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下的窒息案（1）
叶斯语的年假并没有旅游和露营，她带着女儿回了帝都。
他父亲叶哲平虽已退休，又被返聘回学校，继续教授法医学课程。得知叶斯语要带着外孙女回来，叶教授一下了课就忙着买菜做饭，做了一桌子女儿和外孙女喜欢的菜。
“红烧肉诶！”叶安晓筱欢天喜地地坐上桌，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红烧肉，却是先夹到了叶哲平碗里。
叶斯语夸了女儿两句，也往父亲碗里夹了一块肉，然后自己也夹了一块红烧肉尝了尝，突然起身去了厨房，片刻之后回到饭厅问叶哲平：“爸，你做红烧肉又放的是冰糖，我不是给你买木糖醇了吗？你为什么还是放冰糖？”
叶哲平有些没底气地笑道：“主要是我觉得红烧肉不放冰糖就没了灵魂，放心吧我也没放多少。”
“没放多少还这么甜？你血糖一直控制不好，还放这么多糖？”
“我平时几乎都不做红烧肉的，这不是小小爱吃嘛我才……”叶哲平表态，“下次我保证用木糖醇。”
叶安晓筱突然放下筷子：“妈妈我要拉臭臭。”
“去吧去吧。”叶斯语看看女儿进了卫生间，转头又扒了一口饭，说，“爸，你还记得安修吗？”
“安修？我当然记得了。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他空降到我们刑侦大队当大队长了。”
“啊？”一向沉稳的叶教授惊愕片刻之后抛出一连串问题，“他回国了？什么时候回的？他怎么会跑到太城去的？哎呦他不会是专门去找你的吧？你们是不是一直还有联系……”
“我们没联系过，所以我刚看到他的时候也像你现在这样吃惊。”叶斯语边吃边说，“他能力还是很在线，刚来不到18小时就破了一桩坠楼案。”
“他的能力是很让人放心的，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你的打算。”叶哲平说，“小小的事儿你打算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呢？”
“小小的事儿以后再说吧，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啊，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叶斯语说，“我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叶哲平沉默片刻，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单身，没孩子，又想找你重归于好，你还会考虑吗？”
叶斯语咽下嘴里那口菜：“我应该不会考虑的。”
叶哲平放下筷子，使劲点头：“嗯，这就对了！凭什么他想离婚就离婚，他想复合就复合？”
叶斯语犹豫片刻，问：“万一他死缠烂打，万一我又被他打动了呢？”
叶哲平愣了愣，依然点头：“那我尊重我闺女，我闺女开心最重要。”
叶斯语也愣住了，片刻之后又夹了一筷子菜给父亲：“我开玩笑呢，我跟安修早就是过去式了……”
“有小小在，你跟他也不可能完全是过去式的。”叶哲平道。
叶斯语无言以对。
叶哲平拍拍她：“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如果实在是没法共处，看看需不需要调个分局？”
说话间叶安晓筱回来了，父女俩默契地闭了嘴。
***************
安修站在自己办公桌前，往杯子里放一些末末。
胡宇涛敲门进来：“安队，有你的快递。”
“好，放沙发旁边地上就行。”安修端着杯子转身去饮水机旁边，“哟，来了这么久居然忘了开饮水机。”他按开了饮水机的开关。
胡宇涛说：“安队您泡茶是吧？我去茶水间给您接热水吧。”
安修顺手把杯子递过去：“谢谢啊，接小半杯就行。”
“客气啥。”胡宇涛应了一句，接过杯子之后一看，问，“这是茶叶末吗？”
“算是药吧。”安修道，突然叫住他，“哎小胡。”
胡宇涛站定回头：“嗯？”
“叶医生还没休完年假是吧？”安修问。
“休完了，说是今天就要回来上班。”
安修微微点头：“哦，对了，我也刚来没几天，想给大家买点小礼物，如果有孩子的，想给孩子也买点。我听说叶医生有个女儿，但不知道她家女儿多大了，买礼物嘛，总要买点适合孩子年龄的。”
胡宇涛回答：“四五岁吧。”
安修追问：“那到底四岁还是五岁呢？四岁女孩和五岁女孩喜欢的东西可能就不一样了。”
胡宇涛端着杯子陷入了思考。
