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碧海蓝天呈现眼前、尖声欢笑充盈耳侧,我终于在此前见识完黑手党的滔天权力和通天本领之后,又领略了一番他们的逆天财力。

    但刚从巨型游轮上下来,感受过上流社会的奢侈之后,再看眼前的景象,体验也并非特别割裂。

    反倒是周遭几乎每五米必有一个的里包恩大头气球……

    格外地冲击眼膜。

    我仰头,瞠目结舌着:“里包恩……你好像,很有名?”

    里包恩愉悦挑眉,没有回应,让傲娇嘚瑟的轻哼回答一切。

    我这才想起来我爸妈应该也一同下了船,下意识想去寻找他们,但转念又回想起在船舱里一高一矮的两人对峙起来的情景,瞬间又打消了念头。

    这两人还是不要会面的好。

    我默默地想。

    而且那对夫妇终日腻歪,我还是不要自讨无趣去当电灯泡了。

    很快说服自己,我便心安理得地跟紧纲吉一群人。

    小春与以风太为代表的小孩组打成一片,腋下夹起泳圈就一股劲往海边跑去。

    我因为儿时被海浪冲走过,有些创伤后应激,便对大海没多少向往,百无聊赖地跟着大人组走在后面,思忖着哪棵树下更适合乘凉。

    然后就听见纲吉失落的叫喊从后方传来。

    “诶!?为什么是我?”

    我驻足回头,同时叫喊也引来了狱寺和山本的关注。

    “你是首领,你不去谁去?”里包恩悠哉悠哉地跳到山本的肩上,列恩也跟着悠悠然地开始变形,“还是说,这点小事,你也需要我采取特殊手段?”

    好像迅速将利弊做了一番权衡,纲吉捂着脑门认命地垂首:“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我疑惑道:“去哪里?”

    里包恩接话:“办理手续。”

    狱寺瞬间怜惜,蹭到纲吉面前,主动请缨,“十代目,让属下陪你去吧!”

    “不用了,狱寺君……”

    大概是觉得跟着去的狱寺或许比办手续本身还要麻烦,纲吉为难却坚定地拒绝了他。

    而后颓然地抬起脚步,留给我们一个寂寞的背影。

    虽然办手续这点小事他不会办不成,但总觉得在黑手党的地盘,只有他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我陪你去吧。”

    转过头来的棕色脑袋,下塌的发尾蓦然上扬了一点,“你不跟着去玩吗?”

    “晚点再玩也行。”我上前,走到他身侧。

    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会发话,站在山本肩上的里包恩抓着大受打击地哭诉着「十代目为什么让她陪却不让我陪」的狱寺的后领,望着我好整以暇地开口。

    “你还是不要太宠着这家伙比较好。”

    意味深长的话语被我装作听不见,难为情的同时,我似乎在余光里不小心瞥见了身侧之人也正微微发红的耳根。

    就好像在背阳的阴影之下,有着弯弯绕绕小心思的,不止我一人。

    *******

    “您好,彭、彭……彭格列家族前来报到……”磕巴个半晌,纲吉挣扎着终于开了口,“如果可以我真是这辈子都不想说出这个名字……”

    我好笑地看一眼他自我唾弃的模样,随后又将目光放回前台小姐的身上。

    “彭格列家族是吧,好的,我这边给您登记一下。”

    只能说这位干练的小姐姐非常敬业,像恶作剧一般站在她面前自称是黑手党的两位国中生并没有让她脸上的职业假笑没有动摇半分。

    她笑眯眯地接过我们上交的资料,录入电脑之后,又恭敬满满地看向纲吉。

    “这位先生,您是彭格列十代目吗?”

    “是、是的……”

    “请问您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身份吗?”

    “证明身份??”纲吉愕然,大概这是里包恩没有交代到的环节,他无措地看我一眼,随后就听见前台小姐面不改色地继续发话。

    “如果无法证明身份的话,那您可能需要先通过我们的黑手党测试哦。”

    “测试!?”纲吉目瞪口呆,光速打起退堂鼓,“那我不登记了,谢谢。”

    但又被小姐笑眯眯地回绝:“不行的哦,如果您无法自证身份,说明您企图伪装为彭格列十代目,这是要被我们处理掉的呢。”

    说到处理两个字的时候,她嘴角上扬的弧度甚至都没有变动半分,眼角的笑意却瞬间变得森然了起来。

    骑虎难下的境地没有退路可言,忐忑的纲吉只能被动接受所谓的测试。

    在我以为要与他一同进入房间的时候,却又是被小姐持着满分笑容礼貌拦下,“这位女士,陪同人员不可以进去哦。”

    我脚步一顿,有些不爽:“为什么?”

