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章·噩梦
却是谁能想到呢，那一句没能收到回应的“明天见”竟是他的别有蓄谋。
此后国二前的一整个假期，我都没能把纲吉约出来。
问也只道是要准备开学前的补考，甚至连我登门拜访的意图都扼杀在了摇篮里。
于是在又一次耳边传来的滴滴声里，被夏马尔训练得体质迅速飙升的我，险些要将那枚小巧的翻盖手机捏碎在了手里。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怒极反笑，余光里瞥见了被我圈在日历上的补考日期。
我倒是要看看能躲到什么时候。
夏马尔式训练还在每日不落地准时执行，大概由于应了「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的这句老话，被师父饶有兴致地称赞为进步神速的我，在力量以及速度方面都达到了既定的标准。
便终于在四月一个天朗气清、芬芳馥郁的午后，夏马尔专注地围着我转了一圈之后，露出赞赏的笑容。
“基本功合格了，可以进入第二阶段。”
想到这些时日的风吹日晒劳累奔波，在眼前人话音刚落的下一瞬，我终于欢跃得如同一只得到赦免脱离牢笼的飞鸟。
“是不是意味着我要有武器了？是不是是不是？”我眼冒金光，直勾勾地盯着夏马尔白大褂左侧那只平日里会盛放着三叉戟银盒的口袋。
腰间感受到一股莫名灼热的视线，夏马尔无语凝噎地啧了一声，往远离我的方向侧了侧身。
“武器会有，但我的宝贝们你就别想了。”
我神色一收，不满地抱起臂：“小气。”
没理会我嘟嘟哝哝的抱怨，他散漫地瞥我一眼，提示道：“要想让自己派的上用场，首先你要端正自己的定位。”
他顿了顿，目光游移起来，像是在思索，而后眼神一亮，终于找到一个恰当的比方。
“你应该玩过游戏吧？像你这种战五渣，当战士或是当刺客都是不现实的事情，所以你也不用抱着太大的期待，即便是给了你武器，也不过是帮你自保的。”
好吧，我想也是。
心下感到有些遗憾，我百无聊赖地踢开了一枚脚边的碎石。
夏马尔看着被踢到他跟前的石子，神色松动下来，似是于心不忍。
“嘛…你也不用这么沮丧。作为一个辅助型人才，若能在战场上顺利自保下来，对团队的增益可比战士或者刺客要来得更大。”
怏怏垂下的脑袋听见此话之后抬了抬，我面露疑惑地看向他，神色带上些许希冀：“真的吗……？”
话罢感到不可思议，复又不确定地发问：“我是人才？”
“……？”被问到的那头狠狠地沉默了一瞬，“你的重点在这里？”
我狗腿一笑：“拜托，能够被天才杀手夏马尔大人称赞为人才，那是多么崇高的荣誉啊！”
但阿谀奉承对眼前人来说并不管用，夏马尔闻言只是眼角抽了抽，接着虽然摆出一副不愿理我的样子，但还是克制着想要掉头就走的欲望，耐心解释起来。
“确实你打实基础的速度出乎我的意料，但很可惜我挖掘不到你身上的战斗天赋。”
他慢条斯理又事不关己地说着让我沮丧的事实，而后话语一顿，神色在转瞬之间变幻，再抬眸之后，落在我身上的视线瞬间变得幽深起来。
“有强有弱自古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身怀多大的能耐就做多大的事。但不论如何，都不要为了变强，而妄动某些危险的力量。”
于是在他模棱两可的暗示之下，温热的周身开始感受到颈间那一抹突兀的凉意，我似有所感，登时了然所谓的“危险力量”是指什么。
便顿时感到一股寒意腾升，我抬眼望他，试探开口：“若是动了……会怎样？”
讳莫如深的眼神突然如利剑一般指来，我心下一惊，尚来不及反应，夏马尔就已经动了身形转身离去。
我清楚他向来有把话说一半留一半的坏习惯，便估摸着这次大概也是不打算正面回答我了。
却哪知在那挺拔的身形渐行渐远隐匿于丛林间的前一刻，有沉重的话音简短有力地从前方传来。
“会死。”
******
之后夏马尔以解决戒断反应这种不务正业的理由甩掉了我，突如其来的游手好闲让几近忙碌了一个月的我有些无所适从。
揣着重重心事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并盛中学的校门前。
