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

    混水历4052年,尸潮刚退去九年。

    初生的联合部队迅速成长起来,势如猛虎。在联合部队主导下灵界各地扑杀零散行尸,夺回自己的家园,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扭转。人们重新拾起了自己久违的生活、久违的希望,偶尔才会回想起九年前醒族手挽手拉成长长一条人肉堤坝,挡在群尸面前吟诵祭语的那一幕。

    残虐的过往结束了。

    最后悲壮的一刻也结束了。

    然而灵界刚刚习惯没有醒族的生活,忽然有一天,又有人在耳边轻轻呼唤——

    “醒来。”

    蔺云开一骨碌爬起来,与对面的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有点尴尬。

    “怎么是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

    然后又陷入了沉寂。

    最后蔺云开干咳一声:“呃,那个,周舟……我没想到是你……”

    “闭嘴!”

    周舟也感到难堪。她那张瘦得比饿狼还要凶狠的脸上满满都是无所适从。昨天她才单方面生气、绝交、发誓以后再也不和蔺云开说话,结果今天一见面就把蔺云开踹到晕死。到底是蔺氏前任族长的儿子,蔺云开这个人在本地区有点声望,不能太过得罪。她也没想到蔺云开会变得这么弱不禁风,明明前一刻还在她眼前上窜下跳讨人嫌,下一秒被一脚踹中腰腹就短短的惊叫了一声“啊!”就倒地上不动了。

    如果不是这样那样都弄不醒这个人,她也不会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蔺云开,醒来!”

    结果人是醒了。

    但是人不一样了。

    脸还是那张脸,傻呼呼的,就感觉开了第三只眼,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周舟险些认不出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不过冥冥之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肯定他:“他是蔺云开。他一直是蔺云开。”

    他是蔺云开,但不再是昆仑蔺云开,而是醒族蔺云开。

    蔺云开蓦地叉腰仰头大笑:“哈哈哈!怎样?感觉我不一样了吧?我也感觉自己不一样了。好像气灌丹田,马上登庭成仙啦,哈哈哈!”

    没错,这就是蔺云开。

    周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心想:不管变没变醒族,还是那个蠢蛋!

    有人推门进来,手里握着一根呜呜作响的探杆。那根金属长杆探到蔺云开面前时,呜声大作,惹得气质恹恹的人抬眼看了看他,丧气满满地说:“哦,云开,你也觉醒了?恭喜成为醒族。”语气平平,一点也没有喜提五百万大奖的精气神。

    蔺云开:“……”

    蔺云开:“哎,操哥,我觉醒了啊!”

    “是啊。”被叫做操哥的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不等蔺云开进一步手舞足蹈,他继续说:“从昨晚到现在,这座山里光是蔺氏就已经觉醒了一百六十四人,你是第一百六十五人。我们这些负责侦探醒族能量的小兵,整整一晚没有睡觉,上山下山不停地跑,哪里有能量异动就往哪里跑……呼……”说着说着,操哥靠着门框打了个呼噜。

    蔺云开:“……”

    然后操哥醒了,惊讶地看着他和周舟:“你们怎么还在这?”

    “不然呢?”蔺云开有些憋屈的问。

    操哥一拍脑袋:“我没给你说吧?已经觉醒的醒族带着自己的唤醒者去下面大圆堂报个到,登记一下名册,然后做做测验,检测检测等级……赶紧动起来。嘿你小子,平时不是象个猴子吗?现在怎么呆得象木偶了?不过是觉醒成了醒族,没把脑子醒成傻子吧?”

    “操哥!”

    蔺云开抱怨了一声。

    操哥手里的探杆又呜呜地叫了起来。他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显像屏显示出一个小点。操哥“嘿呀”哀号一声:“这次是山脚。得,又得往下跑。你快去啊,大圆堂。”

    蔺云开只得向周舟伸手:“那,我们去走一趟吧?”