    “因为里面涉及黑手党机密呢,普通人不能进去哦。”

    好家伙,这就看出来我是普通人了?

    看来夏马尔的特训还是没太给力。

    我板起脸,张口就来:“我不是普通人,我是旁边这位首领的女朋友。”

    纲吉登时惊得左脚绊到了右脚。

    反倒是小姐依旧眉目盈笑,甚至没表露出半分讶异,就像是被设定了程序只懂得微笑的机器人。

    “按照规定来说,首领家属确实可以陪同测试。那么我确认一遍,彭格列十代目,这位是您的女朋友吗?”

    纲吉脸色发红,眼神微妙地瞄我一眼。

    但为了防止他又一次怪我占他便宜,我悄悄附耳过去,轻声道:“我先说好啊,这次不是为了开你玩笑,纯属是事态紧急,不得已而为之,你不必……”

    话还没说完,耳廓贴上的那片冰凉肌肤却突然溜走。

    我错愕地看见纲吉稍微站直了身子,徒留我矮身侧耳过去的姿势染上几分尴尬。

    “是女朋友。”

    他淡淡开口,语速很快,像是不愿再听我说下去,于是无情打断。

    清瘦的侧脸线条如同嘴角的弧度一般,被绷得平直。

    本该是略微暧昧的话语,被他这样子说出来,反而失去了调风弄月的味道。

    明明还带着私心,想听他喊我一句女朋友的来着。

    我低垂下眼,不自觉地抠了抠指腹上的死皮。

    如此看来,强扭的瓜果然不甜。

    古人诚不欺我。

    小姐先是无言地平静地观察着我与纲吉两人,片刻后眸光一转,继续微笑。

    “好的,那么请十代目与十代目夫人一同前往测试室。”

    十、十代目夫人?!

    我差点没用自己的口水把自己噎死。

    纲吉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紧绷的眼角分明抽了抽,有闷雷悄悄落到眼底。但仍然倔强地自持着,难得没允许自己表现出多少破绽。

    我憋着笑,也不去戳穿他。

    反而还不自觉想着,这个人在面无表情的时候,竟有几分黑手党首领的样子。

    我本以为所谓的测试大概就是技能测试,比如像里包恩一样弄枪,或是像山本一样舞刀。

    却怎么也意想不到,我与纲吉刚被领着走进一间黑漆漆的小房间,就被人塞上了厚厚的一沓钞票。

    并且在我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小姐微笑着和善开口。

    “请正确贿.赂你们眼前的这位政府官员。”

    话音甫落,眼前昏暗的射灯垂直打下,焦点里,一位坐在旋转椅上的男人转了过来。

    肥头大耳,西装革履,穿金戴银,嘴叼烟斗。

    这就是所谓的“政府官员”。

    我感觉自己三观尽碎,险些合不上来了嘴:“居然把行.贿当成是一项技能来考试……你们黑手党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说错了哦,十代目夫人,是我、们黑手党。”小姐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纠正我,“那么请努力通过测试呢,限时十分钟,祝一切顺利。”

    说罢,门口涌入的光线随着紧关上的房门被隔断。

    徒留我和纲吉抱着满怀的外币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纲吉纠结了许久,幽幽道:“……要不,我直接丢给他?”

    我无语地看他一眼:“虽然我没干过这种事,但我好歹知道绝对不是这样行.贿的吧!”

    “……好吧,我想也是。”

    接着空气中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我和纲吉大眼瞪着小眼,黔驴技穷。

    但凭借我从小看谍战片的经验,我灵光一现。

    “或许我可以,使个美人计?”

    “……哈?”

    脑海中回忆着电视剧里场景,我继续道:“你听我说,就是像剧里的风月小姐那样,围到他身侧跟他周旋,然后在一个不经意间,把支票塞他兜里。”

    想象着那个场景,我竟觉得意外地可行,刚准备胸有成竹地上前实施,却感觉到怀里蓦然一空。

    疑惑垂首,只见纲吉将自己手里的支票全部丢到了地下,然后又伸手一点点地把我怀里的支票捞去他的怀中。

    我不明所以:“你在干嘛?”

    他没有急着回我,待我手里的最后一沓支票被他明目张胆地霸占过去之后,才幽幽怨怨地抬眸看我一眼。

    “我虽然没看过你说的那些电视剧,但我好歹知道没有人会让一个发育不良的国中生去当风月小姐。”

    流利地吐槽完,他似意犹未尽,复又开口劝诫我:“花火,以后少点看那些奇奇怪怪的剧,我们……”顿了顿,好像有些难以启齿,“我们还没成年的。”

    “????”