圆形铜锁完好地环过两扇校门，我却敏锐地发现锁扣两端的衔接之处空了开来，实际并未锁上。
此时不过掩人耳目般挂在门上罢了。
至于是掩谁耳目……
我轻笑一声，顿时好奇是谁这么大胆。
正巧我无事可干，不知道怎的，也有点想进去看看。
但我显然不打算像这位“作奸犯科”的壮士这么弯弯绕绕，只用力足下一点，身体腾空一跃，没发出丝毫声响，便已经从门外翻进了里面。
此番游刃有余的动作令我不由再度感叹自己进步的神速，登时感觉心情大好。
但终究忌惮着并中管家的存在，我不敢过分张扬，只蹑手蹑脚地靠近着教学楼。
待终于抵达楼下的时候，一块横向修长的展示木板吸引了我的注意。
稍微凑过去一看，才发现竟是新学期的分班表。
从前未曾试过在开学之前偷偷溜进学校，原来分班情况这么早就已经展示出来了。
我下意识屏息，一目十行地在繁乱的一串串白纸黑字中寻找着两个人的名字。
随后便如同心头上最坏设想的那般，被寻找的那两串名字今年依旧没能出现在同一张表上。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失落，我竟匪夷所思地发现，不止是我和纲吉，就连狱寺山本京子，还有斋藤和樱井，我们之间甚至没有任意两个人被分在同一班。
这种不自然的违和感，就像是有暗中黑手在刻意将我们打乱一样。
……能做出这种无聊的事情来的人，除了那个人应该也没有谁了吧。
我叹了口气，表示过了这么久，我依旧参不透那位最强杀手的肚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品类的肠子。
一步步走上楼梯，寂静无人的空间里连我刻意控制了力道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不过想着风纪休息室也不是在同一栋楼，我索性放开了脚步，不知不觉走到了纲吉的班前。
于是便发现了被打开的课室大门，和静坐在桌前正抓耳挠腮的干净少年。
只此一刻，本百无聊赖的思绪顿时像被一股柔和的风吹散。
论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与我几乎一整个假期未见的人，竟然能够在这里，以这么巧合的方式再相见。
本来我还想着等国二开学那天，一早去他家门口堵人来着。
蹑手蹑脚地从后门走进，直到我站到了那人的身后，过分专注的少年依旧苦手于摊在眼前的那一张白花花的卷子，上面下笔的字迹寥寥无几。
反倒是旁边的草稿纸上被横七竖八的笔迹侵占了个干净，杂乱得如同他此时的思绪一般。
“好奇怪……为什么算不对？”
依旧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纲吉旁若无人地咬着笔头，面露苦恼。
“因为你列出来的公式本身就是错的。”
我越过他，在他惊奇又诧异的目光里将前座的座椅转了个面，旋即慢条斯理地跨坐在他的对面，抬眼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清澈的褐瞳里此时还残留着疑惑和惊异，待眸光流转过后，似又卷上了几分欣喜。
只不过很快他眉心微动，或许是下意识躲避我目不斜视的注视，又或许被前不久的什么回忆所牵绊，对面那道本来平直的视线开始四处发散，有红晕漫不经心地爬上他的双颊。
“花火……为什么会在这里？”纲吉半垂着眼，俨然一副不敢看我的模样。
而这避之不及的神色让我再一次忍不住在心下悲叹一句，我此前为什么要一脑子热就跟他告白？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诚实作答：“闲着没事干，溜进来看看。倒是你，为什么会跑来教室学习？属实是……很少见。”
他闻言，好似比我更无奈，抬眸看我的眼神甚至带了几分像仓鼠一般的欲哭无泪：“蓝波他们太吵了，我在家根本学不进去……”
说着说着又苦恼地薅了一把自己那茂盛的毛发，“怎么办明天就要补考了，我不会又要留级吧……”
我甚至能够在他说出“家里很吵”这几个字的时候，脑补出沢田宅里被那几位友善可亲的黑手党们搞得鸡飞狗跳的场景，不免狠狠同情了一番。
