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人远远看见官邸里涌出一股人流，朝空地上三辆磁力悬浮车走去。
这种小型磁力车没有车轮，低悬地面行驶，海陆空三用，极尽奢华舒适之能事。行驶中稳定、快速、安全性能极高，一辆车虽然只能承载四、五名乘客，却是世家贵阀短中途旅行的标配交通工具。因为造价极高，后续的维护费用也不低，哪怕是夔地顶级的三大世家，家里也只有五六辆这样的小车。
血阳斜映，三辆小车周身闪烁着耀眼的银色光华，几乎让人看不清车尾标示的家徽。
“是易氏。”虢首封调转视线找到出迎队伍中的姬覆，继而朝他走去。
中途易云嫦被拉去队伍最前面——易氏为她而来，她不出面还行，一旦出面却不领头出迎就很难解释；其余古希道几人被人流一冲，转眼不见了。虢首封走到队伍最后面姬覆身旁，抬手举过头顶虚虚一划，一道水纹跟着流泄下来，眨眼消失。空气里仿佛填满了看不见的密粒因子，吞噬各种声音。
明明是吵吵闹闹的地方，周围却竖起一道看不见的墙，把虢首封姬覆两人与热闹隔离开来。
姬覆惊讶，伸手欲碰，被虢首封挡下。
“别碰，禁不起碰，一碰就没了。”
“这是什么？”
“一个小小的隔音结界罢了。”
结界？
姬覆深深看了他一眼：“看来你这段时间有奇遇？”
“在幻境里困了一两年，多学一点小把戏总不奇怪吧？”虢首封耸耸肩，将这件事一笔带过，“你找我干什么？”
幻境一两年，人间一两天。虢首封无声无息就脱了一次胎，换了一次骨。
姬覆低低笑了两声：“告诉你商议结果——想办法让易萍在这儿多呆一会。”
“要多久？”
“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我们？”
姬覆朝前方扬扬下巴。顺着姬覆的视线望过去，前方有易云嫦有公家莫晓，还有看上去严阵以待的古潜。
易萍已经出现在悬浮车旁。她站在长梯上，满脸不耐烦。原来的挽髻长发被剪到齐耳的长度，乱流从下往上一呼，顿时张牙舞爪好似美杜莎。
看过易萍再看易云嫦，同样是易氏，同样是短发乱舞，易云嫦双手交叠身前，在周围混乱的衬托下格外安静恬然的仰望高处。
宛如一朵静莲。
虢首封看着，一时半会没有出声。
“笑一笑。”姬覆突然说，“她在看我们。”
两个人同时假笑。
易萍脸色阴沉地眺望这边，良久才移开视线四处张望。
“她在找人……袅娜姐呢？”
姬覆和凰袅娜从来都焦不离孟，有姬覆的地方必然有凰袅娜在。
易萍没有找到凰袅娜，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疑色。
“在忙。”姬覆微微侧身告诉虢首封，“我们刚把第四直联通道的消息泄露出去，她现在镜厅里忙着远程操控一场大型结盟行动。”
虢首封倏地掉头瞪着他：“你说什么？”
姬覆好像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细细掰开给他分析：“易萍目前总揽易氏大权，尤其是情报这一块必须先交给她筛选，再报给老家长。把她拖在这里，易氏内部短时间沟通不善，就等于给我们和别家结盟创造有利条件。”
虢首封喉头滚了滚，问：“为什么突然暴露第四通道？你真的不怕那些世家贵阀一涌而上，捣毁夜行者总部？”
这世上利益不患寡而患不均，夜行者拿到地主才该有的权利，无形中就成了一大活靶子。
姬覆轻轻嘘了一声：“把第四通道过完明路，我们就安全了。”
其实并不安全。
姬覆正在玩走钢丝的游戏。他手里横摆一条长杆，盟友和对手就是左右两端垂挂的砝码。哪一边的砝码少了或者多了，都是让他失去平衡，万劫不复。
虢首封看着他，那句“你不为自己想想，总该为袅娜姐想想”的话却说不出来。因为他离他很近，几近巅峰，知道在那个高位上安于安逸远比安于混乱会死得更快。
姬覆没有被自己一身顽疾打倒，更不能被周围氛围打倒。他得活着。活下去，才能兑现承诺和凰袅娜白头偕老。
姬覆一直在笑，温和又泛泛地空望远处。他说：“……要先和小部份人共享，把大部份人排除在外。当然不会永久排除，给排除的人一点看头，吊着他们。就象坐在餐厅里吃饭，让窗外的乞儿看见刀叉下的美食。然后找个机会告诉他们，要想加入，得付出一点代价——去买门票进来吧，用你们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就可以走进那扇门。来得越早，付出越少；来得越晚，付出越多。这样圈里人的增加了，也不会动摇，只会守好自己餐盘乖乖地吃饭。付出才会珍惜，并且对那些盯着他们盘子的人产生同仇敌忾之心。最初的动荡也就成了新鲜的定基磐石。”