    周舟拍开他的手,率先往下行。

    昆仑多山。

    昆仑人多凿山而居。一座整山象蚁巢一样,内部被凿成一座或是好几座城市,从山顶一直蜿蜒到山底。一座大山里面可以住一百万甚至更多人。不过尸潮之后,大部份山都成了死山,活着的山里也人口锐减。

    昆仑蔺氏所占据的翠鸣峰一共有四族共用。

    蔺、周、祁、杨。其中蔺氏最大,光是人口就占了四分之三。蔺氏的异能人也很多,整座山基本靠蔺氏支撑,这才苦苦撑过了最黑暗的三年尸潮时光。

    蔺云开之父原是蔺氏一族的族长,同时也是一个实力强悍的醒族,九年前死在尸潮结束时的献祭中。虽然蔺云开没有继承族长的位子,但享受父辈余荫,在翠鸣峰的日子过得很不错。族里专门为他腾了一套靠近山顶的大穴居出来,供他一人独居。

    昆仑人习惯“贵人高卧、贱者低睡”。要想知道一户人家的地位尊卑,只要知道他们在一座山里住哪一块就清楚明了。尊贵的人靠近山顶居住,越靠近山顶的地位越高,相反,地位越低的人越靠近山脚,有一些直接住到了地底,那基本是人人唾弃的贱业。

    蔺云开强拉着周舟的手,一蹦一跳往山腰赶去。

    四族共用的公共区域都设置在山腰部份。大圆堂顾名思议,就是凿出来的一个巨型圆顶山洞,里面可以同时容纳全山四分之三的人口,占地面积相当广。

    周舟:“别拉着我走。”

    蔺云开:“哎呀,你还没消气啊?”他忍不住摩挲了一把掌控之下的柔夷,立刻得到了严厉警告。

    “蔺云开,我还在和你绝交!”

    “绝什么交,这不是都翻篇了的事吗?”

    “翻篇?”

    “你都是我的唤醒者了,我们哪还能绝交?”蔺云开回头朝周舟眨了眨眼。他们都是山里长大的孩子,上山下山跑起来象一阵风。哪怕是一直拉拉扯扯也不会妨碍行进速度,不一会儿就到了大圆堂的门口。

    大圆堂里闹哄哄的。

    有两排长桌列在大圆堂的主出入口。一排长桌后面坐着六个人,每个人面前都摊开一本名册,进进出出都要在上面留名。负责登记名字的十二个人现在无聊至极,要么眼巴巴地看着门里热闹非凡的景象,要么支着肘偷懒打盹。

    蔺云开嘻皮笑脸地说:“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我们俩注定不可能分开。所以你别再念着杨氏那个臭小子了,杨哲那小子除了脸长得好看一点,再没别的优点了……”

    周舟一把甩开他的手:“就因为他没有优点,你就把人打哭?”

    “哪能啊?我这不是怕他眨两下眼睛就把你拐跑了吗?”蔺云开摸着鼻梁嘀咕,“你可是我从小就预定的媳妇,守了这么多年,怎么也不能快开花结果的时候拱手让给别人吧?”

    “我根本不可能和杨哲发生什么,”周舟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是个孩子。”

    蔺云开今年二十二岁,周舟二十一岁,杨哲才十五岁!十、五、岁!

    结果就因为杨哲绕着周舟喊了半年姐姐、姐姐,二十二岁的成年大哥哥就撂起袖子把十五岁的未成年小弟弟狠狠揍了一顿。

    这顿飞醋,吃得也太酸了。

    周舟十分无语。

    蔺云开眼也不眨地说:“再过三年他就成年了,到时候他花招儿更多。还会因为喊了三年姐姐和你培养出了一些感情,我不早点了断他,难道等三年后鸡飞蛋打的时候我再跪在地上嚎吗?”

    “男人,要高瞻远瞩,行事趁早!”

    “蔺云开!”

