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花火的爸爸也在这艘船上吗?”

    走在寻找里包恩的路上,纲吉冷不丁发问。

    “是啊,怎么了?”我老实应答,偏过头去的时候,只见他于深思间低垂着眸。

    “也没什么啦。”他快速瞥我一眼,有些苦恼地解释起来:“就是在想等下若是撞上了你爸爸,该说点什么比较好……因为感觉他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

    “怎么会?”我摇了摇头,随之回想起那个男人在平日里,总是有意无意就会提起纲吉的场景。

    虽然时常意味不明,但……

    话语在唇间辗转片刻,我摸了摸下巴,斟酌着开口:“你对他来说,应该还挺特别的吧。”

    “特、特别!?”

    纲吉脚下猛地一个趔趄,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心神未定地缩了缩脑袋,“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于他提出的疑问,我倒真的思索了一下。

    在那个冷漠又刻薄的男人爱与不爱界限分明的世界里,成为一个特别的人,好像……

    纠结到最后,我决定还是保留意见:“应该,不至于是坏事。”

    “……”

    “花火。”

    平淡沙哑的声线从前方传来。

    我闻声抬头,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疑惑于他怎么会在这里,下一秒从他的身后走出一名眼熟的女孩。

    两根细长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迷茫又无辜地探着头观察着周遭。

    在看到我们一行人之后,她眼底茫然渐渐褪去,似是喜出望外:“沢田先生!”

    “一平!?”

    纲吉愕然地看着蹦到自己眼前的女孩,无奈扶额,“你又……被火箭筒砸到了啊……”

    一平先是疑惑地歪了歪头,很快又变得焦急:“沢田先生,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走出这里,再不出去的话……川平大叔的拉面就要糊掉了!”

    “额……”

    那头仍然是用脚趾也能想到的对话,我嘟哝着「这个川平大叔怎么成天吃拉面」,摇头晃脑地走到爸爸面前。

    却见他平淡如水的目光依旧落在一平身上,那向来无悲无喜的眼底此时竟是被我读出了几分……

    怜爱!?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登时揉了揉眼睛,但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悠悠然地俯视起了我。

    “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听起来像是在关心我的样子。

    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受宠若惊地想着难不成中午的吃食真的有毒,就听见头顶微凉的声音再起。

    “不舒服,可以跳海里洗洗。”

    我抚了抚胸口,终于觉得味道对了,“舒服了,已经舒服了。”

    但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一切好像太过于巧合。

    “话说回来,你怎么在这里的?怎么这么巧刚好把我们认识的女孩带过来的?”

    他倒是没有丝毫被质问的慌乱,坦然自若地插着兜,“不知道你们认识她,只是房间门口刚好撞见的,好像是迷路了,看起来和你一样不太聪明的样子。我怕她被有心人骗去,就看看能不能带她找到熟悉的路,顺便消消食。”

    被亲爹当着面认证为「不太聪明」的我简直无语凝噎。

    “那你可真是一位热心的好大叔。”

    分明,消食才是主要目的吧。

    我左顾右盼,“对了,妈妈呢?”

    爸爸悠悠将视线落至我身后,随意开口:“说吃饱犯困,回房睡觉了。”

    我了然点点头,他冰凉凉的目光掠过我耳侧好似有温度。我便疑惑着,回头追溯视线的落脚点。

    于是就看见纲吉绷直着身子,目光闪躲,犹豫着朝我走来。

    “叔、叔叔好。”

    那紧张无措的样子,简直如同耗子遇上了猫。

    都说礼尚往来是人之常情,但显然这个男人没这种情,面对后辈拘谨的问好,他也只是微微点头,甚至连回话都没有。

    怪不得纲吉觉得自己不被喜欢。

    这种露骨的充满着审视的视线,简直就像……

    里包恩初见我那时一样。

    趁着纲吉的冷汗还没彻底浸湿后衫,我侧步轻移,若无其事挡住那道冰凉凉的目光。

    爸爸显然一下就看穿我的意图,却也没多言,只是一双狭长的凤眸眯得更紧,有风雪渐渐落至眼底。

    然后被我精准捕捉。

    我顿时狐疑地斜睨了他几眼。

    “老爸,你……”不会在吃醋吧?

    一句话差点没刹住车冒出来。

    这夹风带雪的神色,活像平日里被我在妈妈面前争了宠去一样。

    不过为什么呢?总不能是因为老丈人吃女婿的醋吧。

    想法冒出来连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想的真多,还不是女婿呢。

    莫名地,变得惆怅了一点。

    ——“我说怎么没在找我了,原来是遇上了花火啊。”

    稚嫩的声线打断当下令纲吉单方面紧张的气氛,我们纷纷看往声源。

    只见里包恩一袭奇装异服,颇为凉快,抱着个花瓶委屈巴巴地看着纲吉。

    “害人家躲了这么久,阿纲真是让人伤心。”

    见到来人的当下一秒,纲吉先是松了一口气,待双眼定睛之后,便再压抑不住吐槽之魂。

    “我看你一点也不伤心!话说回来你穿的这是什么啊!”

    “今天的主题是文艺复兴哦~”

    里包恩噙着嘴角,意兴盎然的模样大概是又打算将纲吉逗弄一番。

    却在看见杵在我身边的那个男人之时,眼眸中的笑意犹如落了地的冰晶,瞬间破碎不见。

    于是气氛一下子坠入冰点,我侧头,竟看见从刚才就懒倦的爸爸,脸上一反常态地漾起了几缕似有若无的兴致。

    就这样不偏不倚地,坦然接受起里包恩无言的打量。

    两道视线仿若在空中进行了凡人无法堪破的较量,擦出的火花甚至要凝成实体。

    好像稍微靠近一点,都要被误伤。

    我感觉有些不妙,只能当做是两个隐秘晦涩的男人对于陌生人的试探,于是硬着头皮,干巴巴地介绍起来。

    “额……里包恩,这位是我的父亲。嗯…然后这位是,纲君的……”

    我凝神思索,天人交战。

    如果我说纲吉把一个小婴儿拜作了老师,我爸会不会更加认为我们脑子不好?

