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绵延，重重峰峦掩映着其间碧水、盆地。渺渺浮云悬于高峰之上，或随风驰骋，或悠悠停留，在这偌大天地间，随其意，从其心。
盘旋而下的山路上，行着一辆马车。马车简素，两个小厮坐再车前头驾着车，后面跟着六个骑着骏马的女兵。
车帘缓缓掀起，露出一张清丽出尘的倾国容颜，如仙池生长的芙蕖。女子眼若秋波，眉如翠羽，她此刻长眉微蹙，眼眸澄澈如新生婴儿一般，未染世间半点尘埃。
动若清风，静若朗月，概是如此。
“女郎为何执意走这条路？”一旁的丫鬟梓慧不禁问道。她一直疑惑着谢倾辞为何放着坦途不走，偏要走这陡峭山路。
谢倾辞凝眸未语。远处山地间的平地中，狼烟四起，到处是战死沙场的将士。地上摊摊血水已晒成暗红色。周遭山水如画，而生命却在如此生机盎然之境中死寂无声。
一路上，她便对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略有耳闻。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交战惨烈。甚而到最后，老弱妇孺皆上战场，却几乎无一人归来。
谢倾辞眼神微暗。在这乱世，士兵在外浴血奋战，而将军帐中犹美人歌舞。
“没什么，只是觉得高山巍巍，风景别致罢了。”谢倾辞淡淡收回了眼。帐帘垂下，她也低眉垂眸，不再言语。
梓慧懵懂地点了点头，心想主子的兴趣还是一如既往地别致，不走寻常路。
但是一旁的梓素看得分明，她在谢倾辞面前蹲下，轻握住主子的手：“女郎，这就是世道。”
谢倾辞垂眸看了一眼梓素，轻抿了抿嘴。
这便是世道，门阀雄立于万丈高原之上，滔天富贵，睥睨众生如蝼蚁。万仞悬崖之下多的是攀爬者，败者多胜者少。不过若无世家垂绳索，又怎有胜者？
而一旦从这悬崖跌落，迎来的便是捧高踩低。
她母家晋南顾氏本是一方显赫，荣宠加身。奈何一朝事变，家族衰败，昔日巴结逢迎之人纷纷落井下石。
如今谢家位列四大家族之一，人杰辈出，门第高贵。而阿母逝去、母家失势，倒越发衬得她在众姊妹中地位之卑微。她本便不受父亲喜爱，家中又有一幼妹如掌上明珠般娇宠，在那些见风使舵下人眼中，便已是不受宠的主子，愈加随意对待了。
若她谢倾辞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便早就叫那帮奴才欺负得只得咬碎牙齿往肚里吞了。
顾氏一族中，待她最好的便是顾舅一家了。自从顾氏落败后，她便一直挂牵着。好不容易求得父亲的准允，却因这战事耽搁了几月，才在这春四月出发了。
“还有多久？”谢倾辞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懒懒开口。
“女郎，咱们如今绕了远路，过了前面的清平县，再走二三十里，便到了。”
“嗯。”她应了声，便闭眼休憩了。
梓素俯身轻轻给谢倾辞盖上了毯子。
马车行过清平县，走了约莫着一两里，便听得“吁”一声惊喊，马车忽地一停。梓慧往前跌去，梓素眼疾手快地扶住谢倾辞。
谢倾辞稳了稳身子，秀眉紧蹙，眸间覆上一层薄怒。
“为何停下？”谢倾辞肃声问，声音清冷，带着明显的不悦。她往旁边瞥了眼，此时梓素已经将摔得人仰马翻的梓慧扶了起来。
“回禀谢二娘，刚刚从草堆突然冲出一个人。奴一时慌了，就停下了马车。”坐在前面的那个小厮回话道。
谢二娘？挡车的那瘦高男子凝眸，只身拦车也许赌对了。
他刚挨了小厮一鞭子，此时吃力地硬撑着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却倔强着不肯跪下。“求谢娘子捎救我一命。”
谢倾辞神色微暗，大抵又是难民。但神色依旧未变，她淡漠道：“给点粮食，塞点药，让他走。”
“是。”小厮顺从地回话道。待转向男子时，他登时变脸，粗暴地将药膏塞进包里后，便把一小包粮食扔到他面前，嚷道：“去去去。”
可他还是不动。他的身子摇摇欲坠。此时，他只觉得头眩晕无比，身子沉重不堪。