“没事，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胡宇涛说：“我去问问老大不就知道了吗？”
“先别让她知道。”安修先是秒拒，顿了顿又说，“我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嘛。”
胡宇涛又想了想：“应该是刚四岁整。”
“你确定？”
胡宇涛点头：“我记得老大提过一次，说她刚出了月子就调到我们分局了，要这么推算的话，孩子应该刚满四岁。”
安修眼神暗了暗：“好，我知道了。”
“那我去给您接水去了。”
茶水间里，胡宇涛正弯腰接水，叶斯语也拿着一个杯子凑近，问他：“你新换的杯子啊？”
胡宇涛回头：“老大你回来了？”
“我不在这几天，你都不记得订水是吧？我回法医科一看饮水机里滴水没有，只能过来蹭点水了。”叶斯语说着又问他，“你什么时候换杯子了？我送给你的那个呢？”
“我没换啊。”胡宇涛看看饮水机处的杯子，“哦，这是安队的杯子，我帮他接个水。
叶斯语盯着那个可以提醒喝水的杯子，怔在了原地，脑子里浮现出过去的画面。
{叶斯语：这个杯子送给你，可以定时提醒你喝水的，免得你一天到晚总不记得喝水。}
{安修：好啊，谢谢，我就当是你在随时提醒我喝水了。}
胡宇涛接完水，转身一看她还在发愣，叫了两声：“老大，老大？”
叶斯语回过神来：“嗯？”
“我接完了，你也赶紧接啊。”
“安队这泡的什么东西啊？味道闻着怪怪的。”叶斯语问。
“他说是药。”
叶斯语挥挥手：“哦，好，你先走吧。”
等她接了水回法医科办公室的时候，胡宇涛又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茶水壶出门，跟她说：“老大我去那边接点水给你冲咖啡啊，我订的水也快到了。”
不一会儿他就端着水壶回来，拿了叶斯语的咖啡杯，给她冲好咖啡之后殷勤地递到她面前：“老大，好几天不见，还挺想你的，哦，知道你今天上班，咖啡杯我提前洗过了。”
“谢谢。”叶斯语接过咖啡杯，“无事献殷勤，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胡宇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怎么还是被你一眼看穿了？我就是想，今天下午我能不能早点下班？就早一丢丢就行。”
“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我女朋友今天生日，我得陪她过，她父母也在，我就想早点过去，想给她爸妈留个好印象吧，不然下班了再走，又赶上高峰期堵得要死……”
“行你早点走吧。”叶斯语说，“这咖啡闻起来怎么不一样了？”
“这你都能闻出来？”胡宇涛继续嘿嘿道，“你那盒咖啡里剩的那几条都被我喝了，我又买的，也是特浓的啊，哪儿不一样了？”
“你买的肯定不是一个牌子。”
“老大你鼻子真好使。”胡宇涛说，“安队鼻子更灵，跟狗鼻子似的。”
“哦是吗？”叶斯语淡淡应道，“你怎么知道？”
胡宇涛说：“我经常给安队带快递，有一天我进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开始回忆当时的场景。
胡宇涛进门送快递的时候，安修正拉开椅子，弯腰埋头在办公桌下边找东西。
听到动静，安修没回头也没抬头，直接就说：“小胡你来得正好，用你的手机帮我打一下手电。”
“好嘞。安队你的快递，我给你放地上了啊。”胡宇涛放下快递，摸出手机打开手电，“你找什么呢？”
安修哈哈一笑：“我早餐的包子，刚咬了两口，接了个电话要找份文件，结果不小心把包子碰到桌子底下了，捡起来一看，只有皮儿，馅儿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胡宇涛也跟着笑：“看得见吗？要不我去拿扫帚把桌子底下扫一下。”
“也行，我是怕找不到的话，那个馅儿会臭了。”安修抬手一指，“扫帚在那角落里。”
胡宇涛去拿了扫帚：“安队，你怎么看都不看就知道是我进来了？是不是因为我经常帮你拿快递，你就习惯了这个点儿进来的都是我？”
安修道：“又不止你一个人帮我拿快递啊，队里帮我拿过快递的人多了。”
“也是。那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安修说：“凭你身上的味道。”
“我身上的味道？”胡宇涛揪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又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腋下，“我身上什么味道？”
