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羡打定主意不再开口就真的一个字都不再透露,督促着岑以眠吃完了整整一碗面才心满意足。

    老板见两人碗里面汤见底,走过来说:“本店可以免费续面哈,管饱!”

    岑以眠平时饭量也不大,今天能吃完整整一碗甚至连汤都喝光,一来是陈羡一直盯着她不让她剩饭,还一个原因就是今天拍摄任务多中午根本没怎么吃东西,早就饿过劲了。

    她突然后知后觉,陈羡该不会是看出来自己饿了一天肚子又知道她胃不好,所以才带她来吃面的?

    出了面馆岑以眠发现这里离招待所不远,感觉肚子里那一大碗面实在是罪恶,于是提议道:“走一会儿吧?”

    “好。”

    安静了两分钟,岑以眠继续挑起饭前的话题:“你还没有说许站长为什么会离开平城。”

    陈羡将岑以眠拽到右手边让她走在里面,幽幽开口:“因为他背信弃义。”

    “你说过他是蘸人血馒头的畜生?”

    那时候他年少轻狂血气方刚,骂起人来也是咄咄逼人,陈羡笑了两声:“又是韩东阳说的。”

    “谁让你什么都不说的。”

    “这就太冤枉我了。”陈羡两步并做一步绕到岑以眠面前,两个人站定,他上身前倾和岑以眠贴近了许多,“明明是某个别扭的小姑娘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

    他的声音赤诚又动听,混合着夜晚路边的灯光,暖进人心:“只要是你问,我定不会有所保留。”

    这话太具有迷惑性,勾的岑以眠差点脱口而出想问上一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接近我资助我,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是否全部出于对我父亲的愧疚,这其中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爱意?

    话堵在喉咙,翻腾数次,还是咽了回去。

    岑以眠推开他继续往前走,等陈羡追上来和她并肩后:“我想知道。”想知道你的过去,知晓你的疼你的伤。

    陈羡点头:“好,全都告诉你。”

    绾廷尉出事之后,站里联合海上救援队在那片海域以及方圆几海里展开搜救,但是由于海是流动的这中间又耽搁了些时间,想捕捞一个人实在是难上加难,几乎是不能完成的任务。

    陈羡回了港口完成引航下了船,第一时间就让韩东阳去通知了老站长,邮轮上的缆绳崩断这种事故非同小可,离开船舶之前他偷偷检查了事故现场,发现这种材质的缆绳强度很低,明显不符合规定所要求的。

    出事邮轮被强制扣留在港口,而且当时天色已晚,等次日老站长带着相关部门的人来调查时,那崩断的缆绳不知被谁神不知鬼不觉地掉了包,那哪还是昨天他看到的劣质缆绳。

    “这不可能。”陈羡只觉得一阵窒息,空气中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狠狠勒住他的喉咙,并嘲笑他的无能。

    时至今日陈羡再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依旧会有窒息感,可这一次他的身边不再空无一人,一只温凉的手像只泥鳅一样滑进他的掌心,用力攥住他试图给他一些力量。

    “可怜我啊?”陈羡笑了一声,不等她回答又说,“那就多可怜一下我吧。”

    岑以眠没回应他,只是问:“然后呢?这和许站长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做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

    原本陈羡只是断定外轮船长他们内部的猫腻,但是却没想到被他撞见许皓翔跟他们私下里有交涉,尤其是许皓翔的那句“一切包在我身上”,以及过了不到两个月这人突然高升离开了引航站。

    “所以是许皓翔这个人帮他们偷梁换柱躲过了检查,然后交换条件就是光明前途?可是一个外国船长,他怎么能够在我们的土地上有这么大本事?”

    岑以眠在听完之后连带着对许皓翔的称呼都变了,这种人不配当站长,他也不配在这个伟大的岗位上和这些人一起并肩而行。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招待所楼下,原本温凉的手在陈羡的包裹下,掌心出了一层薄汗,他们竟一直牵着手走了一路。

    岑以眠挣脱开陈羡的手,冷空气将潮湿的手心吹干重新变得冰凉,陈羡微微垂眸注意到她搓手指的小动作,然后偷偷勾起嘴角心里很是愉悦。

    “真正能帮他的不是外国船长,而是船舶零件公司背后的集团股东,这些年淮哥也在暗中调查,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苦于没有实际证据。”

    讲完这些陈羡的表情变得轻松许多,陈年往事犹如一座五指山把他困住,而岑以眠就是解救他的那道符咒。

    “陈羡。”岑以眠抿了下嘴,语气平平但坚定无比,“我会帮你,帮廷尉哥,我们一起让真相公之于众。”