虢首封倒嘶一口凉气：“你想凭一己之力改变夔地……不，改变整个灵界的格局？”
姬覆笑笑。
“易氏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疯狗疯起来连自己都害怕，你确定要逼疯他们？”准确的说，是逼疯易萍。
“等今晚联盟初步达成，易氏就可以取舍了，”姬覆摇摇头，目露怜悯地打量远处易萍，“只要易氏能舍弃易萍，我们还是愿意与之结盟，共享直联通道带来的利益。”
两个人相视，邪恶对笑。
牵制、佯攻与迂回，一直是姬覆的拿手把戏。
虢首封还是抱怨：“直联通道带来的隐患太大了。”
姬覆点头：“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我们的机会。”
“你这是玩火，”虢首封总有意见和他相左，“玩火者自焚。”
姬覆偏头认认真真打量虢首封，盯得人心里发毛。
“你看什么？”
“明明你才是那个更年轻的那个人，为什么思想比我还要保守陈旧？”
虢首封表情裂开：“我这是智者千虑。”
“必有一失？”
虢首封握拳：“你别说话。”
“为什么？”
“我怕我忍不住想打你。”
姬覆张嘴。
虢首封立刻接着说：“对，我打不赢你。但我就是忍不住。”
想打你。
姬覆笑得捂嘴。好一会，他才看着远方低声说：“没有火，又哪能看见烟花灿烂？你真以为我当初引进第四直联通道只是一时冲动？”
“不。”
任何人都可能冲动，唯独姬覆不可能冲动。他每一步踩下去，都必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姬覆看着远方的眼里空无一物，又包罗万象。
“我想在这个有生之年解决掉一些陈疴烂疽。”
他的声音里有熟悉的疯狂味道。
很久以后虢首封才忽然想起一个细节——
他说的是“这个有生之年”。
虢首封也随姬覆望向远方，看见易萍凑近易云嫦低语。在外人眼里，这只是一场亲昵的互动。易云嫦偏头躲开的举措破坏了看似亲密的假象。虢首封凝神，看见易云嫦偏头的时候，短发发梢后面点点微光闪烁。
“对了，你知道阴阳道氏送了东西给云嫦？”
姬覆挑眉看他：“送什么？”
“阴阳祁峰没说？”
“哦，那我去问问祁峰？”
“问问吧。”虢首封仿佛心不在焉，“我也想知道他们阴阳道氏到底从哪得来那么贵重的东西，自己不好好珍藏，转眼送人还不求回报。”
姬覆了解虢首封，如果不是特别蹊跷，他也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提出来。
“还有欧米伽。能找到她的出处吗？我想知道她从哪个研究所逃出来的。”
姬覆讶然地望向他。
虢首封压低声音：“她基因改造被限定为寻找唤醒者。”
轮到姬覆深深锁眉。
前面“啪”的一声脆响。
他们闻声望去，只见易云嫦高高扬起一手，易萍头被打偏。
“啊！”
众人不约而同露出一副痴傻的表情。
人群安静下来。
虢首封“啧”了一口：“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动怒。只是不知道这点怒火是冲着谁发动。
虢首封动手打碎结界，手落在前面人的肩膀上。那人茫然回头，骤然与虢首封面对面，吓得一蹦三尺高：“虢、虢？”刚开了个头，眼角余光又瞄见笑眯眯的姬覆，整个人软成泡了水的面条。
虢首封：“让让。”他气场全开，生人勿近，比刚刚撑起结界时还要生人勿近。四周人唰的一下宁可你挤兑我、我挤兑你，互相压榨水分，也不敢距离虢首封太近。眨眼间就以虢首封为核心，活生生避让出一个无人真空环带。而且他每移动一寸，这个无人真空环带就跟着移动一寸。
“首封，”姬覆拉住他，“有个小问题我想该提醒提醒你了，”
“什么？”
姬覆凑上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气音说：“不要作她的主——人到了年纪就会形成自己的独立人格，不能以爱为名而把自己的意志强行烙印在她的意志上。孩子不行，伴侣更不行。”