“准确说是你衣服上的味道。你衣服上有很明显的那种衣物香水，或者叫留香珠的味道。整个刑侦大队只有你和叶医生衣服上有这种味道。但你进来时那个脚步显然不是叶医生。”
胡宇涛一边拖开桌子底下的小文件柜一边笑：“这么大老远你都能闻出来？”
“你的那个留香珠应该也是叶医生给你的吧？”
“对，哎看到那个小肉馅儿了。”胡宇涛他把肉馅扫出来，“我们当法医的，永远都觉得自己身上有尸体味儿，是怎么洗衣服怎么洗澡都去不掉的。所以老大就喜欢洗衣服的时候加点那个留香珠，就觉得那个比较持久的香味儿能盖住衣服上其他的异味。她每次买留香珠的时候都会多买一瓶给我。”
“怪不得呢。”安修笑道，“所以你们每次的香型都是一样的。”
“你连每一种香型都能闻出来？”胡宇涛惊诧发问。
“嗯，狗鼻子。”
……
叶斯语听完胡宇涛的话，下意识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袖子上的味道，沉默不语。
郑旗敲门进来：“叶医生，又有案子了。”
“什么情况？”叶斯语站起来问。
胡宇涛已经麻溜地去准备勘察箱了。
郑旗说：“有个叫摩尔空间的公寓顶层发现一具男尸。”
“具体说说吧。”
郑旗道：“那个公寓顶层有不少业主反映其中有一套房子里有异味传出，物业打电话联系业主，业主说是租户在住，但租户一直联系不上，每次上门家里也总是没人，就找了居委会和社区民警现场作证，把门锁撬开了。结果发现地上躺了一具男尸，都腐烂了。据社区民警说，死者是个年轻男性，头套塑料袋，颈部用胶带将塑料袋缠紧了，身上穿的是女仆装，偏性感的那种女仆装，腿上还套了黑丝。他说像是性窒息身亡，但也不敢轻易下结论啊。”
胡宇涛拎着勘察箱过来说：“我这听着也觉得像是性窒息，自己玩脱了。”
“光觉得像有用吗？”叶斯语说，“走，先去现场看看。”
第2案
安修前脚刚带叶斯语等一行人进了现场，后脚就冲进一旁的卫生间拽开口罩开始呕吐。
郑旗招呼着：“小亮儿、成林你们该干嘛干嘛。”
刘义明也径直往里走：“我先忙我的了。”
叶斯语也示意胡宇涛：“你先上。”
郑旗扭头看了看卫生间里的安修，跟叶斯语说：“安队以前在特警队应该没有体会过这种腐尸的味儿，以后慢慢就会习惯了。”摸了摸身上说：“我纸巾和湿巾好像落车上了。”
叶斯语道：“我这儿有。”
她跟进了没有关门的卫生间，给蹲在马桶边的安修递了一张纸巾。
安修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迅速冲了马桶，这才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谢谢啊。”
“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关于现场，关于尸体，什么味道都不带怕的。”
安修将纸巾扔到垃圾桶，起身道：“谁还没有过年少轻狂爱吹牛的时候？”
“可你当年选修法医课的时候，课上也制造模拟过各种气味，有的比这还恶心得多，你确实都面不改色没有反应啊，但你现在脸都白了。”叶斯语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漱漱口吧。”
安修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水，喝了两口漱了漱口：“你也知道那是当年了，太久没闻到过这种味道了。”他想拧开水龙头洗手，又停住：“我还是别碰这水龙头了，你有湿巾吗？”
“有。”叶斯语摸出湿巾，打开抽了一张给他，“你……在特警队受的伤是不是留后遗症了？”
安修擦手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我受过伤？”
叶斯语突然心虚：“我听他们说的……说你滴酒不沾是因为刚做完手术没多久……”
安修微微愣了愣神：“可我好像只提到过手术，并没有提到受伤，更没有说是在特警队受的伤。”
“是吗？”叶斯语脸越来越红，“那我也忘了我是在哪儿听说的了。”
安修抿唇道：“林局说的吧？就一点儿小伤而已，他怎么一回来就到处说？”
叶斯语埋着头出了卫生间：“我去看看现场。”
安修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唇。
他的详细情况只有林局知道，但林局绝不是那种多嘴的人，一定是叶斯语主动去问，林局才大概透露了一点。
他把湿巾往纸篓里一扔，环视了一圈，也走出了卫生间。
这其实是个开间，一进门就能把整套房子一览无余，但因为层高有四米多，其中一半可以多加一层，做成了类似loft的格局。二楼面积不大，还有个天窗，天窗下正对着一张大床。
