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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宅。

    正厅。

    萧露笙恭恭敬敬给早逝的父亲上了三炷香,又回眸看着叹息不已的母亲,有点尴尬地说,“娘,女儿知错了。”

    “三年了,你的小楼哥哥一直不娶正妻,你就这么蹉跎着,等着他先娶妻子,再过一年娶你为贵妾么?”

    萧夫人眼眸中满是心酸,却终究舍不得责备女儿,而是语重心长劝说。

    “不。女儿从未说要等他!”

    “他三年前就当面回绝了我,只是……”

    “这三年来女儿相看的人家都不够如意,女儿一个嫡女,为何母亲替我选得的,不是残疾,就是庶子?女儿只是不甘心罢了!”

    萧露笙一提到这个,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呵。她本以为杜葳蕤嫁了盛京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方家二少,一定会过得很不如意。那方家公子一定是整日花天酒地,回去之后对她非打即骂,如果杜葳蕤身子弱一点,这蒲柳之姿很快就会被活活折磨死。

    她还想等着看笑话呢。

    可惜。

    方家却一直安安静静,除了抢亲那一日闹得满城皆知,剩下再没传出丝毫流言蜚语来。

    只听说杜葳蕤性子随和,每每都是在家看书练字,乖巧安静等着方公子回家。

    那方二少呢?

    虽然花名在外,整日流连于千歌楼,却倒也识相,晓得这些乱七八糟的女子是不能随随便便带回来的。居然成亲三年,都把持得很好,甚至连半房妾室都没有娶,给足了尚书府面子。

    杜葳蕤虽然没有嫁到侯府,却嫁给了一个手握重权的六部尚书之首的府邸。

    总之。

    怎么算,都是比她好。

    她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了。

    萧露笙又想到三年前的冬至,楼薄西穿了一身素净白袍,寡淡着一张脸,再无往日温柔模样,只平静对她说。

    “一直以来,都是我娘在商议娶表妹为贵妾的事。”

    “我一直拖着,是我不对。”

    “我今日带了诸多赔礼,还请表妹不要退却。”

    萧露笙看着外面一箱箱贵重的礼盒,一下子惊诧得合不拢嘴。

    “小楼哥哥?”

    “你这又是做什么?”

    “你是想要……”

    退婚。

    这两个字,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楼薄西却满眼疲惫,点点头说。

    “是我不好。”

    “不该瞒着你。”

    “抱歉,我不能娶你了。”

    “!!”

    “就算杜葳蕤被方家的纨绔子弟抢亲了,我还是可以嫁给你的……”

    “我也知,我是不配为小楼哥哥正妻的……”

    萧露笙局促不安搅动手指,又非常坚毅抬眸,眼中闪着光。

    “但没关系!”

    “我可以等!”

    “等小楼哥哥再找到合适的高门贵女为妻,我再嫁过来为贵妾。”

    萧露笙说的时候,脸上早就绯红,羞涩忸怩之态,任凭哪个男子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可是。

    楼薄西却仿佛不为所动,眼眸中仿佛冬日大雪般冷酷无情,口中只是淡淡说,“让你误会,是我之错。”

    “我不会娶你的。”

    “我永远只当你是表妹。”

    他拂袖离去,仿佛只是在告知她而已,并非商议。

    萧露笙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小碎步赶上去,扯着他小袖子,半是恳求,半是威胁说。

    “小楼哥哥!别抛下我!”

    “自从你来盛京之后,多年来一直对我亲昵温柔,怎么突然又不要我了呢!”

    她说着,吸了吸鼻子,似乎有点委屈。

    “是那个舞娘对不对?!”

    “就是你偷偷私藏在府邸,后来又怀孕的舞娘对不对?!”

    “她凭什么抢走小楼哥哥!”

    萧露笙不管不顾起来,突然翘着小嘴,不满地嘶吼。

    “呵,我见过她。长得姿色妩媚不说,还挺像我哥哥一直在察的案宗中一个女子画像呢。”

    “小楼哥哥,你是要我去和哥哥说么?说不定侯府私藏一个逃……”

    逃犯。

    “犯”字尚未出口,楼薄西一下子豁然转身,眼神狠厉,死死盯着她。

    “你威胁我?”

    他冷冷问。

    “……不敢。”

    “就是觉得这么一个低贱的逃犯,还被我教训过好几鞭子呢,又下贱又伤痕累累,凭什么……”

    萧露笙满嘴的不清不楚责骂,却在看到楼薄西高高扬起的手时,一下子愣住。

    下一瞬间。

    她喉咙紧缩,呼吸几乎窒息。

    “别逼我。”

    “你敢再提她一句试试。”

    “还有。”

    “这是你当日欺负她的下场。”

    楼薄西满眼震怒,将她提着衣领,狠狠摔在雪地上。

    “……楼薄西!看我不去和哥哥揭发!”

