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山里天气多变，很快就阴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环命寻了个能避雨的山洞，把莫离拖了进去。
树林中蜘蛛网异常的多，被雨淋湿后变作一坨一坨的，遮挡视线不说，还会黏在衣服上，取都取不下来。
环命一边咒骂着，一边清理着衣服上的蜘蛛网。
山洞中也布满了蛛网，好在是干的，被她薅掉许多后，终于有了能容身的地方。
艰难生起了火，她就把外衣脱下来烤干，又看了看旁边躺着的人。
他呼吸沉重，湿透的灰白头发粘在脸上，狼狈不堪。
她伸过手去，撩动他侧脸上粘着的一缕头发，让它把伤疤遮盖住，仔细端详，这才发现，若是没有这道疤，这人长得还不错。
脸型流畅，鼻梁高挺，一双温柔的凤目柔和了整张脸的凌厉……
嗯，真好看。
她忽然感觉脸有些发烫，急忙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可视线仍止不住地往那边偏移，他受了伤，湿透的衣服黏在伤口上肯定不好受，还是帮他处理下吧。
于是她轻轻托起他的身子，帮他脱下衣服，发现他身上到处都是各类伤疤，有深有浅，几乎没一块好肉。
她的心里刺痛，这个人的前半生，一定经历过许多她难以想象的痛苦。
撕下衣摆的布料，去外面用雨水沾湿，轻轻擦拭伤口。
擦着擦着，后背上骇人的箭孔，竟慢慢愈合，与此同时，他浑身微微颤抖，眉头紧皱，嘴里漏出低吟。
她看得目瞪口呆，又去看胸口上那处被金钗刺过的地方，与那些箭孔一样，虽然慢，却是肉眼可见的在愈合。
很快，他全身上下，只剩小腹那处伤还在渗血了。
好奇怪，为什么偏偏这处伤无法愈合？
她甩甩脑袋，算了，等他醒了再问吧。
用布条帮他包扎了小腹的伤口，她抱膝坐在他旁边，时不时瞥一眼他被火光照亮的侧脸。
有些昏昏欲睡，意识朦胧间，熟悉的既视感又涌上脑海。
这回，那场景竟无比清晰，好像就是昨日发生的事一般。
——淅淅沥沥的雨声，淡淡的血腥味。那时，也是为了躲避追兵，他抱着她跳下悬崖……后来，二人也如现在这般，藏身山洞，他受了重伤，她为他包扎上药……
“你什么时候上的战场？”
“十三岁。”
往事重现，悲凉涌上心头，她感到鼻子一阵酸涩，就有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为什么……
她好像被另一个人上身般，不受控制地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
还未触碰到时，她的手被一只冰凉的，更大的手掌牢牢握住。
低头，撞进他的泪眼。
她哽咽着，唤出：“阿离……”
“阑儿……”
她闭上眼，俯身去吻他……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交时，她忽然恢复清醒，下意识的以为他要非礼自己，便上手给了他一巴掌。
“登徒子！”
见他一脸懵，这才意识到刚才，好像是自己主动要去亲他的……
瞬间脸红到了耳根，她噌地站起身，背对着他。
“你……你还好吧？”
“嗯，我没事。”
小腹处钻心的疼痛已经缓和了许多，血也止住了。
即使被螭寄生了数百年，当年破腹产女留下的伤口依旧无法完全愈合，每当受伤太重体力不支时，就会崩裂开。
“你肚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是……生孩子时留下的。”
“诶？！”
她转过头，望向他的双眸里全是惊讶——完全看不出来啊。
“孩子的娘亲去哪了？”
他垂目，“她……已经不在了。”
“这，这样……”她接着问：“那孩子呢？”
“也……不在了。”
以伤口的情况来判断，他应该刚生下孩子不久，妻儿居然都死了，这个人……也太惨了吧……
她的心里酸涩不已，禁不住心疼起了他。
——不行，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是娘亲教给她的道理。
她站起身，拍拍土，转头不敢看他，自顾自道：“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咱俩扯平了，就此别过吧。”
他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小声道：“嗯。”
他坐在那，失落中透着无助，像只被主人抛下的大型犬。
她纠结许久，终是心软，“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他摇摇头，“没有。”
“不回家吗？”
“我没有家。”