“没听见谢二娘的话吗，拿着粮食，赶快走。”小厮粗声赶道。
“请求谢娘子救我一命。”男子咬牙说道，身子虽虚弱不堪，但声音却沉着有力。
谢倾辞心生疑惑，也罢，这赶路的日子无聊至极，倒衬得这人越发有趣了。她一时兴起，微挑起嘴唇：“梓素，扶我出去看看。”
“是，主子。”梓素扶着谢倾辞掀开帘子，那小厮忙将车凳摆上。
女子提起裙摆，缓步走了下来，仪态从容端庄。她一袭烟紫襦裙，墨发倾泻而下，发髻间只别一根玉簪，素净之间却散发着一种天然未雕饰之美。
谢倾辞收回搭在梓素手上的玉手，往男子走了过去。随着她一步步走进，她明显地感觉到男子的戒备越来越重。他低垂着头，手自然地放在了剑柄之上。
“女郎。”梓素不由得担心地出声劝阻道。谢倾辞却恍若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缓步走着。
待只余一步距离时，她停了下来。“这清平县当真清贫。”她不动声色地示意梓素捡起那小袋粮食。
接过后，她看了一眼，略带笑意：“怎么，嫌不够。还是嫌，不好吃？”
趁男子不注意，她猛然向前一步，掐住他的两颊，将手中的点心塞进男子嘴里。
“女郎！”梓素猛地冲上前。
男子本能地拔剑。他猛地抬起头，见来人容颜，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竟是她！多年不见，再见时，没想到却是这番景象。
不过谢倾辞并没有认出来，她眼神疏淡，瞥了一眼露出的刀剑，沾满鲜血。她微微一笑，依旧从容。她扯出手帕擦拭着手，瞥了一眼刀剑，蹙眉叹息道：“吃下去。”
男子没作反抗，收起刀剑，吞咽了下去。自兵败之后，他一路受人追杀，很少吃得上东西。
谢倾辞接过梓慧递来的团扇，徐徐扇着。见男子直直盯着她，便退后了一步，面露不悦。
谢倾辞扇着团扇，鬓角的发丝随着微风飘扬着，一脸云淡风轻地说：“我自知姿容甚好，但如此直视，未免无礼。”
男子不出声，只是虚弱地勾了勾唇。他周身残破，蓬头垢面，显得极其狼狈。
“你叫什么名字？”
谢倾辞转头，但还未及再说什么。男子便轻易地放松了警惕，昏了过去，倒在了她身上。
“女郎!”梓素、梓慧惊呼出声，忙往前几步，赶了过去。
她往后踉跄了一两步，男子虽高，但骨瘦如柴，所以她还勉强扶得住。
待梓素、梓慧赶上前来，帮忙扶住后，谢倾辞松开了手，嫌恶地拍了拍衣服：“把他扶上车。”说完就提起裙摆，转头往马车走去。
“女郎，可是……”梓慧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可是带一陌生男子恐会辱女郎的清誉。”
“清誉？”谢倾辞正提裙上车，忽地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那个人的身影。唇齿交融，肌肤半裸。自己的清誉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然失了。
她摇了摇头，冷笑道：“没有人命重要。”
“扶人上马。”谢倾辞飘然扔下这句，便俯身进了马车。
“阿姊，”梓慧无可奈何地看了眼梓素，“如果让外人看到我们女郎的马车里藏着一个男人，那—”不及梓慧说完，梓素冷不丁地打断了她的话：“如果女郎也只重名声，你现在已经在青楼接客了。”
听到这里，梓慧识相地闭上了嘴。
为养活家里，阿姊七八岁便卖到了谢府做贴身丫鬟。得了不少银子后，他们家也宽裕了些。但谁料阿父好赌成性，过了几年竟为了十几两银子将她卖到了青楼，要不是谢二娘搭救，她就毁了。
“愣着做什么，来搭把手。”梓素回头对梓慧说道。
“来了来了。”梓慧应道，去帮阿姊将男人扶到马车中。
此时谢倾辞正坐在马车中，单手撑着下巴，翻看着手中的书。马车内部空间很大，装潢虽不奢华，但是也极其雅致。黄花梨木茶几中心固有一竹根炉，香烟袅袅而升，幽香阵阵。
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小口。
见她们将男子扶进了马车，谢倾辞冲旁榻微微颔首，示意她们将男子置于榻上。
