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杨问:“以林小姐父母的人际关系,这件事在十年前不是应该很容易处理干净?”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说的疑问是指这件陈年旧事。

    我说:“那么事态就会往更难以收场的方向发展,我不想他们为了我做出一时冲动而无法挽回的抉择。”

    魏杨说:“林小姐从前倒是很深思熟虑。”停了两秒:“不过事先声明一点,我并不是有意要调查你的过去。”

    “从前”这两个字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似乎别有意味,我坦然的告诉他:“我并不介意,这件事确实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

    魏杨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出国?”

    我诚诚恳恳的回答:“因为不想让我的家人担心。”

    确实是在那件事发生过后的几天,我主动跟爸妈提出自己要出国的想法,一方面是为了让他们宽心,认为我没有因此受到多大的影响,二是最重要的一点,为了能彻底摆脱许书明。

    任谁都看得出许书明这个人十足的贪得无厌,只要跟钱有关,他什么极端的事都做得出来,假如我继续留在国内,难免有一天他不会食髓知味,进而做出更失常的举动。

    我不敢保证他是不是真的心里有问题,但是长此以往,我的精神肯定会先有问题。

    既然不能让他从我的世界消失,那么就杜绝他出现在我世界里,因此这是我选择出国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但是现在想想,我那时看待事物还是过于天真了点,自以为我不犯人,人也不会犯我,回想近来发生的种种,显然人要犯我是跟“我”没有多大关系的。

    但是其中跟我最有关系的是我爸妈,他们虽然答应让我出国,却并不放心我独自一个人在外面生活。

    这一点很正常不过,十五年来我几乎从来没离开过他们超过一周的时间,所以我十分能理解我妈赔了我足足一周有余,仍然不放心独自回国纠结且难舍的心里,不过好在她最后还是艰难做出了让步妥协,最终约定每个月都会跟我爸过来看我。

    我那时已经十五岁,按道理除了财务尚且不够能力独立之外,生活各方面其实早该是能独立的年龄了,可即便是这样他们都十分不能放心,所以令我无比震惊的是,那天我妈前脚刚依依不舍跟我分别去了机场,后脚她就领着连人带行李一起打包送来的顾余生。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下巴问她:“您什么时候把顾余生也带来了?”

    我妈从墨镜后露出一双眼睛,笑着摸了摸顾余生的头:“我这不也是刚接到余生嘛。”说着看了我一眼:“从今天起余生就交给你照顾了,可别辜负了我们对你的信任。”

    我简直以为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问她:“我们?您的意思是余生要留下来,还要让我照顾他?”

    我妈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说着把我拉到一边开始嘀嘀咕咕咬耳朵:“你也知道顾阿姨最近身体不太好,你顾叔叔又要忙着照顾她还要顾着公司,精力有限所以根本分不开心思再照看余生。”

    我回头看了看顾余生,然后继续跟我妈说:“不是,您这么说我怎么有点怀疑他是充话费送的,况且您觉得要我一个小孩照顾另一个小孩,这不怎么合适吧?”

    我妈立刻恍然大悟说:“对哦,我怎么忘了你也是个小孩。”

    我立刻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就是,您看万一我再有什么地方没照顾到,余生要是磕了碰了的就算我不心疼,顾阿姨顾叔叔也不心疼,难道您还不心疼吗?”

    我妈认真的想了几秒:“既然这样,你们两个小孩我一起带回去吧,毕竟一视同仁我都挺心疼的。”

    我立刻跟她打包票:“您放心,我跟您保证绝对会照顾好余生,这期间不会让他少一根汗毛!”

    对于这个回答,我妈颇为满意:“这话我听着还差不多。”临走前不忘叮嘱我:“关于余生学校那边,顾叔叔已经托人安排了,到时候他们会跟我和你爸一起过来,这几天你们两个就当是提前体验生活,但是记着体验是次要的…”

    我信誓旦旦的说:“明白,体验是次要的活着就行,您放心交给我绝对没问题!”