死者躺在大床正中间，腐烂程度已经比较严重，身上和床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蛆虫。
安修皱着眉头捏着鼻子绕了过去：“不行，我得离远点。”他站得远远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环顾四周，最后抬头望着天窗：“天窗你们检查了吗？”
许岩亮和刘义明异口同声：“还没有呢。”
“天窗也需要特别注意啊。”
刘义明说：“我是想爬上去检查来着，还没找着梯子。”
“没梯子？不可能啊，再好好找找。”安修继续盯着天窗，“就算是电动天窗，也得有遥控啊，而且这明显也不是电动的。”
许岩亮应道：“好嘞，我正在找。”
安修蹙紧眉头再次环顾了现场好几圈，伸手在自己胸口和上腹来回抚了抚，跟众人说：“我先下楼，去车里等你们。”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
叶斯语正和胡宇涛在床边弯着腰检查尸体，此时抬头有些担忧地目送安修下了楼。
刘义明道：“像安队这样闻不了腐尸味儿的，以后有这种案子他是不是就没法上一线了？”
郑旗说：“他也不用次次一线啊，就运筹帷幄掌控大局就行了。”
***********
询问室内，40多岁的女房东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我这房子租给他已经三年了，他事儿少，也没拖欠过房租，每次都是在该给的时候就主动把房租转我微信了，我想着他也痛快，都没给他涨过房租，谁能想到会出这事儿啊？他倒是追求刺激刺激到地底下去了，我这房子可怎么办啊？早知道我就不该跟他续租的，看着老老实实一孩子怎么就……”
安修正色道：“郭俊霖的死因要以我们的调查结果为准。”
女房东哭道：“还调查什么啊？他不就是自己玩那个啥结果把自己玩死了吗？警官你们可要帮帮我啊，好好的房子租给他，结果出了这糟心事，以后谁还敢租我这套房子啊？我的损失怎么办啊？警官你说谁来负责我的损失……”
安修问：“你怎么这么肯定他是自己玩死的？”
他父亲叶哲平虽已退休，又被返聘回学校，继续教授法医学课程。得知叶斯语要带着外孙女回来，叶教授一下了课就忙着买菜做饭，做了一桌子女儿和外孙女喜欢的菜。
“红烧肉诶！”叶安晓筱欢天喜地地坐上桌，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红烧肉，却是先夹到了叶哲平碗里。
叶斯语夸了女儿两句，也往父亲碗里夹了一块肉，然后自己也夹了一块红烧肉尝了尝，突然起身去了厨房，片刻之后回到饭厅问叶哲平：“爸，你做红烧肉又放的是冰糖，我不是给你买木糖醇了吗？你为什么还是放冰糖？”
叶哲平有些没底气地笑道：“主要是我觉得红烧肉不放冰糖就没了灵魂，放心吧我也没放多少。”
“没放多少还这么甜？你血糖一直控制不好，还放这么多糖？”
“我平时几乎都不做红烧肉的，这不是小小爱吃嘛我才……”叶哲平表态，“下次我保证用木糖醇。”
叶安晓筱突然放下筷子：“妈妈我要拉臭臭。”
“去吧去吧。”叶斯语看看女儿进了卫生间，转头又扒了一口饭，说，“爸，你还记得安修吗？”
“安修？我当然记得了。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他空降到我们刑侦大队当大队长了。”
“啊？”一向沉稳的叶教授惊愕片刻之后抛出一连串问题，“他回国了？什么时候回的？他怎么会跑到太城去的？哎呦他不会是专门去找你的吧？你们是不是一直还有联系……”
“我们没联系过，所以我刚看到他的时候也像你现在这样吃惊。”叶斯语边吃边说，“他能力还是很在线，刚来不到18小时就破了一桩坠楼案。”
“他的能力是很让人放心的，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你的打算。”叶哲平说，“小小的事儿你打算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呢？”
“小小的事儿以后再说吧，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啊，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叶斯语说，“我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叶哲平沉默片刻，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单身，没孩子，又想找你重归于好，你还会考虑吗？”
