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回忆汹涌,无孔不入地侵袭她。

    一模一样的大雪。

    一模一样的生辰。

    可是。

    这一次他精心筹备的礼物,却是一场声色俱全的婚礼,让她当一个席位上的看客,只能拍掌叫好,还要送上贺礼。

    手心冰凉,腹中绞痛。

    翻江倒海的恶心,让她几欲作呕。

    “……好疼。”

    她蹲在地上,捂着小腹,几乎无法站立。

    她挚爱的小楼哥哥呢?

    死了么?

    为什么不伸出手,将她拉出泥潭呢?

    **

    沈澜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柔软的被褥之中,周围是来来去去的人。  有老中医,有跟班小弟子,有数个年纪大的老嬷嬷,还有不敢吭声的小丫鬟翠羽。

    屏风后,一个高瘦的白色背影,正与老中医低声说着什么。

    ?

    楼薄西?

    他今天不是新郎倌么?怎么会来西巷别院?

    沈澜抓着丝绸薄被,等着屏风后人影逐渐散去,只剩下楼薄西皱着眉,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不安地说。

    “我们有孩子了。”

    ?!

    沈澜几乎难以置信。

    她怀疑自己耳疾了。

    “你说什么?”

    她低声惊呼。

    “你听到了。”

    楼薄西不耐烦,似乎都懒得重复一次,他脸上却一点没有即将当父亲的喜悦,而是满怀不安,十分忐忑。

    老中医背着要囊来告辞,临行前叮嘱了一句,“既然小侯爷愿意花重金留下这个小药童,那我就借你一段日子。”

    “只是。”

    “你家夫人身子骨弱,调理了只得半年,时间未够。你们现在有孩子,未必保得住。”

    “但若真的保不住,她这个脉象,可能从此就很难再怀上。照老朽说,除了按时吃药,还须少心事,再去佛堂求求神明庇佑也是好的。”

    楼薄西起身,一边点头称谢,一边送走了老中医。

    沈澜躺在床上,一时怔忪。

    他说甚么?

    身子骨弱?

    很难再怀上?

    她摸着小腹,难以置信里面居然已经有了一个小孩——

    她和楼薄西的孩子。

    呵。

    也是。

    这数十日来,他每到黄昏时分,就来折腾她一回。

    会怀上,又有什么意外呢。

    楼薄西踩着沉闷的脚步声回来,脸上还是深深担忧与浓重不安。

    沈澜心凉了。

    她瞬间读懂了他眸中的不安。

    “呵。”

    “你不要这个孩子是不是……?”

    “也是。”

    “一个贱妾,是不配在嫡妻入门之前生下孩子的。”

    “对了,你今天不是娶亲么?你把娇滴滴的新娘子扔在洞房了?一个人跑到西巷别院来?小心被骂哦。”

    沈澜调侃着,很快从自己怀孕的惊讶中恢复过来,脸上露出半是嘲讽半是厌倦的表情,甚至推着他,让他走。

    “快去罢,不然我又要背上什么‘红颜祸水’‘狐狸精’这种话了。我可不是什么人间绝色,当不起这种谬赞。”

    楼薄西扶着她坐起来,让她半靠在墙上,又拿了一碗黝黑汤药,一勺一勺喂她喝。

    汤药苦涩。

    她却喝得很快。

    “避子汤是么?”

    “呵。”

    “你早该让我喝了。”

    “这十日来每日颠倒,你都该赐我一碗避子汤的。”

    “对了,你怎么还缠着我?”

    “你再不走,洞房花烛都来不及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要让人家娇娘空守闺房……”

    她尚未说完,却听楼薄西忽然说。

    “杜葳蕤生病了。”

    “婚期拖到一年以后。”

    沈澜先是一愣,又噗嗤一笑,百无聊赖说,“哦,那你要等一年了,你那心心念念要嫁你的小表妹也多等两年了。”

    “本来是秋后问斩,现在是缓期一年,有区别么?”

    她宛如说相声段子一样劝慰着,丝毫没有一点酸涩,倒是带着三分嘲讽与七分调侃,眉眼中满是看好戏一般地颇有兴致。

    楼薄西把空碗放下,又握紧她手腕,望着她苍白单薄的面颊,轻声说。

    “我都安排好了。”

    “这一年除了我,不会有人来西巷别院打扰你。”

    “你替我把孩子好好生下来。”

    !!

    他说什么?!

    他要这个孩子?

    沈澜本来肆无忌惮说笑,这一下才终于愣住。

    她咬着下唇,略带怀疑,问他,“你母亲难道不会说你么?嫡长子最好是正妻的孩子,若是妾室所生,将来就会有嫡庶之争?”

    她越是这么小心翼翼掰扯分析,楼薄西越是听着这套“嫡庶之分”的论辩十分烦躁。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她不会。”

    “……按她的说法,将来你的孩子都算作是……”

    楼薄西说不下去了。

    别过脸。

    沈澜却听明白了,咯吱笑起来,毫无顾忌替他说了下去,“哦,也对。将来反正都是寄养在正妻名下,也不是我的孩子,也无所谓了。”

    “难怪你说都安排好了。”

    “倒确实是安排得妥妥当当。”

    她呵呵笑着,脸颊潮红,翻出一层一层旋妮之色。

    楼薄西听不下去,却还是握着她的手说,“我会一直陪你。”

    “?”

    沈澜听不懂。

    “除了公务,我都会一直陪你。”

    “大夫说你需要悉心照料才能生下这个孩子,”

    “这么麻烦?”

    “那就不要了。”

    沈澜声音冷漠,挣脱他的手掌,脸上的厌恶神色再也掩饰不住。

    “呵。”

    “你现在算完完整整报复我了么?”

    “难怪逼我吃药,让我替你怀胎十月,生下孩子?”

    她咬牙切齿,转眸望着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满是憎恶。

    楼薄西轻声叹息,让她消停点。

    “大夫说了。”

    “你若这一次保不住,将来也很难再有孩子了。”

    “……”

    她想到火海中,母亲那一声声叮咛。

    阿澜!

    活下去!

    你死了才是沈氏一脉彻底绝后!

    她要生下孩子。

    为沈家延续香火。

    可她多想两眼一闭,不管翻案不管复仇,不管一切王府大火的真相,也不管沈氏是否能够一脉单传——

    可她能么?

    她捂着脸,放肆哭泣,泪水顺着十指缝隙一路下滑,将被褥层层叠叠都打湿。

    楼薄西要握着她的手,被她推开。

    “滚。”

    她低吼。

    “今晚本该是你新婚夜呢,别假惺惺在这儿陪我。”

    她咬着下唇,倔强望着他,执意要赶他走。

    楼薄西就抓着她的手,任凭她怎样一根根手指掰开,都不肯松手。

    他望着她。

    “澜儿,别生气了。”

    “大夫说,你若生气了,可能导致胎儿不好,到时候万一……”

    “呵。”

    “会拿孩子来威胁我了?”

    沈澜反唇相讥。

    楼薄西一双眸子,满是心疼,望着她苍白面孔,忍不住在她额头印了一个吻。

    “澜儿。”

    “生辰快乐。”

    “我来不及替你筹备礼物……这个孩子想来就是最好的贺礼了。”

    !!

    他怎么有脸说的?!

    沈澜只觉得怒火攻心,终于双目晕眩。

    眼前一黑。

    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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