“……”她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没有家。看来咱们俩同病相怜呢，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做个伴吧？”
“……真的？”
他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泛着波光，完全摆脱了之前的沉寂与黯淡，如同溺水者找到救命稻草。
她点头：“自然是真的。”
雨停了，有一缕阳光射进洞穴。
“天晴了！”她走向洞口，心情也如天气般，雨过天晴。
“莫离，接下来咱们去哪？”
莫离刚想回答，就见洞口处的阳光突然被什么东西遮住，视野陷入一片漆黑。
环命疑惑中转身望去——有只巨大的蜘蛛出现在洞口，八根步足有人手臂那么长。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蜘蛛最前端的步足刺入胸口。
“诶？”
她看着胸口的，长满尖刺的步足，脑子还是懵的，只模糊想着——自己，要死了吗？
蜘蛛粗暴地抽出步足，顺势将她甩到一边。
“阑儿！”
莫离惊呼，疾步奔向她，却在下一瞬间被蜘蛛狠狠扑倒。
这只蜘蛛除了身形巨大以外，长得似乎与寻常蜘蛛一样，不，它的头部，口器的上方，长着一颗人头，许是因时间太久，人头几乎与其他部位融为一体，只能依稀分辨出眼睛鼻子嘴巴。
它用两只步足将莫离按在地上，人头的嘴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血……给我血……”
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古怪难听，不似人语。
边说着边用口器划破他的肩膀，疯狂舔舐吮吸他的血液。
体型异常庞大的怪物，追求螭的鲜血——是师兄制造的苍群吗……没想到竟活到了现在……
他心里担心着夜阑的状况，手中也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尽力速战速决了。
他摆脱蜘蛛的控制，用手将肩膀上的伤口捅得更深，鲜血汩汩冒出。
蜘蛛闻到血液的气味显得更兴奋了，仿佛脑中只剩下吸血的欲望，向他的方向拼命追去。
他在狭窄洞穴中的各个方向跳跃奔逃，吸引蜘蛛横冲直撞，只消一会的工夫，构成洞穴的岩石就摇摇欲坠，即将崩塌。
瞅准到达临界点的最后一刻，莫离抱起环命，在洞穴崩塌前逃离。
苍群被崩塌的岩石埋了个结实，不死也是重伤了。
莫离检查她的伤势，不好，肺被洞穿，不停失血，她撑不了多久了。
不要……
不要啊……
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他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在几百年前就流干了。
为什么？
好不容易重逢了，为什么上天要再一次的夺走她？
为什么要让她再一次死在他的怀中？
这回，他还要等多久？
在这近乎绝望的困境中，萌生了一丝希望——水芜草。
几百年前，水芜草拯救了重病将死的他和腹中的霜尽，这一次，是不是也能救她的命？
事不宜迟，他用布条紧紧缠住她的伤口，减缓失血的速度。
又抢了一匹过往商队的马，不眠不休，整整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终于到达了水芜草生长的深潭。
水潭仍同几百年前那般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周围植物肆意生长，没有任何人类踏足的痕迹，看来麓族人又迁居去其他地方生活了。
怀中的她已是深度昏迷，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快不行了。
他轻柔地将她的身体缓缓放入水潭中，潭底生长的水芜草缓缠绕，包裹她的身体，散发出幽绿色萤光。
他凝视着这光芒，纷乱复杂的心境重归平静，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度睁开双眼时，她静静坐在水潭之中，周身散发着淡淡光芒。
看向他的眼神是那般熟悉，他以为自己几乎忘记，却隐藏在心底深处最柔软角落的，只属于她的眼神。
她唤他“阿离”，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瞬间就将他带回了从前。
——她回来了。
数百年的等待，终将二人引向美好的结局。
命运的红线将二人紧紧缠绕，他们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同时也是注定相杀的神。