余光中见她们已将男子安置好了，便沉声道：“吩咐下去，今日之事，谁都不能提起。一旦泄露，尽数杖责三十大板。”
“好的，女郎。”
谢倾辞走到男子的面前，细细端详着他。男子面色苍白、几无血色，面部胡子拉碴的。眼下是一片青黑，似是在逃亡路途中未曾睡过一个好觉。眉头紧缩，几近枯裂的嘴唇似是在喃喃着什么。
谢倾辞心生疑惑，附耳听去。未及听清，男子眼睛突然睁开，一把攥住谢倾辞的手腕，警觉地望向谢倾辞，反应极其灵敏。
谢倾辞紧皱眉头，吃痛地吸了一口气。
“松开。”谢倾辞冷声道。
他见是她，便松开了手，翻个身面墙侧躺着。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家女郎，你早就死在路边了。”梓慧脾气最是泼辣，指着男子的鼻子便开始骂。
“梓慧，不要多说。”梓素捂住梓慧的嘴，梓慧正说个起劲，小嘴巴依旧不愿停，呜呜一阵声音，但听不大清。
谢倾辞本心中不快，但见梓慧如此，只得说道：“他不过一萍水相逢之人，不必与他计较。”谢倾辞说着又回头看了眼男子，出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眼眸紧闭，嘴唇紧抿。谢倾辞见他虚弱无比，也便不再吭声。
吩咐梓素就着热茶给他喂了几口干粮之后，她闭眼小憩了一会儿。待一醒来，便已是日落西山、归鸟还巢的时候了。
未及进城，天已黑了大半，不过正合谢倾辞之意。她正打算将男子扔在客栈而后回府，白天朗朗，做事难免引人注意。而黑灯瞎火便一切方便多了。
“梓素，你差一靠谱之人将他背回客栈。我们随后就到。”
“好的，女郎。”
“还有，”谢倾辞出声补充道，“荣兴客栈三楼随便挑一间。”
就在刚刚，她走过男子身旁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虽然之前就闻到了，但是如今闻到的血腥，不是陈血。许是车中香炉的浓郁香气掩住了，让她一时没有察觉。
盘旋而下的山路上，行着一辆马车。马车简素，两个小厮坐再车前头驾着车，后面跟着六个骑着骏马的女兵。
车帘缓缓掀起，露出一张清丽出尘的倾国容颜，如仙池生长的芙蕖。女子眼若秋波，眉如翠羽，她此刻长眉微蹙，眼眸澄澈如新生婴儿一般，未染世间半点尘埃。
动若清风，静若朗月，概是如此。
“女郎为何执意走这条路？”一旁的丫鬟梓慧不禁问道。她一直疑惑着谢倾辞为何放着坦途不走，偏要走这陡峭山路。
谢倾辞凝眸未语。远处山地间的平地中，狼烟四起，到处是战死沙场的将士。地上摊摊血水已晒成暗红色。周遭山水如画，而生命却在如此生机盎然之境中死寂无声。
一路上，她便对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略有耳闻。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交战惨烈。甚而到最后，老弱妇孺皆上战场，却几乎无一人归来。
谢倾辞眼神微暗。在这乱世，士兵在外浴血奋战，而将军帐中犹美人歌舞。
“没什么，只是觉得高山巍巍，风景别致罢了。”谢倾辞淡淡收回了眼。帐帘垂下，她也低眉垂眸，不再言语。
梓慧懵懂地点了点头，心想主子的兴趣还是一如既往地别致，不走寻常路。
但是一旁的梓素看得分明，她在谢倾辞面前蹲下，轻握住主子的手：“女郎，这就是世道。”
谢倾辞垂眸看了一眼梓素，轻抿了抿嘴。
这便是世道，门阀雄立于万丈高原之上，滔天富贵，睥睨众生如蝼蚁。万仞悬崖之下多的是攀爬者，败者多胜者少。不过若无世家垂绳索，又怎有胜者？
而一旦从这悬崖跌落，迎来的便是捧高踩低。
她母家晋南顾氏本是一方显赫，荣宠加身。奈何一朝事变，家族衰败，昔日巴结逢迎之人纷纷落井下石。
如今谢家位列四大家族之一，人杰辈出，门第高贵。而阿母逝去、母家失势，倒越发衬得她在众姊妹中地位之卑微。她本便不受父亲喜爱，家中又有一幼妹如掌上明珠般娇宠，在那些见风使舵下人眼中，便已是不受宠的主子，愈加随意对待了。