叶斯语咽下嘴里那口菜：“我应该不会考虑的。”
叶哲平放下筷子，使劲点头：“嗯，这就对了！凭什么他想离婚就离婚，他想复合就复合？”
叶斯语犹豫片刻，问：“万一他死缠烂打，万一我又被他打动了呢？”
叶哲平愣了愣，依然点头：“那我尊重我闺女，我闺女开心最重要。”
叶斯语也愣住了，片刻之后又夹了一筷子菜给父亲：“我开玩笑呢，我跟安修早就是过去式了……”
“有小小在，你跟他也不可能完全是过去式的。”叶哲平道。
叶斯语无言以对。
叶哲平拍拍她：“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如果实在是没法共处，看看需不需要调个分局？”
说话间叶安晓筱回来了，父女俩默契地闭了嘴。
***************
安修站在自己办公桌前，往杯子里放一些末末。
胡宇涛敲门进来：“安队，有你的快递。”
“好，放沙发旁边地上就行。”安修端着杯子转身去饮水机旁边，“哟，来了这么久居然忘了开饮水机。”他按开了饮水机的开关。
胡宇涛说：“安队您泡茶是吧？我去茶水间给您接热水吧。”
安修顺手把杯子递过去：“谢谢啊，接小半杯就行。”
“客气啥。”胡宇涛应了一句，接过杯子之后一看，问，“这是茶叶末吗？”
“算是药吧。”安修道，突然叫住他，“哎小胡。”
胡宇涛站定回头：“嗯？”
“叶医生还没休完年假是吧？”安修问。
“休完了，说是今天就要回来上班。”
安修微微点头：“哦，对了，我也刚来没几天，想给大家买点小礼物，如果有孩子的，想给孩子也买点。我听说叶医生有个女儿，但不知道她家女儿多大了，买礼物嘛，总要买点适合孩子年龄的。”
胡宇涛回答：“四五岁吧。”
安修追问：“那到底四岁还是五岁呢？四岁女孩和五岁女孩喜欢的东西可能就不一样了。”
胡宇涛端着杯子陷入了思考。
“没事，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胡宇涛说：“我去问问老大不就知道了吗？”
“先别让她知道。”安修先是秒拒，顿了顿又说，“我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嘛。”
胡宇涛又想了想：“应该是刚四岁整。”
“你确定？”
胡宇涛点头：“我记得老大提过一次，说她刚出了月子就调到我们分局了，要这么推算的话，孩子应该刚满四岁。”
安修眼神暗了暗：“好，我知道了。”
“那我去给您接水去了。”
茶水间里，胡宇涛正弯腰接水，叶斯语也拿着一个杯子凑近，问他：“你新换的杯子啊？”
胡宇涛回头：“老大你回来了？”
“我不在这几天，你都不记得订水是吧？我回法医科一看饮水机里滴水没有，只能过来蹭点水了。”叶斯语说着又问他，“你什么时候换杯子了？我送给你的那个呢？”
“我没换啊。”胡宇涛看看饮水机处的杯子，“哦，这是安队的杯子，我帮他接个水。
叶斯语盯着那个可以提醒喝水的杯子，怔在了原地，脑子里浮现出过去的画面。
{叶斯语：这个杯子送给你，可以定时提醒你喝水的，免得你一天到晚总不记得喝水。}
{安修：好啊，谢谢，我就当是你在随时提醒我喝水了。}
胡宇涛接完水，转身一看她还在发愣，叫了两声：“老大，老大？”
叶斯语回过神来：“嗯？”
“我接完了，你也赶紧接啊。”
“安队这泡的什么东西啊？味道闻着怪怪的。”叶斯语问。
“他说是药。”
叶斯语挥挥手：“哦，好，你先走吧。”
等她接了水回法医科办公室的时候，胡宇涛又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茶水壶出门，跟她说：“老大我去那边接点水给你冲咖啡啊，我订的水也快到了。”
不一会儿他就端着水壶回来，拿了叶斯语的咖啡杯，给她冲好咖啡之后殷勤地递到她面前：“老大，好几天不见，还挺想你的，哦，知道你今天上班，咖啡杯我提前洗过了。”
“谢谢。”叶斯语接过咖啡杯，“无事献殷勤，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胡宇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怎么还是被你一眼看穿了？我就是想，今天下午我能不能早点下班？就早一丢丢就行。”
“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我女朋友今天生日，我得陪她过，她父母也在，我就想早点过去，想给她爸妈留个好印象吧，不然下班了再走，又赶上高峰期堵得要死……”
