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前朝帝姬夜阑之女霜尽，乃皇族正统后裔，在出生后不久，即宣布继位，改年号为元。
殷枫华歼灭罪帝有功，成为当朝首辅。
因新帝年幼，暂由首辅代掌朝政，在新帝满十四岁后再归政于她。
宫中有棵果树，之前都是年年结满硕果，可自从七年前冬天，新帝的父君在树下大出血后，果树就再没有发芽，一直是光秃秃的，仿佛失去了生机。人们都说，果树因为吸了太多土壤中的人血，被蕴藏在其中的怨念毒死了。
新帝自从懂事后就很讨厌这种说法，在她心中，父亲的形象是高大的。所以下令不准传谣言诋毁她的父君，违者施以拔舌之刑。
满八岁那年的春天，果树终于发芽了。
嫩绿的新芽点缀在枝头，生机勃勃，似乎能想象到秋天时的硕果累累。
没过多久，叶子上便生出一个个花骨朵，小小的，十分可爱。
又过了几天，盛放出朵朵白色小花。
新帝亦十分高兴，特意来到树下，想画一张全家福。
她没有父母，按照阿若姑姑所言，母亲为了救父亲牺牲了自己，而父亲在生下她没多久后也郁郁而终。
所以她从未见过父亲母亲的样子，只能凭想象去画，先照着实物画下点缀着翠绿嫩芽的果树，再描出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的轮廓。
自己的脸当然好画，据说自己与母亲长得有八分相像，那就把自己的五官等比例放大，画在母亲脸上。
至于父亲……
她犯了难，宫中没多少人见过父亲，殷姑姑和阿若姑姑也对他的事三缄其口，她根本不了解父亲，更别提凭空想象出他的长相了。
据说父亲丰神俊朗，气质非凡，可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几个异性……
正犯愁时，随行的宫女忽然闹肚子，奔茅房去了。
宫中一隅，只剩新帝一人。
她倒也不慌，从小就被太多人围着，她反而更喜欢一人独处。
这时，对面草丛中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人的脚步声。
她瞬间警觉，拔出防身匕首，喝道：“谁在那！”
没有反应。
她继续道：“马上现身！饶你不死！”
高大树木和低矮草丛的阴影中，有一人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是一青年男子，左脚有些跛，年纪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头发却是和年龄不相符的灰白色。
身材高大瘦削，左脸上戴着银制的面具，遮住半张脸。
衣着样式虽不算华贵，布料却能看出是上等的，浆洗的妥妥帖帖。
他谨慎地站在离霜尽十几步开外，满脸堆笑，“抱歉，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个人。”
声音也十分沙哑难听。
霜尽并未动作，打量了那人许久。心里开始犯嘀咕，像这样突然出现在皇宫里的陌生人，只要她大声喊叫，不远处的卫兵就会过来把这个人抓住。
——可不知怎的，她不想这么做。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可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却十分温暖，这暖意如春日的阳光，足以融化她心里的坚冰。她的眼睛涩涩的，甚至从心底涌上一股想扑到他怀中的冲动。
她控制住情绪，清了清嗓子，问道：“找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手指朝上，指了指围墙，“从那里。”
霜尽抬头望去，这边的宫墙很高，高到仰到脖子酸痛也望不到边儿。也正因如此，附近才没派守卫。
他是如何翻进来的？难不成，他会飞？
她继续问：“那……你要找谁啊？”
那人温柔一笑：“已经找到了。”
她不明所以，“哦……这样啊，那你现在是准备出去咯？”
“嗯……”他点点头，虽然脸上笑着，却带着一丝悲戚，“若陛下害怕我，我马上就离开。”
说罢转身就要走。
鬼使神差地，霜尽做出了她八年人生中最为荒谬的行动——她竟撒开腿小跑了过去，拉住了那人的衣袖。
——如果他是坏人怎么办？如果他伤害自己怎么办？不知为何，平时一向沉着冷静的她却抛掉了所有的顾虑，只是，不想放这个人走。
“等等！”
“陛下？”
“不，不怕你……”
“真的？”
“嗯……”