    信誓旦旦了没过几天,“没问题”这三个字的问题就慢慢显露了出来,谁能料想承诺这种东西说出来何其的简单,等到真要去履行的时候,才能深切体会它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能力才能完成的一件事。

    我妈留下我跟顾余生两个人回国之后,白天我开始担负起顾余生的衣食住行学习和娱乐,由于新环境各方面都不太熟悉,一开始难免无从下手,值得欣慰的是顾余生虽然人小,却是个十分合格的帮手。

    就是难为他吃了好几个早上煎糊的鸡蛋,又连着吃了好几顿煮的半生不熟的面,这点让我着实于心不忍。

    虽然顾余生在这方面从小就表现得十分“逆来顺受”,这就让我更加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照顾好他。

    怀疑了几天,我决定让他们早点把顾余生接回去。

    但是顾余生毕竟已经九岁了,他有权利和义务决定自己的去留,所以我还是很诚恳的询问了他的意见。

    我蹲在落地窗边,问正在院子里兴致勃勃挖坑的顾余生:“余生,你想回国吗?”

    顾余生停下手上的动作问我:“然然要回去了吗?”

    太阳晒得我有些昏昏欲睡,我把头枕在膝盖上看着他:“如果你想回去,我明天就给他们打电话。”

    顾余生低下头,把之前挖出来的土又一点点填回坑里:“然然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我说:“顾余生,你从前都很乖的叫我姐姐。”意识迷迷糊糊的终于有了一点困意:“算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走了记得要告诉我。”

    半晌没等到顾余生的回答,我从落地窗前站起来:“我去休息一会儿,你千万不能自己跑出去。”

    顾余生一边填坑一边回答说:“知道了然然姐姐。”

    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大约不到十几分钟,我依旧是从梦里惊醒过来,直到十五岁这年,我才第一次体验到失眠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一件事。

    自从我妈回国之后,我已经连着失眠了好几天,这几天断断续续的总是会梦到最后跟魏知雨在一起的场景,她空洞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以及不断重复的那句话。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这梦是在时隔了这么多天才发作的,大抵恐惧就是会在人放松警惕时趁虚而入。

    或许是独自一个人的时候难免容易胡思乱想,最近我确实很认真的考虑过,关于魏知雨这件事我究竟做错了多少。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频繁的梦到她,白天还好,晚上睡着之后总是要惊醒好几次,以至于我整晚不敢再闭上眼睛。

    久而久之,我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差到了极点。

    由于从小在校受到的心理健康教育,我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但是调节心态是个极其漫长且煎熬的过程。

    由于每天跟顾余生寸步不离的生活在一起,我又难免担心自己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于是我开始频繁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以免跟他产生过多的接触。

    起初顾余生会在门外小声叫我,我就艰难的爬起来在楼下陪他待一会儿,偶尔会有阳光照进屋子里,我靠在沙发上,看着院子里傻呵呵在太阳下玩的不亦乐乎的顾余生,也能觉得安心许多。

    顾余生已经九岁,天生微卷的头发稍微长长了一些,皮肤也越发的比小时候还要白,不管在太阳下怎么晒,第二天准能恢复原样。

    “抓到了!”顾余生手里捏着一只甲壳虫,笑的无比灿烂的跟我说:“然然看我厉害不厉害!”

    我笑着回应他:“厉害,余生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小朋友。”

    顾余生说:“我长大了。”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我很快就要超过然然了,所以我才不是小朋友。”

    一个九岁的小孩,是应该跟阳光比肩的年纪。

    我抱腿蜷缩在沙发上:“余生,让他们接你回国好不好?”

    顾余生扔掉手里的甲壳虫:“为什么?”眼里泛起一片泪光:“然然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我心里一惊,立刻站起来去安慰他:“不是,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顾余生哽咽道:“那然然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在一起,是我做错事了吗?”

    如果他认真哭起来,那我真的是束手无策。

    我伸手把顾余生揽到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没有,余生做得很好,是我怕自己不能好好照顾你。”

    顾余生说:“我已经长大了,我能照顾自己。”

    我叹了口气:“不止这一点,你看我甚至不能让你吃一顿正常的饭,你这不是正在长身体嘛。”

    顾余生从我怀里挣脱出去:“我会。”说完伸手抹掉了眼泪:“我可以给然然做吃的。”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身高还不足以够到水台的顾余生:“你说什么?”

    顾余生转哭为笑:“我给然然做好吃的,也能照顾自己,然然不要让我回去好不好?”

    人的感情有时真的很微妙,我听了顾余生的这句话,一阵酸涩感哽在喉咙里,半晌也没能发出一个音来。

    我其实更舍不得让他离开,因为我比自己预想的更需要有人陪,这样让我不至于在黑暗里沉溺下去。

    顾余生对我而言,就像是太阳的万丈光芒,即使耀眼又灼热,也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

    顾余生说:“余生照顾然然好不好?”小小年纪一板一眼的郑重其辞道:“余生会快快的长大,保护然然不会再让坏人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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