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那点火气转瞬即逝,陈羡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然后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蹲下,脚跟离地上半身微微弓着,“不是故意凶你,生气的话要不打我两下?”

    陈羡带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肩膀上打,她更加气恼,挣脱开后推了陈羡一把,然后也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陈羡毫无防备地被推了一跟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实在是有些滑稽,看着率先离开的那个背影无奈地低头摇头轻笑,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变态,但是他还挺喜欢看岑以眠生气的。

    正准备单手撑地起身,旁边突然有个稚嫩的童音说:“妈妈,这个叔叔怎么不讲卫生啊,他坐地上衣服都脏了!”

    比绾懿年纪还要小点的一个小孩,指着他义正言辞:“你妈妈辛辛苦苦给你洗干净了衣服,你就这么不尊重她的劳动成果!”

    突然有点想念绾懿那个小丫头了,她也和眼前的小孩一样人小鬼大,特别碎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反正一时半会儿病房里那位气不会消散下去的。

    他索性也就继续盘腿坐在地上,和穿着病服的小女孩逗闷子,极有耐心地回答说:“可我是自己洗衣服。”

    “啊……”小女孩被怪叔叔的话噎住,她以为每个人的衣服都是由妈妈洗的干干净净,还香喷喷的,于是又不解地问,“那你的妈妈呢?”

    陈羡指了指天上:“她死了,死去的人就会变成星星。”

    “为什么要变成星星?不能变成月亮吗?”

    这是个好问题,陈羡转动脑筋想答案,结果还没等说出来先把自己逗笑了,他说:“你看,月亮是不是只有一个,那这么多去世的人想变成月亮看一看自己的亲人还得排队,星星就有很多,不需要排队每天都能见到自己的亲人朋友。”

    小女孩不信他的话,明明刚才她还偷听到怪叔叔和漂亮姐姐在因为死亡这个话题争吵,他还可凶了。

    小女孩当即拆穿他:“骗人,既然能变成星星天天看见,你为什么还怕那个姐姐死掉?”

    陈羡被问得哑口无言,还是小女孩的妈妈替他解围道:“因为变成星星之后姐姐可以看见叔叔,但是叔叔就不能见到姐姐了呀。”

    “是这样吗?”

    “对。”陈羡点点头。

    小女孩的妈妈怕她继续下去语出惊人冒犯到对方,急忙把她带走了。

    花园里陆陆续续的人们都离开了,最后一缕斜阳也消失在大地上,陈羡只身一人坐在失去了光照着的花园里。

    他想,他从不畏惧黑暗,如果他从未见过光。

    -

    次日一早,孔益林带着救援队队长出现在病房,孔益林介绍道:“这位就是这次海上救援行动的杨队长,没有他们,咱俩真就见阎王去了。”

    岑以眠当时在他们破门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昏迷,自然是没有和救援队的人员见上面,闻此,她坐起来就要下地想认真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不用这么见外。”杨队拦下她,“我都听你朋友说了,当时要不是你想尽一切办法自救,恐怕也不会撑到我们来,诶对了,怎么没见你丈夫?”

    昨天傍晚在小花园的争执,让他们再一次进入冷战状态,准确的说是岑以眠单方面和他冷战。

    今天一大早陈羡给她带来的香菇鸡肉粥,她喝了几口之后为了把人打发走,说想吃蟹黄灌汤包,还指定了一家餐厅。

    那家餐厅和医院一个城东一个城西,陈羡倒是没有半分的犹豫和不愿,他巴不得岑以眠对他提一些要求,而不是过分的善解人意。

    为了赶在午饭之前买到并带回来,他早早就出发了,岑以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去帮我买灌汤包了。”

    孔益林此时铃声响起,他看向二人:“你们先聊,我去接个电话。”说完就出了病房。

    杨队坐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有些八卦道:“看来你朋友也很喜欢你。”

    岑以眠不再像之前一样避讳这个话题,经历了一次生死,她和孔益林之间也没那么别扭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俩是结拜兄妹。”

    怕杨队再问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她急忙又说:“杨队,有件事我想问你。”

    杨队“嗯”了一声:“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羡……”岑以眠注意到杨队的眼神,意识到可能他们之间不熟悉对方的名字,于是只能无奈改口,“嗯……我先生他,他脖子上的勒痕是怎么回事?我昏迷之后又都发生了什么?”

    杨队有些意外:“他自己没说过吗?”