随后将被纲吉圈圈画画得辨不出模样来的草稿纸拿过来，我勉强找到一个没有笔迹的角落将正确的公式写上。
“真是的，都不知道你一个假期都复习了啥，怎么连公式都还会记错啊。”
头顶的那道声音弱了半分，似是有些心虚：“对、对不起……我会加倍努力的。”
“你知道就好。”我埋头将公式写下，递到他面前，又找来一张新的草稿纸，继续写，“还有其他几道公式，基本上都可以搭配着一起用的。”
纲吉嗯嗯嗯几下表示有听进去，随后再没说话，我只感受到一股柔柔的视线一直落在头顶，耳畔是圆珠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在纸上的公式还没写完，便听见那道温润的声音犹豫着响起。
“你……刚才有看到分班表吗？”
我笔下未停，漫不经心地回应：“嗯，看到了，大家都没在同一班。”
“嗯、嗯……好可惜。”
但我没打算分神和他继续这有一下没一下的交谈，待最后一道公式写完，我利落收笔，将纸张翻了个向递给他。
再抬头，却见他神色异样认真地注视着我，好似在找寻着什么。
我被看得有些愕然：“怎么了？”
随即便见那人盈满了午后暖光的眼底暗了暗，登时有些失落似的，恹恹地将视线收回，落在了被递过去的草稿纸上。
“没什么。”
嘴上说着没什么，可那模样就如同路边被遗弃的小猫一样可怜。
而我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什么啊？
之后纲吉没有再说话，分出的神终于又凝聚回了眼前的试卷上。
我双手枕着趴在他的对面，放松下来的身体莫名被一股倦意侵入四肢百骸。
此时午后的一阵微风拂动起窗纱，悠悠地吹起眼前少年额前的碎发，也缓缓卷走了我昏沉的意识。
******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双目合上之前暖融融的景象早就在记忆里褪去，我仿佛腾空于一片暗黑的虚无里，随着腾升心头的失重感，而在一点点下落。
周遭还是黑漆漆一片，身体却似乎正在朝一个无底之洞不断坠落，唯一的一点亮光……还是由我颈间的荷莱锁发出来的。
那道光芒直直照上我的眉心，自儿时那一次突如其来的记忆之后数年里，我还是第一次见它发光。
可这光芒却不似此前那般灼热，它如冰川之上迸溅出来的雪水那样寒冷，只微微一抹照在身上，便让人如坠冰窖。
“好冷……”
我头一次这样清晰地感觉到它的不祥。
这难道就是夏马尔所说的……危险的力量吗？
可我不曾驱动过它，为什么……
“别怕。”
熟悉的、沉稳的，令人心安的声线突然在耳畔响起，我落入了一个布满柑橘香的怀抱。
双拳抱火的少年牢牢地拥住我，掌心的温暖一点点驱除掉遍布在我周身的寒冷，带着我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面上。
奇怪，什么时候有的地面来着？刚刚不还是无底洞吗？
来不及思索更多，我发现身后是一条裂开的鸿沟，横亘在鸿沟里的，是滚烫跳跃的岩浆。
我心下一阵发憷，下意识往身前那人的方向靠了靠。
可分明该是令我满心信任的人，却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又一掌将我狠狠推了开来。
施加在胸前的力道很重，我感觉到身体再一次腾空，然后不受控制地朝着远离他的方向一点点倒退。
我难以置信地抬眼，在几乎凝滞的时间和无尽漆黑的空间里，我看见那名额前燃火的少年紧紧皱着眉头，用着沉痛又决绝的目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离他越来越远。
直到我飞越过那条汹涌的鸿沟，踉跄地落在了遥远的另一端。
“花火，离开我。”
这是他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鸿沟以迅猛的势头一点点扩张，那一端的他蹙眉笑着离我越来越远。
接后幽深的空间开始崩塌，就像塌陷的墙皮一样一块块掉落下来。
我企图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力地、悲怆地看着心爱之人一点点葬于乱石之下。