虢首封疑惑地望着他。这一刻，他周身凛冽的气势逐渐回落，不比刚刚那么骇人。四周一圈真空环带外的人群松了口气，神经不再绷紧。
姬覆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周围，随后拍拍虢首封的肩膀，说：“你可以给她撑腰，但路得是她自己走出来。你可以关注，偶尔扶一扶，但不应该把她背在背上走完剩下的路。”
语气，语意都不尽相同，虢首封仍然把姬覆和广覆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是姬覆，也是广覆，站在面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拍在肩上的手，手里既有姬覆的柔软又有广覆的坚决。
姬覆轻轻一推，把虢首封推出浅薄的迷雾。
“去吧。”
虢首封踉跄了一下。
人群排开，路的尽头站着易云嫦。
他略显迷茫地往前走，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水浪一样排开。但是走到一半，从排开的波涛里掉出一个人，直直朝他撞过来。馥郁花香扑面而来，引得虢首封迅速警觉。
“对不起，对不起，”那姑娘脸颊上还带着点婴儿肥，被虢首封挡在一臂之外后忙不迭地撤退，偏偏手脚不协调，自己前脚踩后脚把自己绊个大马叉，又换了一个角度朝虢首封栽过来。
一次或许是意外，两次就不一定了。
虢首封收回手，闪身让到一边，冷眼看着她擦身而过栽下去，连扶一把的意图都没有。
姑娘伏在地上楚楚可怜地叫痛。
虢首封抬脚迈过她，毫不犹豫地扬长而去。
易萍放轻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地飘来：“……我是你姑姑，易云嫦！你竟敢当众扇我耳光？谁教你这么对待长辈？”
“……”
“看看你现在这副不成体统的模样。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成天跟在一个夜行者后面打转？易云嫦，你把我们易氏的脸丢得一干二净！”
这种小型磁力车没有车轮，低悬地面行驶，海陆空三用，极尽奢华舒适之能事。行驶中稳定、快速、安全性能极高，一辆车虽然只能承载四、五名乘客，却是世家贵阀短中途旅行的标配交通工具。因为造价极高，后续的维护费用也不低，哪怕是夔地顶级的三大世家，家里也只有五六辆这样的小车。
血阳斜映，三辆小车周身闪烁着耀眼的银色光华，几乎让人看不清车尾标示的家徽。
“是易氏。”虢首封调转视线找到出迎队伍中的姬覆，继而朝他走去。
中途易云嫦被拉去队伍最前面——易氏为她而来，她不出面还行，一旦出面却不领头出迎就很难解释；其余古希道几人被人流一冲，转眼不见了。虢首封走到队伍最后面姬覆身旁，抬手举过头顶虚虚一划，一道水纹跟着流泄下来，眨眼消失。空气里仿佛填满了看不见的密粒因子，吞噬各种声音。
明明是吵吵闹闹的地方，周围却竖起一道看不见的墙，把虢首封姬覆两人与热闹隔离开来。
姬覆惊讶，伸手欲碰，被虢首封挡下。
“别碰，禁不起碰，一碰就没了。”
“这是什么？”
“一个小小的隔音结界罢了。”
结界？
姬覆深深看了他一眼：“看来你这段时间有奇遇？”
“在幻境里困了一两年，多学一点小把戏总不奇怪吧？”虢首封耸耸肩，将这件事一笔带过，“你找我干什么？”
幻境一两年，人间一两天。虢首封无声无息就脱了一次胎，换了一次骨。
姬覆低低笑了两声：“告诉你商议结果——想办法让易萍在这儿多呆一会。”
“要多久？”
“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我们？”
姬覆朝前方扬扬下巴。顺着姬覆的视线望过去，前方有易云嫦有公家莫晓，还有看上去严阵以待的古潜。
易萍已经出现在悬浮车旁。她站在长梯上，满脸不耐烦。原来的挽髻长发被剪到齐耳的长度，乱流从下往上一呼，顿时张牙舞爪好似美杜莎。
看过易萍再看易云嫦，同样是易氏，同样是短发乱舞，易云嫦双手交叠身前，在周围混乱的衬托下格外安静恬然的仰望高处。
宛如一朵静莲。
虢首封看着，一时半会没有出声。
“笑一笑。”姬覆突然说，“她在看我们。”
两个人同时假笑。