“行你早点走吧。”叶斯语说，“这咖啡闻起来怎么不一样了？”
“这你都能闻出来？”胡宇涛继续嘿嘿道，“你那盒咖啡里剩的那几条都被我喝了，我又买的，也是特浓的啊，哪儿不一样了？”
“你买的肯定不是一个牌子。”
“老大你鼻子真好使。”胡宇涛说，“安队鼻子更灵，跟狗鼻子似的。”
“哦是吗？”叶斯语淡淡应道，“你怎么知道？”
胡宇涛说：“我经常给安队带快递，有一天我进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开始回忆当时的场景。
胡宇涛进门送快递的时候，安修正拉开椅子，弯腰埋头在办公桌下边找东西。
听到动静，安修没回头也没抬头，直接就说：“小胡你来得正好，用你的手机帮我打一下手电。”
“好嘞。安队你的快递，我给你放地上了啊。”胡宇涛放下快递，摸出手机打开手电，“你找什么呢？”
安修哈哈一笑：“我早餐的包子，刚咬了两口，接了个电话要找份文件，结果不小心把包子碰到桌子底下了，捡起来一看，只有皮儿，馅儿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胡宇涛也跟着笑：“看得见吗？要不我去拿扫帚把桌子底下扫一下。”
“也行，我是怕找不到的话，那个馅儿会臭了。”安修抬手一指，“扫帚在那角落里。”
胡宇涛去拿了扫帚：“安队，你怎么看都不看就知道是我进来了？是不是因为我经常帮你拿快递，你就习惯了这个点儿进来的都是我？”
安修道：“又不止你一个人帮我拿快递啊，队里帮我拿过快递的人多了。”
“也是。那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安修说：“凭你身上的味道。”
“我身上的味道？”胡宇涛揪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又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腋下，“我身上什么味道？”
“准确说是你衣服上的味道。你衣服上有很明显的那种衣物香水，或者叫留香珠的味道。整个刑侦大队只有你和叶医生衣服上有这种味道。但你进来时那个脚步显然不是叶医生。”
胡宇涛一边拖开桌子底下的小文件柜一边笑：“这么大老远你都能闻出来？”
“你的那个留香珠应该也是叶医生给你的吧？”
“对，哎看到那个小肉馅儿了。”胡宇涛他把肉馅扫出来，“我们当法医的，永远都觉得自己身上有尸体味儿，是怎么洗衣服怎么洗澡都去不掉的。所以老大就喜欢洗衣服的时候加点那个留香珠，就觉得那个比较持久的香味儿能盖住衣服上其他的异味。她每次买留香珠的时候都会多买一瓶给我。”
“怪不得呢。”安修笑道，“所以你们每次的香型都是一样的。”
“你连每一种香型都能闻出来？”胡宇涛惊诧发问。
“嗯，狗鼻子。”
……
叶斯语听完胡宇涛的话，下意识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袖子上的味道，沉默不语。
郑旗敲门进来：“叶医生，又有案子了。”
“什么情况？”叶斯语站起来问。
胡宇涛已经麻溜地去准备勘察箱了。
郑旗说：“有个叫摩尔空间的公寓顶层发现一具男尸。”
“具体说说吧。”
郑旗道：“那个公寓顶层有不少业主反映其中有一套房子里有异味传出，物业打电话联系业主，业主说是租户在住，但租户一直联系不上，每次上门家里也总是没人，就找了居委会和社区民警现场作证，把门锁撬开了。结果发现地上躺了一具男尸，都腐烂了。据社区民警说，死者是个年轻男性，头套塑料袋，颈部用胶带将塑料袋缠紧了，身上穿的是女仆装，偏性感的那种女仆装，腿上还套了黑丝。他说像是性窒息身亡，但也不敢轻易下结论啊。”
胡宇涛拎着勘察箱过来说：“我这听着也觉得像是性窒息，自己玩脱了。”
“光觉得像有用吗？”叶斯语说，“走，先去现场看看。”
第2案
安修前脚刚带叶斯语等一行人进了现场，后脚就冲进一旁的卫生间拽开口罩开始呕吐。
郑旗招呼着：“小亮儿、成林你们该干嘛干嘛。”
刘义明也径直往里走：“我先忙我的了。”
叶斯语也示意胡宇涛：“你先上。”
郑旗扭头看了看卫生间里的安修，跟叶斯语说：“安队以前在特警队应该没有体会过这种腐尸的味儿，以后慢慢就会习惯了。”摸了摸身上说：“我纸巾和湿巾好像落车上了。”
叶斯语道：“我这儿有。”
她跟进了没有关门的卫生间，给蹲在马桶边的安修递了一张纸巾。
安修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迅速冲了马桶，这才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谢谢啊。”