尽管前途坎坷，他们仍将携手同行。
环命寻了个能避雨的山洞，把莫离拖了进去。
树林中蜘蛛网异常的多，被雨淋湿后变作一坨一坨的，遮挡视线不说，还会黏在衣服上，取都取不下来。
环命一边咒骂着，一边清理着衣服上的蜘蛛网。
山洞中也布满了蛛网，好在是干的，被她薅掉许多后，终于有了能容身的地方。
艰难生起了火，她就把外衣脱下来烤干，又看了看旁边躺着的人。
他呼吸沉重，湿透的灰白头发粘在脸上，狼狈不堪。
她伸过手去，撩动他侧脸上粘着的一缕头发，让它把伤疤遮盖住，仔细端详，这才发现，若是没有这道疤，这人长得还不错。
脸型流畅，鼻梁高挺，一双温柔的凤目柔和了整张脸的凌厉……
嗯，真好看。
她忽然感觉脸有些发烫，急忙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可视线仍止不住地往那边偏移，他受了伤，湿透的衣服黏在伤口上肯定不好受，还是帮他处理下吧。
于是她轻轻托起他的身子，帮他脱下衣服，发现他身上到处都是各类伤疤，有深有浅，几乎没一块好肉。
她的心里刺痛，这个人的前半生，一定经历过许多她难以想象的痛苦。
撕下衣摆的布料，去外面用雨水沾湿，轻轻擦拭伤口。
擦着擦着，后背上骇人的箭孔，竟慢慢愈合，与此同时，他浑身微微颤抖，眉头紧皱，嘴里漏出低吟。
她看得目瞪口呆，又去看胸口上那处被金钗刺过的地方，与那些箭孔一样，虽然慢，却是肉眼可见的在愈合。
很快，他全身上下，只剩小腹那处伤还在渗血了。
好奇怪，为什么偏偏这处伤无法愈合？
她甩甩脑袋，算了，等他醒了再问吧。
用布条帮他包扎了小腹的伤口，她抱膝坐在他旁边，时不时瞥一眼他被火光照亮的侧脸。
有些昏昏欲睡，意识朦胧间，熟悉的既视感又涌上脑海。
这回，那场景竟无比清晰，好像就是昨日发生的事一般。
——淅淅沥沥的雨声，淡淡的血腥味。那时，也是为了躲避追兵，他抱着她跳下悬崖……后来，二人也如现在这般，藏身山洞，他受了重伤，她为他包扎上药……
“你什么时候上的战场？”
“十三岁。”
往事重现，悲凉涌上心头，她感到鼻子一阵酸涩，就有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为什么……
她好像被另一个人上身般，不受控制地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
还未触碰到时，她的手被一只冰凉的，更大的手掌牢牢握住。
低头，撞进他的泪眼。
她哽咽着，唤出：“阿离……”
“阑儿……”
她闭上眼，俯身去吻他……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交时，她忽然恢复清醒，下意识的以为他要非礼自己，便上手给了他一巴掌。
“登徒子！”
见他一脸懵，这才意识到刚才，好像是自己主动要去亲他的……
瞬间脸红到了耳根，她噌地站起身，背对着他。
“你……你还好吧？”
“嗯，我没事。”
小腹处钻心的疼痛已经缓和了许多，血也止住了。
即使被螭寄生了数百年，当年破腹产女留下的伤口依旧无法完全愈合，每当受伤太重体力不支时，就会崩裂开。
“你肚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是……生孩子时留下的。”
“诶？！”
她转过头，望向他的双眸里全是惊讶——完全看不出来啊。
“孩子的娘亲去哪了？”
他垂目，“她……已经不在了。”
“这，这样……”她接着问：“那孩子呢？”
“也……不在了。”
以伤口的情况来判断，他应该刚生下孩子不久，妻儿居然都死了，这个人……也太惨了吧……
她的心里酸涩不已，禁不住心疼起了他。
——不行，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是娘亲教给她的道理。
她站起身，拍拍土，转头不敢看他，自顾自道：“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咱俩扯平了，就此别过吧。”
他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小声道：“嗯。”
他坐在那，失落中透着无助，像只被主人抛下的大型犬。
她纠结许久，终是心软，“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他摇摇头，“没有。”
“不回家吗？”
“我没有家。”
“……”她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没有家。看来咱们俩同病相怜呢，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做个伴吧？”