若她谢倾辞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便早就叫那帮奴才欺负得只得咬碎牙齿往肚里吞了。
顾氏一族中，待她最好的便是顾舅一家了。自从顾氏落败后，她便一直挂牵着。好不容易求得父亲的准允，却因这战事耽搁了几月，才在这春四月出发了。
“还有多久？”谢倾辞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懒懒开口。
“女郎，咱们如今绕了远路，过了前面的清平县，再走二三十里，便到了。”
“嗯。”她应了声，便闭眼休憩了。
梓素俯身轻轻给谢倾辞盖上了毯子。
马车行过清平县，走了约莫着一两里，便听得“吁”一声惊喊，马车忽地一停。梓慧往前跌去，梓素眼疾手快地扶住谢倾辞。
谢倾辞稳了稳身子，秀眉紧蹙，眸间覆上一层薄怒。
“为何停下？”谢倾辞肃声问，声音清冷，带着明显的不悦。她往旁边瞥了眼，此时梓素已经将摔得人仰马翻的梓慧扶了起来。
“回禀谢二娘，刚刚从草堆突然冲出一个人。奴一时慌了，就停下了马车。”坐在前面的那个小厮回话道。
谢二娘？挡车的那瘦高男子凝眸，只身拦车也许赌对了。
他刚挨了小厮一鞭子，此时吃力地硬撑着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却倔强着不肯跪下。“求谢娘子捎救我一命。”
谢倾辞神色微暗，大抵又是难民。但神色依旧未变，她淡漠道：“给点粮食，塞点药，让他走。”
“是。”小厮顺从地回话道。待转向男子时，他登时变脸，粗暴地将药膏塞进包里后，便把一小包粮食扔到他面前，嚷道：“去去去。”
可他还是不动。他的身子摇摇欲坠。此时，他只觉得头眩晕无比，身子沉重不堪。
“没听见谢二娘的话吗，拿着粮食，赶快走。”小厮粗声赶道。
“请求谢娘子救我一命。”男子咬牙说道，身子虽虚弱不堪，但声音却沉着有力。
谢倾辞心生疑惑，也罢，这赶路的日子无聊至极，倒衬得这人越发有趣了。她一时兴起，微挑起嘴唇：“梓素，扶我出去看看。”
“是，主子。”梓素扶着谢倾辞掀开帘子，那小厮忙将车凳摆上。
女子提起裙摆，缓步走了下来，仪态从容端庄。她一袭烟紫襦裙，墨发倾泻而下，发髻间只别一根玉簪，素净之间却散发着一种天然未雕饰之美。
谢倾辞收回搭在梓素手上的玉手，往男子走了过去。随着她一步步走进，她明显地感觉到男子的戒备越来越重。他低垂着头，手自然地放在了剑柄之上。
“女郎。”梓素不由得担心地出声劝阻道。谢倾辞却恍若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缓步走着。
待只余一步距离时，她停了下来。“这清平县当真清贫。”她不动声色地示意梓素捡起那小袋粮食。
接过后，她看了一眼，略带笑意：“怎么，嫌不够。还是嫌，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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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梓素猛地冲上前。
男子本能地拔剑。他猛地抬起头，见来人容颜，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竟是她！多年不见，再见时，没想到却是这番景象。
不过谢倾辞并没有认出来，她眼神疏淡，瞥了一眼露出的刀剑，沾满鲜血。她微微一笑，依旧从容。她扯出手帕擦拭着手，瞥了一眼刀剑，蹙眉叹息道：“吃下去。”
男子没作反抗，收起刀剑，吞咽了下去。自兵败之后，他一路受人追杀，很少吃得上东西。
谢倾辞接过梓慧递来的团扇，徐徐扇着。见男子直直盯着她，便退后了一步，面露不悦。
谢倾辞扇着团扇，鬓角的发丝随着微风飘扬着，一脸云淡风轻地说：“我自知姿容甚好，但如此直视，未免无礼。”
男子不出声，只是虚弱地勾了勾唇。他周身残破，蓬头垢面，显得极其狼狈。
“你叫什么名字？”
谢倾辞转头，但还未及再说什么。男子便轻易地放松了警惕，昏了过去，倒在了她身上。