    岑以眠摇头:“他这个人包袱很重,怕我有负担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那这可不行,夫妻之间这样显得太见外了些。”杨队一句话就戳中要害,这正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都太在意对方的感受。

    “所以我只能问你了。”

    这时杨队也隐隐感觉到这对夫妻之间好像存在着什么问题,但是又一时半刻想不明白。

    不过他也没在意,回答说:“我听孔先生提过两句你俩是被人打晕绑起来丢到厨房,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人就是游轮上的船长,他和真正要害你们的人是一伙儿的……”

    杨队跟说书似的把当时陈羡与船长打斗的场景描述的惟妙惟肖。

    说到最后还不忘夸赞道:“你丈夫真的很优秀,有勇有谋又沉着冷静,不过……其实他也不像我想的那么冷静,至少在把你救出来之后,他差点疯掉。”

    当时他们合力把门破掉后,岑以眠由于溺水已经陷入昏厥,陈羡几乎在门推开的一瞬间就扑向了岑以眠把人抱在怀里往外游。

    游轮即将彻底沉海,救生艇送完其他乘客又翻回来在海面上等着他们,等陈羡把岑以眠放到救生艇上时,她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弱。

    孔益林虽然也呛了几口海水,但至少神智是清醒的,他有些虚弱地跪在另一侧喊岑以眠,企图把人唤醒。

    而陈羡自始至终都双膝跪地,给岑以眠做心肺复苏,一下两下三下,他那时候在游轮里时的冷静都没有了,一开口声音都是颤抖的:“眠眠,听到我说话了吗?醒过来,听到没有……”

    随后,陈羡俯下身用手衔住她的下巴,待她唇瓣微张后,低头对了上去。

    此时他内心毫无杂念,满心满眼都是想让她活下去。

    一次不行就两次,然后三次四次,可岑以眠依旧脸色惨白紧闭双眼,存于胸肺中的水没有吐出来,呼吸也很弱。

    “你不要我了吗?嗯?”他再一次直起身,双手交叉放于她胸口用力地摁下去,那颗饱满的热泪众人看得很清楚,从陈羡的眼角直直垂落,掉在岑以眠的鼻尖上,晕开成一朵花。

    再次做人工呼吸前,他附在岑以眠耳边小声说了句:“如果你死了,我就去陪你好不好?”

    这一次,岑以眠好像是在回应他似的,一股脑儿的将水都吐了出来,她还是舍不得让陈羡陪自己去死。

    吐出水后,岑以眠短暂的醒来过,但也只是一两分钟。

    她沉默着与陈羡对视,然后冲他伸手,陈羡当即将手送上去与她交握在一起,然后俯下身和岑以眠额头相抵,问她:“看着我,我是谁?”

    “陈、羡……”岑以眠虚弱着小声说。

    “乖……不怕了,嗯?”陈羡安抚地捏捏她的耳垂。

    “嗯,不怕,你也……不怕。”岑以眠声音越来越小,眼皮再一次合上,她最后留下半句话,“别担心,你别怕……”

    说完就再也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杨队叹了口气,他说:“你被送到医院进行抢救,我跟着他一起坐在走廊等着的时候,他和我要了根烟,我才发现他接过烟的手抖个不停,根本控制不住。他也不抽就是叼着,等你被推出来确定没有生命危险了,他那根烟都已经被咬烂了。”

    岑以眠需要在重症监护室住一晚,次日无碍再转普通病房,陈羡被拦在外面不能进去陪着,聂初林见状让他回去换身干净衣服,这时他们都才注意到,陈羡从头到脚都还是湿着的,四月份的天气这样做很容易生病。

    他像是哑巴了一样,不答应也不拒绝,就坐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眼睛直勾勾盯着玻璃门看向里面。

    “你他妈别装聋作哑,陈羡!”聂初林有些急,她怕陈羡再这样下去会崩掉,“医生说了以眠没有生命危险了,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陈羡双眼无神根本无法对焦,但他还是回答了聂初林的话,他说:“我一没吵二没闹,怎么不冷静了?”

    “你……”聂初林让她气的肝疼,这人轴起来和岑以眠那家伙一模一样,谁也劝不动,“你是想让岑以眠醒来以后见你这幅狗德行,然后担心你是吗?她现在还病着,需要你照顾,你能不能别再作了,回去换身衣服OK?我守着不走,等你换好衣服再回来。”

    这次陈羡终于没有再倔下去,他沉思片刻仿佛在思考聂初林的话,然后终于起身离开了。

    杨队一路跟着他,想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开车把他送回去,陈羡婉拒了他便自己一个人走了。

    但陈羡这个状态实在无法让人放心,杨队只能开着车默默跟在他身后,结果他就看到了让人心中震颤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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