此后国二前的一整个假期，我都没能把纲吉约出来。
问也只道是要准备开学前的补考，甚至连我登门拜访的意图都扼杀在了摇篮里。
于是在又一次耳边传来的滴滴声里，被夏马尔训练得体质迅速飙升的我，险些要将那枚小巧的翻盖手机捏碎在了手里。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怒极反笑，余光里瞥见了被我圈在日历上的补考日期。
我倒是要看看能躲到什么时候。
夏马尔式训练还在每日不落地准时执行，大概由于应了「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的这句老话，被师父饶有兴致地称赞为进步神速的我，在力量以及速度方面都达到了既定的标准。
便终于在四月一个天朗气清、芬芳馥郁的午后，夏马尔专注地围着我转了一圈之后，露出赞赏的笑容。
“基本功合格了，可以进入第二阶段。”
想到这些时日的风吹日晒劳累奔波，在眼前人话音刚落的下一瞬，我终于欢跃得如同一只得到赦免脱离牢笼的飞鸟。
“是不是意味着我要有武器了？是不是是不是？”我眼冒金光，直勾勾地盯着夏马尔白大褂左侧那只平日里会盛放着三叉戟银盒的口袋。
腰间感受到一股莫名灼热的视线，夏马尔无语凝噎地啧了一声，往远离我的方向侧了侧身。
“武器会有，但我的宝贝们你就别想了。”
我神色一收，不满地抱起臂：“小气。”
没理会我嘟嘟哝哝的抱怨，他散漫地瞥我一眼，提示道：“要想让自己派的上用场，首先你要端正自己的定位。”
他顿了顿，目光游移起来，像是在思索，而后眼神一亮，终于找到一个恰当的比方。
“你应该玩过游戏吧？像你这种战五渣，当战士或是当刺客都是不现实的事情，所以你也不用抱着太大的期待，即便是给了你武器，也不过是帮你自保的。”
好吧，我想也是。
心下感到有些遗憾，我百无聊赖地踢开了一枚脚边的碎石。
夏马尔看着被踢到他跟前的石子，神色松动下来，似是于心不忍。
“嘛…你也不用这么沮丧。作为一个辅助型人才，若能在战场上顺利自保下来，对团队的增益可比战士或者刺客要来得更大。”
怏怏垂下的脑袋听见此话之后抬了抬，我面露疑惑地看向他，神色带上些许希冀：“真的吗……？”
话罢感到不可思议，复又不确定地发问：“我是人才？”
“……？”被问到的那头狠狠地沉默了一瞬，“你的重点在这里？”
我狗腿一笑：“拜托，能够被天才杀手夏马尔大人称赞为人才，那是多么崇高的荣誉啊！”
但阿谀奉承对眼前人来说并不管用，夏马尔闻言只是眼角抽了抽，接着虽然摆出一副不愿理我的样子，但还是克制着想要掉头就走的欲望，耐心解释起来。
“确实你打实基础的速度出乎我的意料，但很可惜我挖掘不到你身上的战斗天赋。”
他慢条斯理又事不关己地说着让我沮丧的事实，而后话语一顿，神色在转瞬之间变幻，再抬眸之后，落在我身上的视线瞬间变得幽深起来。
“有强有弱自古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身怀多大的能耐就做多大的事。但不论如何，都不要为了变强，而妄动某些危险的力量。”
于是在他模棱两可的暗示之下，温热的周身开始感受到颈间那一抹突兀的凉意，我似有所感，登时了然所谓的“危险力量”是指什么。
便顿时感到一股寒意腾升，我抬眼望他，试探开口：“若是动了……会怎样？”
讳莫如深的眼神突然如利剑一般指来，我心下一惊，尚来不及反应，夏马尔就已经动了身形转身离去。
我清楚他向来有把话说一半留一半的坏习惯，便估摸着这次大概也是不打算正面回答我了。
却哪知在那挺拔的身形渐行渐远隐匿于丛林间的前一刻，有沉重的话音简短有力地从前方传来。
“会死。”
******
之后夏马尔以解决戒断反应这种不务正业的理由甩掉了我，突如其来的游手好闲让几近忙碌了一个月的我有些无所适从。
揣着重重心事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并盛中学的校门前。
圆形铜锁完好地环过两扇校门，我却敏锐地发现锁扣两端的衔接之处空了开来，实际并未锁上。
此时不过掩人耳目般挂在门上罢了。
至于是掩谁耳目……