见她眼中闪着泪光，那人以为是被吓到了，便蹲下来，与她平视，“陛下，我不是坏人。”
“我知道。”
微风乍起，卷起一场花瓣雨，片片花瓣随风舞动，飘落在父女二人的身上。
*
见到小姑娘的第一眼，莫离就认出来了，她就是尽儿，他的尽儿。
八年前，他在这棵树下，破腹产下的女儿。
那时钻心刻骨的痛依然刻在记忆里，却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她的相貌与夜阑有七八分相像，清丽脱俗，倔强的气质更是如出一辙。眉眼间带着波澜不惊的淡漠，华丽的衣着更衬得她不食人间烟火。
——看来殷枫华没有骗他，八年来，女儿确实被照顾得很好。
他躲在暗处平复了许久，心情才终于平静下来，正考虑着如何现身才能不吓到她时，却先被她发现了。
八年的时间能让当初的小小婴孩成长为初具风采的女帝，却没能在他的身上刻下丝毫的印记。
他仍和当初“死去”时一模一样，脸上甚至没有添一条皱纹。
——只因他已不再是凡人之躯。
他对女儿是愧疚的，自己身为父亲却缺席了她的成长，亦没有资格参与她今后瑰丽壮阔的人生。自己能做的，只有在暗处默默守护她的平安。
现身时，他已经做好了被卫兵抓走的准备，没想到女儿并不讨厌他排斥他，反而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展现出了善意。
血缘的力量果真神奇。
*
霜尽认真作画，莫离则在一旁替她研磨颜料，相对无言。
莫离打破沉默道：“敢问陛下在画什么？”
她有些吃惊，“你看不出来吗？一家三口啊，我爹，我娘，还有我。”
“陛下可曾见过爹娘？”
“没有。”她垂下头，有些消沉，“我娘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我爹也……”
“……”莫离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道：“那……陛下是如何看待他们的，恨他们吗？”
“恨？！”她瞪大双眼，“怎么会？我恨他们作甚，爹娘给了我生命，让我投生在帝王家，我感激他们还来不及呢……只是……”
她望了望远方，黯然道：“有些寂寞罢了……”
说罢，脑海中不禁开始想象，如果有爹娘陪伴在身边，自己该有多幸福。那时，就不似如今这般孤独一人在树下画着父母的肖像，爹爹娘亲会牵着她的手，漫步在花雨之中。
想着想着，父君的形象居然和眼前这个人重叠起来。
她甩甩脑袋，感叹怎会冒出如此荒谬的想象，可那画面却一直停留在脑海，再无法消失。
笔尖在父亲的脸上停留了许久许久，迟迟无法下笔。
她干脆道：“你！过来！”
接着，指了指树下的位置，“站过去看看！”
莫离惊讶于她毋庸置疑的口吻，愣愣地按照她的吩咐，站在了她指定的位置。
见她站在正对面，对着画板的样子，莫离惊道：“等等，陛下……不会是想比着我的样子……”
她一边把莫离的身形比在画纸上，一边答道：“对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画了……你把面具取下来。”
“可……我相貌丑陋，恐怕会吓到您……”
霜尽认真道：“没事的，我不怕。”
犹豫片刻，莫离顺从地取下了左脸上的面具。
烧伤的痕迹，从太阳穴眉根处一直延伸至颧骨，狰狞可怖。
霜尽没说什么，提笔画了起来。
“陛下……”
“别说话，别动。”
“……”
这个人的身形比例放在画纸上刚好合适，作为模特是再好不过的了。
莫离五味杂陈，心中不禁闪过往事幕幕，波澜壮阔。
有花瓣悠悠飘落，他转头，竟似看到了夜阑就站在自己身边，和煦的春光中，她浅浅笑着，雪白的花瓣悄然划过她的脸颊，落在肩膀上。
他禁不住伸出手，欲帮她拂去花瓣，却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无奈放下手，默念着她的名，湿了眼眶。
霜尽不乐意了，“哎，你哭什么。”
“抱歉，有东西进眼睛了……”
他慌忙抬手擦去眼泪。
莫离就这样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画作完成。
她兴冲冲地拿给莫离看：“怎么样？”
他看着画中脸上没有疤痕，头发也是黑色的自己，由衷夸赞道：“不愧是陛下，妙笔生花。”
“嘿嘿嘿。”她显然对这幅画十分满意，“回头我让阿若姑姑裱起来，放在卧房。”
虽不忍分别，但莫离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了，如果被发现了，会很麻烦。