    蔺云开吐了吐舌头,三蹦两跳跳到长桌旁敲了敲桌面,把打盹的半大小子敲醒:“起来起来,让我登记。”

    周舟还在后面咆哮:“我要和你绝交!”

    蔺云开回头:“幼稚了吧?多大人了还在玩绝交的把戏。你以为今年才三岁半吗?”

    “绝交!”

    一声吼,吼得大堂门口的人三三两两望了过来。看见是蔺云开和周舟这一对活宝,都嘻嘻哈哈笑得非常挪揄。

    周舟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蔺云开厚颜无耻没得感觉。

    “云开!”被敲醒的小孩子睁开眼惊醒大叫一声。

    蔺云开赏他一个爆栗:“叫哥。”

    “云开哥。”小孩子也是蔺氏族人,叫蔺小冉,今年十三岁,家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因为长期饥荒,显得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你来登记……啊,云开哥你也觉醒成醒族了?”

    蔺小冉看了眼飞扑过来狠狠掴一掌蔺云开后脑勺的周舟。

    “周舟姐是唤醒者吗?”

    周舟除了对蔺云开不假颜色之外,对其他人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有点冷,但绝不冒犯。无论蔺云开和她说多少遍,亲切一点、亲切一点、再亲切一点,实在不行,啧,女孩子家家,对人家多笑一个也好哇?但她不听不听就是不听,任蔺云开在旁边舌灿莲花,木鱼念经,该冷脸就一定冷脸,绝对不会勾嘴角。久而久之,大家反而习惯了她的冰山脸,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和蔺云开一唱一和,说得嗨起。

    蔺云开一边填自己和周舟的信息,一边和蔺小冉海侃。

    “我觉得我实力很足,不是S级也是A级。”

    “哇!那你很棒哟云开哥。”

    “现在里面有几个A级了?”

    “屁哦,都是EF级,B级才出了两个。我看看……嗯,杨氏一个B级,祁氏一个B级。”

    “啥?为什么没我们蔺氏的人?”

    小冉挠了挠头,小麦色皮肤上透着一层尴尬的艳色。他喃喃道:“我也想啊。可是、可是,除了没有高级醒族,我们蔺氏觉醒的醒族数是最多的!你看!”小冉把统记本翻得哗啦哗啦的响,他翻到最前面,戳着纸张说:“我粗略估计了一下,蔺氏都觉醒了一百四十二个人了,其他三族加起来还没有一百呢。”

    蔺云开皱着鼻头,很想说“觉醒那么多低级醒族有什么?一百个F级还抵不上一个B级。”不过看小冉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嫌弃的话就说不出口。

    蔺云开孔雀开屏似地曲臂做了一个鼓肌肉的动作:“嘿,看我的。等我进去测出一个A级实力艳惊四座!”

    周舟忍无可忍,又掴了下他的后脑勺:“你要不要脸,这种牛皮你也敢吹上天?”

    蔺小冉拍手鼓掌:“哇,云开哥你真厉害。”好像蔺云开已经测出了A级实力一样,奉承得蔺云开本人都不好意思了,摸着被掴过的地方嘿嘿傻笑。

    “乖,回头给你找糖吃。”

    尸潮之后,灵界生活水准迅速倒退。各种物资奇缺,尤其是粮食十分紧俏。哪怕一粒小小麦芽糖,现在在市面上也几乎是有价无市。

    蔺小冉跺脚:“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还要糖吃干什么?哥,你别浪费精力和钱了。”但他顿了顿,又有些羞涩地补充:“要是、要是哥家里有剩的不要的……呃,我是说你不想吃的糖,那能不能分我三粒?我好带回去给蕴蕴、阳阳和小蓉?他们还小,还馋这点小玩意儿呢。”别说小孩子馋嘴,再差劲的甜糖,连大人都馋。

    蔺云开的笑意淡了几分。他在小冉面前足足站了三分钟,一声不吭,然后伸手在小冉脑袋上狠狠揉了一圈。“臭小子,别说三粒,三十粒都行。给我等着!”

