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也格外的踏实,再睁眼时有那么片刻,岑以眠生出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她睡了多久做了什么梦都不清楚,甚至还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谁。

    “醒了?”她的旁边坐着最熟悉不过的人,闻声望去,陈羡面色憔悴下巴上长出青色的胡茬,“口渴吗?嗓子痛不痛,胸口痛不痛?”

    不给她回应的机会,他又自顾自地说:“看我问的什么蠢话,算了,我去叫医生来。”

    不多时医生和护士把她围了起来,对着她检查了半天,陈羡就站在床尾处一言不发,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察觉到她的注视后就勾起个笑来,但是看起来非常勉强。

    “医生……我朋友呢?”岑以眠想起来孔益林,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当时那个情况孔益林并不比她好多少。

    医生摘下听诊器,确定她身体情况稳定后,才回答:“你是说和你一起被送进来的那位先生吗,他今天早上已经出院了。”

    岑以眠一脸不解,她再次看向床尾,得到她疑惑的目光后陈羡说:“你昏睡了两天,孔益林要比你好很多。”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怪不得醒来后她的胃里空荡荡的,嘴巴也干的很。

    岑以眠只是把手放在小腹上摸了摸,陈羡就看出了她的意图,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旁边的柜子上后问:“想吃些什么,我去买饭。”

    医生怕年轻人不知道轻重买回来什么重口重油的食物,急忙叮嘱:“病人现在还是以清淡为主,吃些高蛋白食物。”

    护士捡乐子捂嘴偷笑,替陈羡说了句公道话:“李医生您就放心吧,岑小姐的先生是个细心的人。”

    岑以眠又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先生”这两个字,苍白的脸上瞬间燥热起来,她如果此时厚着脸皮去看她的那位“先生”,一定可以发现对方耳尖的不正常红色。

    医院是聂初林联系的,病房也直接升成了VIP单人间,此时只剩下一位小护士,一边检查岑以眠的点滴瓶一边说:“你们夫妻感情可真好,你昏睡的这两天他就没离开过,就一直守在你床边,休息的时候就趴在柜子上眯着,一有动静就惊醒。”

    这次岑以眠已经不意外了,毕竟有前两次的前车之鉴,想也知道陈羡是什么样的。

    “咳咳……”一开口嗓子就像用强力胶水粘住一样,根本无法发声,被小护士把病床升起来后喝了两口水润润嗓子,这才继续说,“辛苦你们了,那我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吗?”

    她今年短短两个月之内已经进了三次医院,简直不要太频繁了,出了院她得找机会去趟庙里拜一拜。

    护士回答道:“李医生刚刚不是说了,你身体里还有些炎症,而且你这额头上的伤被海水泡了这么久,听你先生说前几天你刚经历了抢劫,还被撞成脑震荡,这次得好好养一养。”

    岑以眠抬手摸了下额头,这才注意到伤口处又被纱布盖了起来,而且好像经过护士这么一提醒才突然开始发痛,皮肉撕扯着的痛感,还有点点痒,想上手摁一摁解解痒,被护士及时制止了。

    “你再乱动,可就真的不能出院了!”

    岑以眠不好意思地垂眸,缓解尴尬地又端起杯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小口喝水,护士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陈羡手里拎着两个食盒回来了,见此她也就和岑以眠告辞去忙了。

    医院附近开了很多家餐厅,陈羡特意找了一家专门煲汤的,要了份玉米山药排骨汤,他记得岑以眠很喜欢吃水果玉米和山药,这个汤完全符合她的口味。又要了两个爽口小菜,这才打包了回医院。

    陈羡展开床上吃饭的小桌子,将饭菜一一摆好,碗筷也都用热开水烫了一遍后整整齐齐摆放在岑以眠面前。

    这时,岑以眠才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红色印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的,她并不知道陈羡和船长在船上的打斗,陈羡也没打算告诉她这些。

    “你的脖子……”

    陈羡舀了勺汤,香味飘荡在空气里,他又捡了两块玉米和山药放进汤中,问非所答:“趁热喝,尝尝玉米甜不甜。”

    这就是不想说,岑以眠抿嘴乖顺地低头吃饭,两个人面对面安静地只能听到对方筷子的碰撞声,岑以眠刚醒饭量小,率先放下筷子又开始盯着他的脖子看。

    陈羡吃饭的时候不会讲太多话,大概是小时候家教很严格,并且他吃饭虽然快且大口,却一点也不狼吞虎咽,以前上学的时候陈羡休假回去看她的时候,她最喜欢和陈羡吃饭。

    看陈羡吃饭就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他咀嚼食物的时候会闭紧嘴巴,食物都挤在右边的腮中,形成一个小山丘的形状。