    萧露笙喉咙口被掐出深痕,整个人几乎是从阎王殿走了一遭,差点没被活活掐死。

    此刻。

    她狼狈不堪跌倒在雪地上,雪水、泥水混合着她大腿上的血色,让她发疯似的恶毒诅咒起来。

    “私藏逃犯是什么罪?!”

    “呵,那个舞娘和侯府都会不得好死!”

    楼薄西却只是冷笑一声。

    扔下一句。

    “尽管去。”

    “没人拦着你。”

    然后,他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萧露笙双眸血红,明知楼薄西已经走远了,压根听不见她的嘶吼,却还是重重捶打着积雪,恨恨咒骂。

    “……楼薄西!我恨你!”

    “别让我再看到你!”

    “我萧露笙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你!一句话都不会再和你多说!”

    ……也不会再喊你小楼哥哥。

    她心底补了一句,又自嘲——

    其实从头到尾放不下的人是她吧。一直沉溺于小楼哥哥的温柔体贴,甚至心甘情愿当他的妾侍,也要同他厮守。

    可是。

    他翻脸的时候,却是如此无情。

    甚至满眼杀意,毫不掩藏。

    呵。

    她要那个舞姬死。

    要侯府声名俱裂开!

    可是。

    也就在那个晚上,宫中突然宣下口谕,平反了七王府失火案。

    她满腔恨意向哥哥揭发时,却只换来哥哥一句——

    “咦?”

    “你说沈澜么?”

    “那可是流着皇室血脉的,你怎么和她比?”

    三年来,这些难堪的一幕幕,轮番在萧露笙脑海中上演。

    她十分清楚,要彻底忘了楼薄西,却在每一次相看时,都忍不住暗戳戳和小楼哥哥作比较。

    此刻。

    母亲又逼问起来,萧露笙哭着在早逝的爹爹牌位前认错,却还是忍不住说,“他们不是木讷,就是穷困,要不就是身患残疾,不是耳聋就是口吃。若不是母亲安排了这么多次相看,我居然不晓得,盛京藏着这么多不堪的庶子呢。”

    萧沐白这个做哥哥的,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递了块手帕。

    言语上却毫不客气,一针见血刺穿她说。

    “妹妹,容哥哥说句实话。”

    “你太在乎这些妻妾之分、嫡庶之争了。”

    “结婚成家,看重的是对方三观人品,而非金银家势。”

    “你一直看不起云歌,孩子都快四岁了,你却不肯喊她一声嫂嫂。”

    “总指望我娶一个高门大户的千金联姻,弄什么平步青云来着。”

    “我靠自己才华,能做到大理寺少卿,十分满意。”

    “并不稀罕妻族势力帮衬。”

    萧沐白忍不住一声长叹,似乎这话憋在心中很久了。

    “咱们萧家起于微末,唯一出路就是靠自己。”

    “你时时刻刻念着楼兄,也不过是眼馋侯府万千风光,想走捷径罢了。”

    “我劝过你无数次,你好好一个萧家嫡女,为何要自轻自贱,甘为妾室呢?好好嫁一个庶子,为人正妻不好么?”

    “你也看到了。若是高门大户嫡子,娘亲给你找来的,都是略有残疾的。不是腿脚微跛,就是耳朵略聋。”

    “要不然就是名门望族中,不受人待见的庶子,自身周正,但各方面平平,埋没于一众优秀子弟中。”

    萧沐白挑眉,反问。

    “可那又如何呢?”

    “若是三观正,人品好,家境清寒一些,分到家财少一些的庶子,又哪里配不上你了?”

    “都三年了,你快把盛京适龄的男子相看遍了,你不丢脸,我都嫌丢人啊,妹妹。”

    萧沐白这个哥哥从来对妹妹千依百顺,尤其是父亲早逝之后,他更是身兼数职,又当父亲又当哥哥。

    可是。

    这一次他这番痛心疾首的话说话,第一次拂袖而去,似乎懒得和她多说一句。

    萧露笙看着哥哥眼眸中藏不住的失望,忍不住嘤咛一声哭了出来。

    “好嘛。”

    “都在逼我。”

    “娘,您说明日在千佛寺有一个李府庶子是么?就他了,我不挑了。”

    她恨恨跺着脚,揉着帕子,泪妆全湿了。

    “……哎呀,这倒也不必。”

    “……好歹你明天去看一眼再做定夺呢?”

    “你这孩子!都是你哥哥宠坏的!”

    “将来也要找个夫君日日宠着你才行,你那三妻四妾的小楼哥哥我看呐,幸好没嫁过去,否则他哪里想得到宠你?”

    萧夫人说着,一边嗔怪一边却忍不住眼底流出笑意,似乎能见到女儿这一次是真的松口了。

    萧露笙却是又气又恼。

    她偷偷见过那个李家庶子,人倒清秀高瘦,看背影有点像小楼哥哥。

    只是无论走到哪儿都捧着厚厚一卷书籍,想来也必然是个书呆子,还宠她呢,想多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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