易萍脸色阴沉地眺望这边，良久才移开视线四处张望。
“她在找人……袅娜姐呢？”
姬覆和凰袅娜从来都焦不离孟，有姬覆的地方必然有凰袅娜在。
易萍没有找到凰袅娜，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疑色。
“在忙。”姬覆微微侧身告诉虢首封，“我们刚把第四直联通道的消息泄露出去，她现在镜厅里忙着远程操控一场大型结盟行动。”
虢首封倏地掉头瞪着他：“你说什么？”
姬覆好像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细细掰开给他分析：“易萍目前总揽易氏大权，尤其是情报这一块必须先交给她筛选，再报给老家长。把她拖在这里，易氏内部短时间沟通不善，就等于给我们和别家结盟创造有利条件。”
虢首封喉头滚了滚，问：“为什么突然暴露第四通道？你真的不怕那些世家贵阀一涌而上，捣毁夜行者总部？”
这世上利益不患寡而患不均，夜行者拿到地主才该有的权利，无形中就成了一大活靶子。
姬覆轻轻嘘了一声：“把第四通道过完明路，我们就安全了。”
其实并不安全。
姬覆正在玩走钢丝的游戏。他手里横摆一条长杆，盟友和对手就是左右两端垂挂的砝码。哪一边的砝码少了或者多了，都是让他失去平衡，万劫不复。
虢首封看着他，那句“你不为自己想想，总该为袅娜姐想想”的话却说不出来。因为他离他很近，几近巅峰，知道在那个高位上安于安逸远比安于混乱会死得更快。
姬覆没有被自己一身顽疾打倒，更不能被周围氛围打倒。他得活着。活下去，才能兑现承诺和凰袅娜白头偕老。
姬覆一直在笑，温和又泛泛地空望远处。他说：“……要先和小部份人共享，把大部份人排除在外。当然不会永久排除，给排除的人一点看头，吊着他们。就象坐在餐厅里吃饭，让窗外的乞儿看见刀叉下的美食。然后找个机会告诉他们，要想加入，得付出一点代价——去买门票进来吧，用你们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就可以走进那扇门。来得越早，付出越少；来得越晚，付出越多。这样圈里人的增加了，也不会动摇，只会守好自己餐盘乖乖地吃饭。付出才会珍惜，并且对那些盯着他们盘子的人产生同仇敌忾之心。最初的动荡也就成了新鲜的定基磐石。”
虢首封倒嘶一口凉气：“你想凭一己之力改变夔地……不，改变整个灵界的格局？”
姬覆笑笑。
“易氏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疯狗疯起来连自己都害怕，你确定要逼疯他们？”准确的说，是逼疯易萍。
“等今晚联盟初步达成，易氏就可以取舍了，”姬覆摇摇头，目露怜悯地打量远处易萍，“只要易氏能舍弃易萍，我们还是愿意与之结盟，共享直联通道带来的利益。”
两个人相视，邪恶对笑。
牵制、佯攻与迂回，一直是姬覆的拿手把戏。
虢首封还是抱怨：“直联通道带来的隐患太大了。”
姬覆点头：“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我们的机会。”
“你这是玩火，”虢首封总有意见和他相左，“玩火者自焚。”
姬覆偏头认认真真打量虢首封，盯得人心里发毛。
“你看什么？”
“明明你才是那个更年轻的那个人，为什么思想比我还要保守陈旧？”
虢首封表情裂开：“我这是智者千虑。”
“必有一失？”
虢首封握拳：“你别说话。”
“为什么？”
“我怕我忍不住想打你。”
姬覆张嘴。
虢首封立刻接着说：“对，我打不赢你。但我就是忍不住。”
想打你。
姬覆笑得捂嘴。好一会，他才看着远方低声说：“没有火，又哪能看见烟花灿烂？你真以为我当初引进第四直联通道只是一时冲动？”
“不。”
任何人都可能冲动，唯独姬覆不可能冲动。他每一步踩下去，都必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姬覆看着远方的眼里空无一物，又包罗万象。
“我想在这个有生之年解决掉一些陈疴烂疽。”
他的声音里有熟悉的疯狂味道。
很久以后虢首封才忽然想起一个细节——
他说的是“这个有生之年”。
虢首封也随姬覆望向远方，看见易萍凑近易云嫦低语。在外人眼里，这只是一场亲昵的互动。易云嫦偏头躲开的举措破坏了看似亲密的假象。虢首封凝神，看见易云嫦偏头的时候，短发发梢后面点点微光闪烁。