    一口菜一口主食,咀嚼之后再慢条斯理地咽下去,他的喉结很突出,看起来很性感,尤其是吞咽食物时喉结会随之上下滚动,每次岑以眠都偷偷看的脸红心跳。

    吃完饭后,陈羡抽了张餐巾纸蹭了下唇瓣,主动收拾起碗筷,一抬头正好对上岑以眠的视线,发现她在看自己。

    陈羡摸了摸嘴角:“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岑以眠摇摇头,她才不会说自己只是看他吃饭看的入了迷:“就是想说……谢谢你,又救了我。”

    陈羡将小饭桌擦干净收起来,重新倒了杯热水摆在床头柜,然后无奈道:“岑以眠,你怎么总是对我说谢谢。”

    陈羡不太喜欢从她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显得他们很生疏,这两个字直接把他给推得很远很远,好像够不到她。

    “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丢开前夫妻这层关系,我们也算是家人,你会天天对家人说谢谢吗?”

    岑以眠眼底一暗,并没有接他的话茬,情绪也比刚才又低落了几分,不过陈羡并没有注意到。

    她转而问:“初林和孔益林呢?”

    陈羡去洗手间的水池把碗筷洗干净,一切收拾好后才坐回床边的椅子上,说起了船长是许皓翔的人这件事,简单两三句带过了船长偷袭他。

    “幸好救援队的人可以佐证,聂小姐已经报警了,孔益林出院后也是处理这件事去了。”察觉到岑以眠又在打瞌睡,陈羡替她放平了床,“困了就再睡会儿,我去给聂小姐打电话告诉她你醒了。”

    岑以眠重新躺下,拽住陈羡的衣摆晃了两下:“让初林不要担心我。”

    “嗯。”陈羡疼惜地在她头顶轻揉两下,“睡吧。”

    -

    再醒过来时外面天已经变得昏暗,夜色很快就要降临,岑以眠动了动胳膊,最近睡得有点多身上都有些酸痛了。

    环顾了一圈,不知道陈羡去了哪里。

    岑以眠坐起身穿上拖鞋决定出去吹吹风,护士也说了只要身体可以承受,是能下地走一走的。

    她披上外套出了病房,此时走廊里没有太多人,大概是快到晚饭的时间,家属都去打饭了。

    在路过医生的值班室时,她见到了陈羡的身影,他正背对着值班室的门口和医生说话。

    岑以眠停了下来,躲在外面偷听,万一是她身体情况不好陈羡肯定不会对她说实话。

    结果听完之后,岑以眠面露诧异,紧接着心脏刺痛指尖也发麻。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事的不是她,而是陈羡。

    傍晚的室外气温又降低了两度,她一个人呆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回想着医生对陈羡说的话。

    陈羡白天在她面前淡定自若,压根看不出来他的状态不好,除了她刚醒时有发现他情绪不高,除此之外毫无其他察觉。

    可医生却说陈羡患上了PTSD,是因为她吗?

    因为她被困于海水之中与死神博弈,陈羡怕她也像自己的父母,老师和同事那样死去,所以患上了这个心理障碍。

    脚边落了只麻雀,大着胆子啄面包屑,等她轻轻挪了下脚想给小鸟让出一些位置时,它已经因为惊吓飞走了。

    岑以眠觉得,陈羡就像一只被绑上铅球的鹰,这些负重压的他根本无法飞翔,只能被迫在泥土里爬行。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男人喘气很急促,应该是发现她不见了之后一直在找她,岑以眠快速擦掉眼角的湿润,吐了口浊气这才仰起头说:“屋子里有些闷就出来了。”

    陈羡视力向来很好,她的掩饰根本不足为道,陈羡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坐到她旁边,背部向后倚靠,从他的角度看可以看到岑以眠被冻红了的耳垂和纤长白皙的后脖颈。

    他们的坐姿,一个正襟危坐,一个后倚着,陈羡只有望向她时才会似溢出水一样眼底柔和:“做噩梦了?”

    岑以眠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声,说:“梦见我被困在海底,你来救我,但是没救上来反而被我拖住,然后一起死了。”

    听了她的噩梦,陈羡莞尔一笑,伸出左手在她后脑上轻抚,最后落在发尾处揉搓她的碎发,他说:“你在怕什么?”

    岑以眠鼻尖发酸,反问他:“你又在怕什么呢?”

    陈羡这次倒是没遮遮掩掩转移话题,他平静地开口,却很难不让人听出他话中的真诚:“怕你死。”

    果然是这样的,岑以眠轻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怎么去疏导陈羡的情绪,试图跟他说:“我不会死的,但是你也要清楚一件事……就算我死了,这也不是你的问题不是你的责任,不只是我……其他……”她说的有些语无伦次。

    “够了!”陈羡厉声打断。

    他几乎没有这么发过火,岑以眠有些吓到,一时间沉默不语,两个人原本就尴尬的气氛现在更是降到了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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