“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关于现场，关于尸体，什么味道都不带怕的。”
安修将纸巾扔到垃圾桶，起身道：“谁还没有过年少轻狂爱吹牛的时候？”
“可你当年选修法医课的时候，课上也制造模拟过各种气味，有的比这还恶心得多，你确实都面不改色没有反应啊，但你现在脸都白了。”叶斯语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漱漱口吧。”
安修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水，喝了两口漱了漱口：“你也知道那是当年了，太久没闻到过这种味道了。”他想拧开水龙头洗手，又停住：“我还是别碰这水龙头了，你有湿巾吗？”
“有。”叶斯语摸出湿巾，打开抽了一张给他，“你……在特警队受的伤是不是留后遗症了？”
安修擦手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我受过伤？”
叶斯语突然心虚：“我听他们说的……说你滴酒不沾是因为刚做完手术没多久……”
安修微微愣了愣神：“可我好像只提到过手术，并没有提到受伤，更没有说是在特警队受的伤。”
“是吗？”叶斯语脸越来越红，“那我也忘了我是在哪儿听说的了。”
安修抿唇道：“林局说的吧？就一点儿小伤而已，他怎么一回来就到处说？”
叶斯语埋着头出了卫生间：“我去看看现场。”
安修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唇。
他的详细情况只有林局知道，但林局绝不是那种多嘴的人，一定是叶斯语主动去问，林局才大概透露了一点。
他把湿巾往纸篓里一扔，环视了一圈，也走出了卫生间。
这其实是个开间，一进门就能把整套房子一览无余，但因为层高有四米多，其中一半可以多加一层，做成了类似loft的格局。二楼面积不大，还有个天窗，天窗下正对着一张大床。
死者躺在大床正中间，腐烂程度已经比较严重，身上和床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蛆虫。
安修皱着眉头捏着鼻子绕了过去：“不行，我得离远点。”他站得远远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环顾四周，最后抬头望着天窗：“天窗你们检查了吗？”
许岩亮和刘义明异口同声：“还没有呢。”
“天窗也需要特别注意啊。”
刘义明说：“我是想爬上去检查来着，还没找着梯子。”
“没梯子？不可能啊，再好好找找。”安修继续盯着天窗，“就算是电动天窗，也得有遥控啊，而且这明显也不是电动的。”
许岩亮应道：“好嘞，我正在找。”
安修蹙紧眉头再次环顾了现场好几圈，伸手在自己胸口和上腹来回抚了抚，跟众人说：“我先下楼，去车里等你们。”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
叶斯语正和胡宇涛在床边弯着腰检查尸体，此时抬头有些担忧地目送安修下了楼。
刘义明道：“像安队这样闻不了腐尸味儿的，以后有这种案子他是不是就没法上一线了？”
郑旗说：“他也不用次次一线啊，就运筹帷幄掌控大局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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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室内，40多岁的女房东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我这房子租给他已经三年了，他事儿少，也没拖欠过房租，每次都是在该给的时候就主动把房租转我微信了，我想着他也痛快，都没给他涨过房租，谁能想到会出这事儿啊？他倒是追求刺激刺激到地底下去了，我这房子可怎么办啊？早知道我就不该跟他续租的，看着老老实实一孩子怎么就……”
安修正色道：“郭俊霖的死因要以我们的调查结果为准。”
女房东哭道：“还调查什么啊？他不就是自己玩那个啥结果把自己玩死了吗？警官你们可要帮帮我啊，好好的房子租给他，结果出了这糟心事，以后谁还敢租我这套房子啊？我的损失怎么办啊？警官你说谁来负责我的损失……”
安修问：“你怎么这么肯定他是自己玩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