我轻笑一声，顿时好奇是谁这么大胆。
正巧我无事可干，不知道怎的，也有点想进去看看。
但我显然不打算像这位“作奸犯科”的壮士这么弯弯绕绕，只用力足下一点，身体腾空一跃，没发出丝毫声响，便已经从门外翻进了里面。
此番游刃有余的动作令我不由再度感叹自己进步的神速，登时感觉心情大好。
但终究忌惮着并中管家的存在，我不敢过分张扬，只蹑手蹑脚地靠近着教学楼。
待终于抵达楼下的时候，一块横向修长的展示木板吸引了我的注意。
稍微凑过去一看，才发现竟是新学期的分班表。
从前未曾试过在开学之前偷偷溜进学校，原来分班情况这么早就已经展示出来了。
我下意识屏息，一目十行地在繁乱的一串串白纸黑字中寻找着两个人的名字。
随后便如同心头上最坏设想的那般，被寻找的那两串名字今年依旧没能出现在同一张表上。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失落，我竟匪夷所思地发现，不止是我和纲吉，就连狱寺山本京子，还有斋藤和樱井，我们之间甚至没有任意两个人被分在同一班。
这种不自然的违和感，就像是有暗中黑手在刻意将我们打乱一样。
……能做出这种无聊的事情来的人，除了那个人应该也没有谁了吧。
我叹了口气，表示过了这么久，我依旧参不透那位最强杀手的肚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品类的肠子。
一步步走上楼梯，寂静无人的空间里连我刻意控制了力道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不过想着风纪休息室也不是在同一栋楼，我索性放开了脚步，不知不觉走到了纲吉的班前。
于是便发现了被打开的课室大门，和静坐在桌前正抓耳挠腮的干净少年。
只此一刻，本百无聊赖的思绪顿时像被一股柔和的风吹散。
论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与我几乎一整个假期未见的人，竟然能够在这里，以这么巧合的方式再相见。
本来我还想着等国二开学那天，一早去他家门口堵人来着。
蹑手蹑脚地从后门走进，直到我站到了那人的身后，过分专注的少年依旧苦手于摊在眼前的那一张白花花的卷子，上面下笔的字迹寥寥无几。
反倒是旁边的草稿纸上被横七竖八的笔迹侵占了个干净，杂乱得如同他此时的思绪一般。
“好奇怪……为什么算不对？”
依旧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纲吉旁若无人地咬着笔头，面露苦恼。
“因为你列出来的公式本身就是错的。”
我越过他，在他惊奇又诧异的目光里将前座的座椅转了个面，旋即慢条斯理地跨坐在他的对面，抬眼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清澈的褐瞳里此时还残留着疑惑和惊异，待眸光流转过后，似又卷上了几分欣喜。
只不过很快他眉心微动，或许是下意识躲避我目不斜视的注视，又或许被前不久的什么回忆所牵绊，对面那道本来平直的视线开始四处发散，有红晕漫不经心地爬上他的双颊。
“花火……为什么会在这里？”纲吉半垂着眼，俨然一副不敢看我的模样。
而这避之不及的神色让我再一次忍不住在心下悲叹一句，我此前为什么要一脑子热就跟他告白？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诚实作答：“闲着没事干，溜进来看看。倒是你，为什么会跑来教室学习？属实是……很少见。”
他闻言，好似比我更无奈，抬眸看我的眼神甚至带了几分像仓鼠一般的欲哭无泪：“蓝波他们太吵了，我在家根本学不进去……”
说着说着又苦恼地薅了一把自己那茂盛的毛发，“怎么办明天就要补考了，我不会又要留级吧……”
我甚至能够在他说出“家里很吵”这几个字的时候，脑补出沢田宅里被那几位友善可亲的黑手党们搞得鸡飞狗跳的场景，不免狠狠同情了一番。
随后将被纲吉圈圈画画得辨不出模样来的草稿纸拿过来，我勉强找到一个没有笔迹的角落将正确的公式写上。
“真是的，都不知道你一个假期都复习了啥，怎么连公式都还会记错啊。”