于是他蹲下来，“陛下，我要走了。”
霜尽脸上登时浮现失落之色：“诶？要，要走了吗？”
低下头想了想，从衣带中拿出一枚玉佩，放入他的手中，故作深沉道：“相逢即是缘，这个送给你，就当作相识一场的纪念吧。”
“多谢陛下……”
莫离恭敬接过，妥帖放入怀中。
霜尽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不，不是什么好玉，我出宫玩时，在集市上随手买的……”
他摇摇头，“陛下赠我之物，我一定珍惜。”
又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小香囊，放入她的手中，“这个给您，当作回礼。”
她接过来，那香囊做工精致，布料虽然很旧了，却洗得干干净净，里面的香料也是新放的，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好，我收下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阿若呼唤的声音：“陛下，你在哪？”
她回身向阿若招手，“阿若姑姑，我在这——”
再回过头去，那人已经不见了。
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环顾四周，丝毫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仿佛与那人的相遇，只是她的一场梦。
手中紧握着的香囊，仍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阿若疾步走来，责怪道：“您怎的独自一人在这？太师找了您很久了。”
“我这就去，阿若姑姑，刚才我遇到了一个人。”
“谁啊？”
“不知道，总觉得他很熟悉……”
“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哎呀，我忘记问他的名字了！”
阿若听得云里雾里，“那……他长什么样子？”
——这她倒是清楚。
她展开那副画作，指着上面的人道：“喏，就是他。”
阿若一看，顿时惊呼：“是他……”
“姑姑认识这个人？”
阿若想了想，答道：“不，不认识。”
——既然那人不想现身，就随他去吧。
殷枫华歼灭罪帝有功，成为当朝首辅。
因新帝年幼，暂由首辅代掌朝政，在新帝满十四岁后再归政于她。
宫中有棵果树，之前都是年年结满硕果，可自从七年前冬天，新帝的父君在树下大出血后，果树就再没有发芽，一直是光秃秃的，仿佛失去了生机。人们都说，果树因为吸了太多土壤中的人血，被蕴藏在其中的怨念毒死了。
新帝自从懂事后就很讨厌这种说法，在她心中，父亲的形象是高大的。所以下令不准传谣言诋毁她的父君，违者施以拔舌之刑。
满八岁那年的春天，果树终于发芽了。
嫩绿的新芽点缀在枝头，生机勃勃，似乎能想象到秋天时的硕果累累。
没过多久，叶子上便生出一个个花骨朵，小小的，十分可爱。
又过了几天，盛放出朵朵白色小花。
新帝亦十分高兴，特意来到树下，想画一张全家福。
她没有父母，按照阿若姑姑所言，母亲为了救父亲牺牲了自己，而父亲在生下她没多久后也郁郁而终。
所以她从未见过父亲母亲的样子，只能凭想象去画，先照着实物画下点缀着翠绿嫩芽的果树，再描出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的轮廓。
自己的脸当然好画，据说自己与母亲长得有八分相像，那就把自己的五官等比例放大，画在母亲脸上。
至于父亲……
她犯了难，宫中没多少人见过父亲，殷姑姑和阿若姑姑也对他的事三缄其口，她根本不了解父亲，更别提凭空想象出他的长相了。
据说父亲丰神俊朗，气质非凡，可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几个异性……
正犯愁时，随行的宫女忽然闹肚子，奔茅房去了。
宫中一隅，只剩新帝一人。
她倒也不慌，从小就被太多人围着，她反而更喜欢一人独处。
这时，对面草丛中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人的脚步声。
她瞬间警觉，拔出防身匕首，喝道：“谁在那！”
没有反应。
她继续道：“马上现身！饶你不死！”
高大树木和低矮草丛的阴影中，有一人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是一青年男子，左脚有些跛，年纪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头发却是和年龄不相符的灰白色。