“对了，你知道阴阳道氏送了东西给云嫦？”
姬覆挑眉看他：“送什么？”
“阴阳祁峰没说？”
“哦，那我去问问祁峰？”
“问问吧。”虢首封仿佛心不在焉，“我也想知道他们阴阳道氏到底从哪得来那么贵重的东西，自己不好好珍藏，转眼送人还不求回报。”
姬覆了解虢首封，如果不是特别蹊跷，他也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提出来。
“还有欧米伽。能找到她的出处吗？我想知道她从哪个研究所逃出来的。”
姬覆讶然地望向他。
虢首封压低声音：“她基因改造被限定为寻找唤醒者。”
轮到姬覆深深锁眉。
前面“啪”的一声脆响。
他们闻声望去，只见易云嫦高高扬起一手，易萍头被打偏。
“啊！”
众人不约而同露出一副痴傻的表情。
人群安静下来。
虢首封“啧”了一口：“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动怒。只是不知道这点怒火是冲着谁发动。
虢首封动手打碎结界，手落在前面人的肩膀上。那人茫然回头，骤然与虢首封面对面，吓得一蹦三尺高：“虢、虢？”刚开了个头，眼角余光又瞄见笑眯眯的姬覆，整个人软成泡了水的面条。
虢首封：“让让。”他气场全开，生人勿近，比刚刚撑起结界时还要生人勿近。四周人唰的一下宁可你挤兑我、我挤兑你，互相压榨水分，也不敢距离虢首封太近。眨眼间就以虢首封为核心，活生生避让出一个无人真空环带。而且他每移动一寸，这个无人真空环带就跟着移动一寸。
“首封，”姬覆拉住他，“有个小问题我想该提醒提醒你了，”
“什么？”
姬覆凑上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气音说：“不要作她的主——人到了年纪就会形成自己的独立人格，不能以爱为名而把自己的意志强行烙印在她的意志上。孩子不行，伴侣更不行。”
虢首封疑惑地望着他。这一刻，他周身凛冽的气势逐渐回落，不比刚刚那么骇人。四周一圈真空环带外的人群松了口气，神经不再绷紧。
姬覆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周围，随后拍拍虢首封的肩膀，说：“你可以给她撑腰，但路得是她自己走出来。你可以关注，偶尔扶一扶，但不应该把她背在背上走完剩下的路。”
语气，语意都不尽相同，虢首封仍然把姬覆和广覆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是姬覆，也是广覆，站在面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拍在肩上的手，手里既有姬覆的柔软又有广覆的坚决。
姬覆轻轻一推，把虢首封推出浅薄的迷雾。
“去吧。”
虢首封踉跄了一下。
人群排开，路的尽头站着易云嫦。
他略显迷茫地往前走，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水浪一样排开。但是走到一半，从排开的波涛里掉出一个人，直直朝他撞过来。馥郁花香扑面而来，引得虢首封迅速警觉。
“对不起，对不起，”那姑娘脸颊上还带着点婴儿肥，被虢首封挡在一臂之外后忙不迭地撤退，偏偏手脚不协调，自己前脚踩后脚把自己绊个大马叉，又换了一个角度朝虢首封栽过来。
一次或许是意外，两次就不一定了。
虢首封收回手，闪身让到一边，冷眼看着她擦身而过栽下去，连扶一把的意图都没有。
姑娘伏在地上楚楚可怜地叫痛。
虢首封抬脚迈过她，毫不犹豫地扬长而去。
易萍放轻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地飘来：“……我是你姑姑，易云嫦！你竟敢当众扇我耳光？谁教你这么对待长辈？”
“……”
“看看你现在这副不成体统的模样。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成天跟在一个夜行者后面打转？易云嫦，你把我们易氏的脸丢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