    很多年前,有个男人也对他说过相似的话。

    “陈羡,老师陪着你。”

    “臭小子,我们一起去克服困难。”

    时间好像一个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十几年前的那个青葱少年跨越时间,穿过茫茫人海,和今天的陈羡融合为一体,他们一起回应着面前的女孩,同她一样坚定的声音说:“好,我们一起。”

    许皓翔离开平城的那天,陈羡开车相送,他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的男人无声发笑。直到车子停稳,许皓翔推开车门在助理的陪同下准备去办理登记手续。

    “许站长。”陈羡今天没穿引航站的工服,他的外套依旧敞着怀被风兜起,不同于许皓翔来时他的阴郁,此时陈羡心里不再千斤坠着,他就像这周围的风一样轻盈快意,好心情地跟许皓翔告别,一字一句说,“后会有期。”

    许皓翔冲他微微一笑,好似没听懂对方的意有所指,又好似听懂了回应道:“年轻人要往前走。”

    “一味向前忘了初心,只会走向深渊,到时候再想爬出来可就晚了。”

    许皓翔支走了助理,悠然踱步来到陈羡面前,贴脸小声道:“你怎么知道前方究竟是深渊,还是另一个新的世界?陈羡,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肯来我随时欢迎。”

    他的语气得意且狂妄,就像三年前一样,许皓翔自认为瞒天过海为自己谋得了好前程,于是三年后的今天他一样打败了眼前的年轻男人。

    陈羡没有回头也知道岑以眠站在自己身后,他淡然自若地拢了下外套,仗着自己身高的优势俯身将许皓翔眼前的光给遮住,留给他一片阴影。

    然后陈羡替他理了下翘起边的衬衫领口,难得笑的放肆张扬:“许站长,有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留下这句话,陈羡收回手后退了一步和许皓翔拉开距离,此时助理也回来了,陈羡的音量恢复正常犹如送别老友一样说,“我会去找你的许站长。”

    助理附在许皓翔耳边:“许总我们该进去了。”

    许皓翔的面相很具有迷惑性,长了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再加上他这几年略微发福的身材一笑起来很像弥勒佛,可惜这人的心已经黑透了。

    他眯了眯眼,说:“我等着你。”

    -

    距离许皓翔离开平城已经过去三天,岑以眠拉着团队开了个紧急会议,她简单说了许皓翔三年前留下的一团迷雾,如果尽快查明真相的话对于纪录片也是一大贡献。

    孔益林闻言摇了摇头:“难度太大,陈羡他们用了三年都没有个结果,你又怎么保证能在短时间内找出来?如果说一直查不出来,这个纪录片你就一直等下去?”

    一向不爱发言的赵斌也附和着说:“岑导,调查这事你有几分把握?”

    “五分,我之所以有这个想法不是一时头热,陈羡他们查了这么久是因为圈子小被束缚住了,之前我听说出事的那艘货轮他们的零件公司总部在帝都,我有个朋友她家在帝都也算是豪门贵族兴许能帮上忙。”

    尽管被两票否决,岑以眠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于是透露道:“其实我说的这个朋友……你们都认识。”

    孔益林转笔的动作一顿,抬头望过去。

    “聂初林。”

    聂家在帝都何止是算得上豪门,不同于近几年兴起的家族,人家祖辈在上世纪战乱年代那就是贵族大家,还在抗日年代立过功,可以说后人不需要努力吃家底都够好几代人挥霍的。

    孔益林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是相识,聂家当今的家主不爱抛头露面,直接请了个代理总裁打理集团事务,平时贵族世家之间的宴会也很少出席。

    若不是家里小女儿混娱乐圈,恐怕聂家人都会沦为帝都豪门传说了。

    既然岑以眠都把聂初林搬出来了,孔益林自然没话说,于是转头问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绪:“你怎么看?”

    赵斌手搭在王绪肩膀,调侃道:“平时你想法最多了,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王绪不知道在想什么愣神,被赵斌的动作吓一激灵,猛地哆嗦一下才回过劲来:“啊?没……这不是一切都听导演的安排吗,我可不敢有意见。”

    岑以眠瞥了他一眼说:“正常探讨而已,我又不是往你嘴上贴封条了。”

    王绪不服气地抬头作势要回嘴,被赵斌及时打断避免他俩吵起来:“行了,既然岑导和聂初林是旧识,兴许真能查出来真相,不过这条线我个人看来没办法抱太大希望,还是得找一条别的线做主线。”

    岑以眠点头:“我知道,那就做两手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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