    “谢谢云开哥。”

    小冉在他掌心下面笑成一个小太阳。

    蔺云开牵着周舟大踏步跨进大圆堂。

    能够检测实力的机子只有那么两三台。几百号人分别排队,排成数条长龙等着上机检测实力。这个等待过程是漫长的。

    除了醒族本人之外,跟过来的还有唤醒者,还有醒族和唤醒者的亲人们。一家出了一个醒族或是唤醒者,那是天大的荣耀。有大声喧哗的,有小声交谈的,有喜笑颜开,也有喜极而泣……整个穹顶下面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息。

    蔺云开已经成了孤儿。周舟也是临时跟过来,来不及通知家里人。他们俩混在一大堆人群里,显得格外萧瑟。

    周舟一直在沉吟。

    蔺云开无聊,晃了晃两人紧紧相连的手,笑嘻嘻的问:“在想什么?”

    周舟看了他一眼,心说:在想你大放厥词。

    蔺云开习惯夸海口,特别喜欢在族人面前说大话。但他并不是无的放矢。他说“给我等着”,就一定不会让“等着”的人失望。

    大多数人只看到他灿烂轻浮的一面,只有极少数人能感觉到他内里坚定稳固、比昆仑雪顶还要巍峨还要沉重的本质。

    周舟问他:“你不累吗?”

    “什么?”

    “你每天不停的去外面找尸潮前残余的物资,翻过一座又一座死山,找出来的东西并不留给自己,而是马上拿回来分配给周围的人。这样的生活你已经持续很久了,现在还要继续下去?”

    “啊,这,”蔺云开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被周舟掴惯了的习惯。

    “总得等大家都安定下来,才能结束搜寻物资吧?”

    周舟定定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才二十二岁?”

    蔺云开挠脑袋的动作一顿,不可思议道:“我,这么老了?”

    周舟闭了闭眼。

    蔺云开:“我记得你只比我小一岁,那是不是代表我们已经结婚了?”

    妈的智障!

    周舟用了七成力狠狠拍他一下后脑勺,拍得他脑袋鸡啄米似的往前一点。

    周围人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发出会心的微笑。

    周舟深呼吸,把那声发自内腑的“绝交吧”又重新压了回去:“周围的资源已经不多了,你到哪里找三十粒糖给小冉?你家库存?问题是你家有库存吗?”

    那么大一个家,里面空荡荡的。就连晚上睡觉都是席地而眠。有个屁的库存。

    蔺云开只是笑,趁别人分散注意力不再关注这边的时候,他才蹭到周舟耳边。距离太亲密,周舟有一瞬间的僵硬。她感觉他的手环在她的腰上。看上去,他们就象一对亲密无间的小情侣。

    “别担心,我知道山脚有个没被别人发现的小村遗址,里面还残留了好多尸潮前没来得及搬走的物资。”蔺云开用气音说,“那儿的小卖部里还有好几罐奶糖、麦芽糖的存货。够小冉他们家好好吃一阵了。我怕别人眼红,每次往返都很小心,也不会拿得太多,免得引人注意。舟舟,你担心我,我好开心……”

    “谁担心你了,少自作多情。”周舟推搡他。

    蔺云开趁机退开几步,隔着一点距离笑着打量她。

    “过几天我就邀人去山林里砍几棵老檀树回来打套家具吧?大床做到二米七的宽度可以吗?”

    “你怎么不做三米大床?”周舟脱口就问,问完想想不对劲,警惕地问他:“你做家具做什么?”

    蔺云开笑得两眼眯成缝,显然是早就等着她问这一句了:“结婚啊!总不能让你陪着我睡地板吧?睡地板凉,万一凉到你以后生不出孩子,啊!”