头顶的那道声音弱了半分，似是有些心虚：“对、对不起……我会加倍努力的。”
“你知道就好。”我埋头将公式写下，递到他面前，又找来一张新的草稿纸，继续写，“还有其他几道公式，基本上都可以搭配着一起用的。”
纲吉嗯嗯嗯几下表示有听进去，随后再没说话，我只感受到一股柔柔的视线一直落在头顶，耳畔是圆珠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在纸上的公式还没写完，便听见那道温润的声音犹豫着响起。
“你……刚才有看到分班表吗？”
我笔下未停，漫不经心地回应：“嗯，看到了，大家都没在同一班。”
“嗯、嗯……好可惜。”
但我没打算分神和他继续这有一下没一下的交谈，待最后一道公式写完，我利落收笔，将纸张翻了个向递给他。
再抬头，却见他神色异样认真地注视着我，好似在找寻着什么。
我被看得有些愕然：“怎么了？”
随即便见那人盈满了午后暖光的眼底暗了暗，登时有些失落似的，恹恹地将视线收回，落在了被递过去的草稿纸上。
“没什么。”
嘴上说着没什么，可那模样就如同路边被遗弃的小猫一样可怜。
而我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什么啊？
之后纲吉没有再说话，分出的神终于又凝聚回了眼前的试卷上。
我双手枕着趴在他的对面，放松下来的身体莫名被一股倦意侵入四肢百骸。
此时午后的一阵微风拂动起窗纱，悠悠地吹起眼前少年额前的碎发，也缓缓卷走了我昏沉的意识。
******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双目合上之前暖融融的景象早就在记忆里褪去，我仿佛腾空于一片暗黑的虚无里，随着腾升心头的失重感，而在一点点下落。
周遭还是黑漆漆一片，身体却似乎正在朝一个无底之洞不断坠落，唯一的一点亮光……还是由我颈间的荷莱锁发出来的。
那道光芒直直照上我的眉心，自儿时那一次突如其来的记忆之后数年里，我还是第一次见它发光。
可这光芒却不似此前那般灼热，它如冰川之上迸溅出来的雪水那样寒冷，只微微一抹照在身上，便让人如坠冰窖。
“好冷……”
我头一次这样清晰地感觉到它的不祥。
这难道就是夏马尔所说的……危险的力量吗？
可我不曾驱动过它，为什么……
“别怕。”
熟悉的、沉稳的，令人心安的声线突然在耳畔响起，我落入了一个布满柑橘香的怀抱。
双拳抱火的少年牢牢地拥住我，掌心的温暖一点点驱除掉遍布在我周身的寒冷，带着我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面上。
奇怪，什么时候有的地面来着？刚刚不还是无底洞吗？
来不及思索更多，我发现身后是一条裂开的鸿沟，横亘在鸿沟里的，是滚烫跳跃的岩浆。
我心下一阵发憷，下意识往身前那人的方向靠了靠。
可分明该是令我满心信任的人，却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又一掌将我狠狠推了开来。
施加在胸前的力道很重，我感觉到身体再一次腾空，然后不受控制地朝着远离他的方向一点点倒退。
我难以置信地抬眼，在几乎凝滞的时间和无尽漆黑的空间里，我看见那名额前燃火的少年紧紧皱着眉头，用着沉痛又决绝的目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离他越来越远。
直到我飞越过那条汹涌的鸿沟，踉跄地落在了遥远的另一端。
“花火，离开我。”
这是他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鸿沟以迅猛的势头一点点扩张，那一端的他蹙眉笑着离我越来越远。
接后幽深的空间开始崩塌，就像塌陷的墙皮一样一块块掉落下来。
我企图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力地、悲怆地看着心爱之人一点点葬于乱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