身材高大瘦削，左脸上戴着银制的面具，遮住半张脸。
衣着样式虽不算华贵，布料却能看出是上等的，浆洗的妥妥帖帖。
他谨慎地站在离霜尽十几步开外，满脸堆笑，“抱歉，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个人。”
声音也十分沙哑难听。
霜尽并未动作，打量了那人许久。心里开始犯嘀咕，像这样突然出现在皇宫里的陌生人，只要她大声喊叫，不远处的卫兵就会过来把这个人抓住。
——可不知怎的，她不想这么做。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可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却十分温暖，这暖意如春日的阳光，足以融化她心里的坚冰。她的眼睛涩涩的，甚至从心底涌上一股想扑到他怀中的冲动。
她控制住情绪，清了清嗓子，问道：“找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手指朝上，指了指围墙，“从那里。”
霜尽抬头望去，这边的宫墙很高，高到仰到脖子酸痛也望不到边儿。也正因如此，附近才没派守卫。
他是如何翻进来的？难不成，他会飞？
她继续问：“那……你要找谁啊？”
那人温柔一笑：“已经找到了。”
她不明所以，“哦……这样啊，那你现在是准备出去咯？”
“嗯……”他点点头，虽然脸上笑着，却带着一丝悲戚，“若陛下害怕我，我马上就离开。”
说罢转身就要走。
鬼使神差地，霜尽做出了她八年人生中最为荒谬的行动——她竟撒开腿小跑了过去，拉住了那人的衣袖。
——如果他是坏人怎么办？如果他伤害自己怎么办？不知为何，平时一向沉着冷静的她却抛掉了所有的顾虑，只是，不想放这个人走。
“等等！”
“陛下？”
“不，不怕你……”
“真的？”
“嗯……”
见她眼中闪着泪光，那人以为是被吓到了，便蹲下来，与她平视，“陛下，我不是坏人。”
“我知道。”
微风乍起，卷起一场花瓣雨，片片花瓣随风舞动，飘落在父女二人的身上。
*
见到小姑娘的第一眼，莫离就认出来了，她就是尽儿，他的尽儿。
八年前，他在这棵树下，破腹产下的女儿。
那时钻心刻骨的痛依然刻在记忆里，却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她的相貌与夜阑有七八分相像，清丽脱俗，倔强的气质更是如出一辙。眉眼间带着波澜不惊的淡漠，华丽的衣着更衬得她不食人间烟火。
——看来殷枫华没有骗他，八年来，女儿确实被照顾得很好。
他躲在暗处平复了许久，心情才终于平静下来，正考虑着如何现身才能不吓到她时，却先被她发现了。
八年的时间能让当初的小小婴孩成长为初具风采的女帝，却没能在他的身上刻下丝毫的印记。
他仍和当初“死去”时一模一样，脸上甚至没有添一条皱纹。
——只因他已不再是凡人之躯。
他对女儿是愧疚的，自己身为父亲却缺席了她的成长，亦没有资格参与她今后瑰丽壮阔的人生。自己能做的，只有在暗处默默守护她的平安。
现身时，他已经做好了被卫兵抓走的准备，没想到女儿并不讨厌他排斥他，反而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展现出了善意。
血缘的力量果真神奇。
*
霜尽认真作画，莫离则在一旁替她研磨颜料，相对无言。
莫离打破沉默道：“敢问陛下在画什么？”
她有些吃惊，“你看不出来吗？一家三口啊，我爹，我娘，还有我。”
“陛下可曾见过爹娘？”
“没有。”她垂下头，有些消沉，“我娘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我爹也……”
“……”莫离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道：“那……陛下是如何看待他们的，恨他们吗？”
“恨？！”她瞪大双眼，“怎么会？我恨他们作甚，爹娘给了我生命，让我投生在帝王家，我感激他们还来不及呢……只是……”
她望了望远方，黯然道：“有些寂寞罢了……”
说罢，脑海中不禁开始想象，如果有爹娘陪伴在身边，自己该有多幸福。那时，就不似如今这般孤独一人在树下画着父母的肖像，爹爹娘亲会牵着她的手，漫步在花雨之中。
想着想着，父君的形象居然和眼前这个人重叠起来。