    又挨掴。

    “舟舟你再这么打我,会把我打成笨蛋。”

    “你天生愚笨,哪是现在?”

    “云开!”另一队有人喊,摇手,“过来这里,过来这里,这里排队快!”队伍后面一片抱怨声。那个意图安排蔺云开插队的人壮得象头牛,瓮声瓮气冲着后面的人喊:“吵什么吵,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都是来占位的人,统共才二百多个醒族,哪有可能排这么长的队伍,不就是给别人占位吗?怎么,你们能占,老子就不能占?过来,云开!”

    蔺云开高高兴兴应了一声,拉着周舟的手就要往那边跑。

    周舟挣开他的手,说:“你过去,我在这边继续排着。”

    然后哪边快,就上哪台机器检测。

    她看着他兴高采烈地过去,很快和人打成一片。那些之前还在抱怨他插队的人被几句逗趣的话一哄,都跟着哄堂大笑起来。再也没人计较他插队插到了前面。

    蔺云开,天生就是一个耀眼夺目的小太阳,走到哪里都发光发热,做什么都会被人无条件追随。

    可是——

    “说什么山脚下遗弃的小山村?这附近地皮都刮掉三尺了,哪有可能还存在未被人发现的小村庄?还物资、奶糖……你在做梦吧?”周舟心酸地嘀咕,“唬谁呢?这几句话你都用来哄我几百遍了。就算曾经有这么一个小村庄,早该清空了啊。”

    周舟随着队伍缓缓移动,脚踩在沁凉的地面上,感觉那股寒意钻进脚板心,逐渐累迭上升。

    她看着蔺云开哈哈大笑的侧颜,与人勾肩搭背的身影,看他生龙活虎、笑容灿烂……

    如果有镜子照她,也许她会惊讶于自己脸上淡淡的笑意。但是她没有镜子,所以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她不知道自己脸上写着爱,只知道心里被酸涩的滋味填塞得满满当当。

    她到死都不会忘记蔺云开觉醒这一日欢呼笑闹的场景。心底有如预言般的祈祷着:

    ——别死啊蔺云开。

    ——别把自己活活累死了。你还年轻,你才二十二岁,你要活得长长久久啊。

    然而历史大数据表明,大多数醒族都死在唤醒者之前,独留唤醒者象失去了一半翅膀的孤鸟,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周舟顿了顿,虔诚地祈祷:至少别死在我前面。

    一语成谶。

    混水历4055年春,昆仑内讧升级。唤醒者周舟为保护自己的醒族,误中流弹而亡。

    她的临终遗言是:“你总算没有死在我前面。”

    世人只知道她是他的唤醒者,却鲜少有人知道她也是他新婚三个月的妻子。

    那张二米七的大床做出来才三个月,便随着她的尸体一起焚化成了灰烬。

    混水4056年春,蔺云开于雪山之巅大开镜生幻境,强拉灵界入幻。

    一夕之间,全灵界都变成了连绵起伏的雪山。

    “看哪!”

    无数座雪山山顶,无数个蔺云开在世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振臂高呼。

    在他的头顶上,天空裂开黑色裂缝,把无数行尸、幽灵推挤出来。

    ——看哪!

    一百年后,镜生蔺氏最后五人逃到古战场附近望海自焚。他们死前跪在地上展臂高呼:“看哪,天下之大,无我蔺氏立足之地!”

    天道,你看见了吗?天道,你听见了吗?

    不知天道如何感想,但那些促成一场世纪悲剧的世家贵阀,在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现场,任风吹来黑灰扑面,全保持了缄默。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对蔺氏覆灭之事保持着沉默。

    蔺氏的骨灰飞入黄海,游子之魂不归故里。那些不屈的族魂散落在四面八方,临山临海地眺望,望着那座被封印的孤岛,直到最后魂飞魄散的一刻。

    昆仑雪顶那声“看哪”,终成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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