那个幕后策划的黑衣人,必然混迹在寺僧当中。”

    “寺僧众多,我不可能让手下去一一确认。那是打草惊蛇。”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王府火灾之前数日,到底有无异样?”

    楼薄西攥紧她的手,把她半拖半推进西厢房,又在书案上铺了宣纸,拿毛笔草草画了一个图。

    是男子侧面轮廓。

    尖嘴猴腮,容貌奸诈。

    “我对他只有匆匆一瞥,且他蒙着面纱,遮了半张脸。”

    “这侧面像,也只是我推测罢了。”

    他沉吟说。

    “……”

    沈澜摇摇头,“王府养着三千幕僚,每日那么多人进进出出,我哪里记得住每一张脸?”

    “何况。”

    “你要我仔仔细细回忆王府的异常,我那日都同你说了,翻来覆去也就这几句,再想不出来了。”

    沈澜咬着下唇。

    那时候,她伤心了足足数日,才咬牙下定决心,直面案情。

    楼薄西却偏偏好似大理寺中寡言冰冷的官僚一般,只逼着她一句句问王府中,养父伪装王爷的破绽。她说一句,他记一笔。仿佛审犯人,录口供一般。

    “你爹爹可有出过远门?得过重病?或是——”

    “性情迥异之时?”

    楼薄西问。

    沈澜只好回忆。

    “我记得……似乎是九岁那年的春天,爹爹出门远行,说是有一桩族中要紧事,要回沈家老宅。一去就是数月,直到秋末才回来。”

    “回来后他就咳嗽病倒,发烧了许久才慢慢好了。”

    “此后。”

    “他似乎因为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性情越发宽和,不似以前对我和哥哥们那般严苛,逼着我们学这学那。”

    “等等……”

    “难道?”

    她捂着嘴,无法接口。

    “可是!”

    “我爹从未提及他有一个孪生兄弟!”

    “这世上又怎会有人长得与我爹一模一样的脸!”

    沈澜低声惊呼。

    楼薄西却只是又问她,王府各种看似不寻常的事。

    试图拼凑蛛丝马迹。

    日夜不休,几乎审了一日一夜。直到五更鼓敲响,楼薄西才扫了一眼笔录,然后凑着烛火把每一张宣纸都烧了。

    火苗跳跃。

    她仿佛虚脱。他虽然一字未曾评说,却是引着她抽丝剥茧。她自己也清清楚楚晓得——

    从九岁开始,那个笑容可掬的温馨面庞,已经不是她亲爹了。

    是养父。也极有可能是她叔叔。

    可是。

    此刻。

    楼薄西又拿失火案前的细枝末节来逼问她,她捂着脸,只是摇头,“求你了。别逼我。”

    “该说的都说了,你就算给我上刑,我也只能说出这些了。”

    “呵。上刑。”

    “你倒想想,要是落到大理寺那些严刑逼供的人手里,他们会不会怜香惜玉?”

    楼薄西冷冷说,眉毛挑起,压低了嗓音,“今上疑心甚重,一旦事涉谋逆,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天下酷吏横行,刑讯逼供泛滥。”

    “我的手下满城搜索,差点惊动了京兆府和大理寺的人。”

    “我与萧兄虽是朋友,却绝不能让他得知……”

    “我也在私查此事。”

    楼薄西皱眉,眸中满是压抑不住的不耐烦。他手指敲着桌面,声音低沉。

    “倒是可以把一切推到你养父身上,可是如今他死无对证,更何况那个黑衣人深藏暗处。”

    “不除就后患无穷。”

    “烦死了。”

    “早知道不管你的事了。”

    他突然这么说,一副要撂担子不管不顾的样子,让沈澜又一下子忘了哭哭啼啼。

    她碎步上前,抓着他的手,低声恳求起来,“……我错了。”

    “我会好好再好好回忆出事前,我爹的每一句,遇到的每一个幕僚。”

    “……求你了,别放弃我。”

    她双眸含泪,嘤嘤泣泣。

    额发散落,乱了她的额头。

    楼薄西伸手,替她撩开额发,小指勾到她耳廓后。

    她脸颊微红,却还是颤抖着双唇,勉强支撑着说,“……我也不敢管你的事了,你与谁定亲都行,是妾身认不清自己位置……”

    “妾身逾越了,你不要生气。”

    她一字一句轻声说着。

    语气克制,双眸泛红。

    为了刚才歇斯底里的宣泄,正小声垂头道歉。

    仿佛被磨平了棱角的瓷娃娃,再无一点点嚣张生气。

    “无妨。”

    “我还是喜欢你嚣张放肆一点。”

    “乖乖巧巧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好玩。”

    楼薄西贴在她耳畔,留下一句嘲讽,然后转身离去。

    “那你再好好想想。”

    “我这几日忙,没太多时间功夫花在你身上,听你说些细枝末节。”

    “等你想到关键处,再让下人来知会我。”

    他声音凉薄,背影消失在苑外。

    沈澜咬着下唇。

    手指抓紧衣袖,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说什么?

    喜欢看她嚣张一点?

    看她发疯似地为他拈酸吃醋?

    等翠羽拿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再来海棠苑时,看到的沈澜却不再是形销骨立的样子了。

    沈澜只是撇了一眼药汁,微微皱眉说,“这么苦。吃了我又要吃不下饭了。”

    “你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喝。”

    翠羽摇摇头,声音柔柔弱弱说,“小侯爷说了,要看着你喝下去才行。”

    “他怕你……偷偷倒了。”

    沈澜呵一声,轻笑出声,“我要是不喝呢?”

    “按着我脖子灌下去么?”

    翠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说,“主子,求您别为难奴婢了。”

    “您要是不喝,奴婢是会被管事嬷嬷拿鞭子抽打的。”

    “听说。”

    “这药里放了无数名贵药材,一两千金,主子喝了必然是对身子好的……求您了。”

    沈澜诧异地发现,翠羽即使是此刻哭得梨花带雨,一身薄薄长裙掩映不了她曼妙身躯。翠羽嗓音特别甜美,宛如浸泡了蜜汁的红枣。

    啧。

    厉害了。

    即使劝她喝药都能劝得这么“风情万种”,这手段要是稍微使一点到男子身上,那岂非骨头都要酥软?

    沈澜忽然笑起来,问她,“翠羽,你晓不晓得你比普通丫鬟要好看许多?精致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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