“……真的？”
他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泛着波光，完全摆脱了之前的沉寂与黯淡，如同溺水者找到救命稻草。
她点头：“自然是真的。”
雨停了，有一缕阳光射进洞穴。
“天晴了！”她走向洞口，心情也如天气般，雨过天晴。
“莫离，接下来咱们去哪？”
莫离刚想回答，就见洞口处的阳光突然被什么东西遮住，视野陷入一片漆黑。
环命疑惑中转身望去——有只巨大的蜘蛛出现在洞口，八根步足有人手臂那么长。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蜘蛛最前端的步足刺入胸口。
“诶？”
她看着胸口的，长满尖刺的步足，脑子还是懵的，只模糊想着——自己，要死了吗？
蜘蛛粗暴地抽出步足，顺势将她甩到一边。
“阑儿！”
莫离惊呼，疾步奔向她，却在下一瞬间被蜘蛛狠狠扑倒。
这只蜘蛛除了身形巨大以外，长得似乎与寻常蜘蛛一样，不，它的头部，口器的上方，长着一颗人头，许是因时间太久，人头几乎与其他部位融为一体，只能依稀分辨出眼睛鼻子嘴巴。
它用两只步足将莫离按在地上，人头的嘴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血……给我血……”
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古怪难听，不似人语。
边说着边用口器划破他的肩膀，疯狂舔舐吮吸他的血液。
体型异常庞大的怪物，追求螭的鲜血——是师兄制造的苍群吗……没想到竟活到了现在……
他心里担心着夜阑的状况，手中也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尽力速战速决了。
他摆脱蜘蛛的控制，用手将肩膀上的伤口捅得更深，鲜血汩汩冒出。
蜘蛛闻到血液的气味显得更兴奋了，仿佛脑中只剩下吸血的欲望，向他的方向拼命追去。
他在狭窄洞穴中的各个方向跳跃奔逃，吸引蜘蛛横冲直撞，只消一会的工夫，构成洞穴的岩石就摇摇欲坠，即将崩塌。
瞅准到达临界点的最后一刻，莫离抱起环命，在洞穴崩塌前逃离。
苍群被崩塌的岩石埋了个结实，不死也是重伤了。
莫离检查她的伤势，不好，肺被洞穿，不停失血，她撑不了多久了。
不要……
不要啊……
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他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在几百年前就流干了。
为什么？
好不容易重逢了，为什么上天要再一次的夺走她？
为什么要让她再一次死在他的怀中？
这回，他还要等多久？
在这近乎绝望的困境中，萌生了一丝希望——水芜草。
几百年前，水芜草拯救了重病将死的他和腹中的霜尽，这一次，是不是也能救她的命？
事不宜迟，他用布条紧紧缠住她的伤口，减缓失血的速度。
又抢了一匹过往商队的马，不眠不休，整整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终于到达了水芜草生长的深潭。
水潭仍同几百年前那般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周围植物肆意生长，没有任何人类踏足的痕迹，看来麓族人又迁居去其他地方生活了。
怀中的她已是深度昏迷，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快不行了。
他轻柔地将她的身体缓缓放入水潭中，潭底生长的水芜草缓缠绕，包裹她的身体，散发出幽绿色萤光。
他凝视着这光芒，纷乱复杂的心境重归平静，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度睁开双眼时，她静静坐在水潭之中，周身散发着淡淡光芒。
看向他的眼神是那般熟悉，他以为自己几乎忘记，却隐藏在心底深处最柔软角落的，只属于她的眼神。
她唤他“阿离”，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瞬间就将他带回了从前。
——她回来了。
数百年的等待，终将二人引向美好的结局。
命运的红线将二人紧紧缠绕，他们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同时也是注定相杀的神。
尽管前途坎坷，他们仍将携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