她甩甩脑袋，感叹怎会冒出如此荒谬的想象，可那画面却一直停留在脑海，再无法消失。
笔尖在父亲的脸上停留了许久许久，迟迟无法下笔。
她干脆道：“你！过来！”
接着，指了指树下的位置，“站过去看看！”
莫离惊讶于她毋庸置疑的口吻，愣愣地按照她的吩咐，站在了她指定的位置。
见她站在正对面，对着画板的样子，莫离惊道：“等等，陛下……不会是想比着我的样子……”
她一边把莫离的身形比在画纸上，一边答道：“对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画了……你把面具取下来。”
“可……我相貌丑陋，恐怕会吓到您……”
霜尽认真道：“没事的，我不怕。”
犹豫片刻，莫离顺从地取下了左脸上的面具。
烧伤的痕迹，从太阳穴眉根处一直延伸至颧骨，狰狞可怖。
霜尽没说什么，提笔画了起来。
“陛下……”
“别说话，别动。”
“……”
这个人的身形比例放在画纸上刚好合适，作为模特是再好不过的了。
莫离五味杂陈，心中不禁闪过往事幕幕，波澜壮阔。
有花瓣悠悠飘落，他转头，竟似看到了夜阑就站在自己身边，和煦的春光中，她浅浅笑着，雪白的花瓣悄然划过她的脸颊，落在肩膀上。
他禁不住伸出手，欲帮她拂去花瓣，却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无奈放下手，默念着她的名，湿了眼眶。
霜尽不乐意了，“哎，你哭什么。”
“抱歉，有东西进眼睛了……”
他慌忙抬手擦去眼泪。
莫离就这样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画作完成。
她兴冲冲地拿给莫离看：“怎么样？”
他看着画中脸上没有疤痕，头发也是黑色的自己，由衷夸赞道：“不愧是陛下，妙笔生花。”
“嘿嘿嘿。”她显然对这幅画十分满意，“回头我让阿若姑姑裱起来，放在卧房。”
虽不忍分别，但莫离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了，如果被发现了，会很麻烦。
于是他蹲下来，“陛下，我要走了。”
霜尽脸上登时浮现失落之色：“诶？要，要走了吗？”
低下头想了想，从衣带中拿出一枚玉佩，放入他的手中，故作深沉道：“相逢即是缘，这个送给你，就当作相识一场的纪念吧。”
“多谢陛下……”
莫离恭敬接过，妥帖放入怀中。
霜尽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不，不是什么好玉，我出宫玩时，在集市上随手买的……”
他摇摇头，“陛下赠我之物，我一定珍惜。”
又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小香囊，放入她的手中，“这个给您，当作回礼。”
她接过来，那香囊做工精致，布料虽然很旧了，却洗得干干净净，里面的香料也是新放的，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好，我收下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阿若呼唤的声音：“陛下，你在哪？”
她回身向阿若招手，“阿若姑姑，我在这——”
再回过头去，那人已经不见了。
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环顾四周，丝毫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仿佛与那人的相遇，只是她的一场梦。
手中紧握着的香囊，仍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阿若疾步走来，责怪道：“您怎的独自一人在这？太师找了您很久了。”
“我这就去，阿若姑姑，刚才我遇到了一个人。”
“谁啊？”
“不知道，总觉得他很熟悉……”
“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哎呀，我忘记问他的名字了！”
阿若听得云里雾里，“那……他长什么样子？”
——这她倒是清楚。
她展开那副画作，指着上面的人道：“喏，就是他。”
阿若一看，顿时惊呼：“是他……”
“姑姑认识这个人？”
阿若想了想，答道：“不，不认识。”
——既然那人不想现身，就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