    神呐,他到底都误会到了哪里去?

    我愕然了许久,「发育不良」四个字悠悠地钻进我的耳膜在大脑皮层形成了嘲讽意味的信息,反应了好半晌,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我还会长的!”

    话罢,余光还是不由自主散射到了胸前那点不甚明显的弧度。

    理直气壮的语气瞬间软了几分。

    或许……会吧?

    最后纲吉冷漠地拒绝了我提出的所有建议,破罐子破摔般将所有钞票哗啦啦地扔进了政府官员的怀里。

    甚至在这位被粗暴行.贿的官员都正意想不到当下的展开之际,纲吉反而一脸淡定地丢上了最后一块票砖。

    为了表示诚意,尾音甚至还带上了敬语。

    “您好,行.贿。”

    “……”

    可想而知测试失败,我俩被拎小鸡一样丢上了一趟空无人烟的列车。

    对面一侧的景象正在迅速倒退,我坐在列车长椅上,身侧是沮丧懊恼的纲吉。

    “八成又是里包恩在捉弄我。”他对上我的视线,眸含抱歉,“对不起,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跟着过来。”

    我笑着摇了摇头,挪了挪屁股,离他更近了些,“有什么关系,我还觉得挺好玩的。”

    “哪里好玩啊……我都快崩溃了。”

    “无人的列车,未知的终点,不是很有悬疑的味道吗?”

    兴致盎然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我故作神秘,阴恻恻地朝他笑开,“说不定在这列车上的时间是静止的,它可以无限行驶,而我们永远也抵达不了终点。”

    “噫——好诡异!”纲吉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捏紧了座椅一侧的把手,整个人下意识往我身侧凑了凑。

    “噗哈哈,纲君你是真的很胆小啊。”计谋得逞,我愉悦笑开,戳了戳他的肩膀,“我乱说的啦。”

    并且意料之中地,收到了他无奈的一个小眼神。

    “你不怕吗?”他轻轻道。

    然后柔和干净的声音悠悠飘进了我的耳蜗。

    我侧过头,疑惑道:“指什么?”

    “就像你说的啊,没有人的列车,不知道会驶往哪里的方向,前路未卜,命运未知。”

    他突然偏过头,正巧与我的视线撞上,眸底愣神一瞬,却也没移开目光。

    就这么带着几分探究和确认的意味,定定地与我对视。

    “就真的……不会害怕,不会后悔吗?”

    话语意味深长,好像只是单单意指这一趟大概率是被里包恩坑上来的列车旅行,又好像不止。

    “不会啊。”我收回目光,放至窗外不断倒退的黛山,心情放松得甚至还能晃悠起长椅之下的小腿。

    “如果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可能会害怕吧。”我顿了顿,侧首朝他笑开,“但我不是一个人啊。”

    他却恹恹地摇了摇头,低头垂眸:“但或许只有你一个人的话,反而不会遇上这些麻烦。”

    我想他大概又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包袱。

    于是带着几分无奈和忿忿,我扯过他的手,逼着他在惊诧间直视我。

    “纲君,我从来不认为你是麻烦,就像儿时的我日复一日被飞来横祸眷顾的时候,你也从未嫌我麻烦一样。”

    顿了顿,我深吸一口气,极其认真道:“虽然我这个人确实很讨厌麻烦的事情,但如果和你在一起就必须被麻烦找上门来的话,那我……”

    “甘之如饴。”

    列车正好驶进黑漆漆的隧道,逼仄的空间里车毂碾过轨道的声响层层叠叠,几欲盖过了我最后的话音。

    我不确定纲吉有没有听到。

    但暖白的车灯之下,我看见他正对着我的褐眸在缓缓睁大,像有火苗跳跃进去,在沉静的瞳孔中心轻轻炸开。

    所以我想,应该是听到了吧。

    因为在最后那双褐眸已经弯起,尾音也勾着笑意,清越的声线带着空气里渐渐苏醒的夏日尘埃,一同融进了耳膜。

    “这是你说的哦,我已经记下来了,日后要是嫌我麻烦……也不能反悔了。”

    “不反悔。”我笑着,迅速回应,“反悔是小狗。”

    *******

    “话说回来,这趟列车是不是开了好久了……”

    “不会真是停不下来的列车吧,好刺激。”

    “……到底哪里刺激啊,很可怕好不好?”

    “没事的纲君,怕的话你就躲我后面。”

    “…………我才不怕。不对,怕我也不会躲你后面。”

    “为什么?”

    “……”

    “所以为什么?哎——你干嘛坐过去对面?”

    “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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