    里包恩却没给我斟酌太久的机会,在我沉默的间隙里,他已经直言不讳地介绍起了自己,“家庭教师。”

    ……喂喂,正常人真的能接受这种离奇的设定吗。

    我汗颜着,以为爸爸即将要朝我丢来一个控诉着他感觉自己被侮辱了智商一样的眼神。

    可等了许久,他面上也仍然没有任何动容,反而像是收到了什么早已得知的消息一样,眼尾尽是了然,甚至莫名带上了几分赞赏。

    “眼神很好,老师。”

    有些轻佻的话语激得里包恩的眸色骤然一深。

    我登时被吓得魂都要飞了,生怕第一杀手下一秒就要一枪崩了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

    但小婴儿比我想象中得要沉得住气,深邃的黑瞳里让人看不出情绪,只是安静地、不动声色地与之对峙着,没有接话。

    此时纲吉瑟缩地凑到我身侧,悄声道:“花火,你爸爸认识里包恩吗?”

    他凉凉的指结贴着我,我吞咽了一下,“应该……不认识吧。”

    准确来说,是不应该认识吧……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驽拔弓张的气氛随着男人收回的视线一同收起。

    他懒散地越过我身侧,顺手拍了拍我的肩,“早点回来。”

    而后,扬长而去。

    “……喂!”

    我龇牙咧嘴地看着那道害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自己反倒悠悠离开的背影。

    里包恩亦然。

    眸色幽深地落在那抹笔挺的身影上,直到他消失在转角。

    然后群魔乱舞的气场终于湮灭不见,恢复到了一如既往那般不正经的模样。

    好像刚才无声的交战,不过是一种另类的道好方式罢了。

    直到后来找到了潜逃的所有人,我们才迟来地被通知这艘游轮是独属于黑手党的游轮,而将船票上印绘着的目的地,则是黑手党所建造的大型娱乐场所——黑手党之岛。

    *******

    “所以这还真是……贼船啊。”

    我仰天长叹,对接下来的人生一顿迷茫。

    纲吉站在我的身侧,分明比我更加忧虑。

    但在见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之后,还是忍不住落了一声轻笑在我耳畔。

    我幽幽怨怨地看他这副忍俊不禁的样子:“你笑我。”

    他便迅速压了压嘴角,可惜片刻后又克制不住地扬起。

    甲板上正午的阳光正好,柔和了他清瘦的脸部轮廓。

    “抱歉。”他轻声着,下意识理了理我耳侧被吹乱的头发,“害得你也跟着我一起做贼了。”

    笑意盈盈里又夹带着几分欣喜的模样,倒是一点都没有抱歉的样子。

    “算了,我认栽。”我深舒一口气,狡黠地朝他眨眨眼,“谁让我喜欢的人,他是贼的头目呢。”

    话音甫落,果真就见刚刚还浅笑自持着打趣我的人瞬间自乱起了阵脚,殷红迅速爬满双颊。

    “什么头目,我才不是……不对不对,重点好像不在这里!”

    嘴里兀自咿咿呀呀半晌,他终于发现我在旁侧笑得像只疯狗。

    于是感觉到无辜羞赧的视线最终定格到了我身上,我听见纲吉在我耳侧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意识到自己拿我没有丝毫办法。

    “不要总是突然说这种话啊。”他弱弱地说。

    “什么话?”我揶揄着,故作迷茫,“可你不就是头目吗,十代目。”

    “你明知……”他尾音一顿,正对着我有些无奈,可目光灼灼,眼波微漾,“我指的不是这个。”

    “哦,那就是另一个了。”

    我煞有介事地思索起来,迎上他蓦然变得紧张的视线,故意沉吟片刻,才朝他贱兮兮笑开,“你不爱听啊?那看来我得多说说。等习惯了,你就爱听了。”

    此时甲板上咸湿的海风迎面吹来,我看见他零碎茂盛的棕发随风摇曳,额前刘海被风掀起,澄净的褐眸有些失神。

    随后视线下垂,染上了几分黯然。

    “其实并不是,不爱听。”

    “嗯?什么?”

    乱风将我脸侧的碎发吹得群魔乱舞,我竭力侧耳过去。

    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落寞,下垂的眼尾堪比里包恩的塌眉毛,有点无精打采。

    “我说……你不要再开我玩笑了,花火。”他沉沉地看我一眼。

    而后竟是越过我,径直往船尾一侧走去。

    主打一个莫名其妙。

    “不是,什么情况?”

    我怔愣了好久才接收到「他好像不开心了」的讯息。

    并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确实不应该,在明知他有心仪女孩子的情况下,还说出这样的话徒增他的压力。

    我拧着衣角瘪了瘪嘴,不由得感叹一番这小子竟然在京子不在的时候,也能够如此为了她恪守贞操。

    可恶,好酸。

    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才对吗?

    幽幽看了一眼那人矗立在船尾的倔强背影,我顿时兴致缺缺。

    本想返回房间睡个回笼觉,却是一声汽笛震彻云霄。

    然后是小春雀跃又吃惊的一声呼叫。

    “大家快看!好大的一个游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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