“女郎!”梓素、梓慧惊呼出声，忙往前几步，赶了过去。
她往后踉跄了一两步，男子虽高，但骨瘦如柴，所以她还勉强扶得住。
待梓素、梓慧赶上前来，帮忙扶住后，谢倾辞松开了手，嫌恶地拍了拍衣服：“把他扶上车。”说完就提起裙摆，转头往马车走去。
“女郎，可是……”梓慧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可是带一陌生男子恐会辱女郎的清誉。”
“清誉？”谢倾辞正提裙上车，忽地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那个人的身影。唇齿交融，肌肤半裸。自己的清誉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然失了。
她摇了摇头，冷笑道：“没有人命重要。”
“扶人上马。”谢倾辞飘然扔下这句，便俯身进了马车。
“阿姊，”梓慧无可奈何地看了眼梓素，“如果让外人看到我们女郎的马车里藏着一个男人，那—”不及梓慧说完，梓素冷不丁地打断了她的话：“如果女郎也只重名声，你现在已经在青楼接客了。”
听到这里，梓慧识相地闭上了嘴。
为养活家里，阿姊七八岁便卖到了谢府做贴身丫鬟。得了不少银子后，他们家也宽裕了些。但谁料阿父好赌成性，过了几年竟为了十几两银子将她卖到了青楼，要不是谢二娘搭救，她就毁了。
“愣着做什么，来搭把手。”梓素回头对梓慧说道。
“来了来了。”梓慧应道，去帮阿姊将男人扶到马车中。
此时谢倾辞正坐在马车中，单手撑着下巴，翻看着手中的书。马车内部空间很大，装潢虽不奢华，但是也极其雅致。黄花梨木茶几中心固有一竹根炉，香烟袅袅而升，幽香阵阵。
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小口。
见她们将男子扶进了马车，谢倾辞冲旁榻微微颔首，示意她们将男子置于榻上。
余光中见她们已将男子安置好了，便沉声道：“吩咐下去，今日之事，谁都不能提起。一旦泄露，尽数杖责三十大板。”
“好的，女郎。”
谢倾辞走到男子的面前，细细端详着他。男子面色苍白、几无血色，面部胡子拉碴的。眼下是一片青黑，似是在逃亡路途中未曾睡过一个好觉。眉头紧缩，几近枯裂的嘴唇似是在喃喃着什么。
谢倾辞心生疑惑，附耳听去。未及听清，男子眼睛突然睁开，一把攥住谢倾辞的手腕，警觉地望向谢倾辞，反应极其灵敏。
谢倾辞紧皱眉头，吃痛地吸了一口气。
“松开。”谢倾辞冷声道。
他见是她，便松开了手，翻个身面墙侧躺着。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家女郎，你早就死在路边了。”梓慧脾气最是泼辣，指着男子的鼻子便开始骂。
“梓慧，不要多说。”梓素捂住梓慧的嘴，梓慧正说个起劲，小嘴巴依旧不愿停，呜呜一阵声音，但听不大清。
谢倾辞本心中不快，但见梓慧如此，只得说道：“他不过一萍水相逢之人，不必与他计较。”谢倾辞说着又回头看了眼男子，出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眼眸紧闭，嘴唇紧抿。谢倾辞见他虚弱无比，也便不再吭声。
吩咐梓素就着热茶给他喂了几口干粮之后，她闭眼小憩了一会儿。待一醒来，便已是日落西山、归鸟还巢的时候了。
未及进城，天已黑了大半，不过正合谢倾辞之意。她正打算将男子扔在客栈而后回府，白天朗朗，做事难免引人注意。而黑灯瞎火便一切方便多了。
“梓素，你差一靠谱之人将他背回客栈。我们随后就到。”
“好的，女郎。”
“还有，”谢倾辞出声补充道，“荣兴客栈三楼随便挑一间。”
就在刚刚，她走过男子身旁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虽然之前就闻到了，但是如今闻到的血腥，不是陈血。许是车中香炉的浓郁香气掩住了，让她一时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