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程曼刚刚进入熟睡,便听见了家属院楼下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

    本以为这声音持续个几秒也就过去了,可谁知它竟响了十几分钟。

    除了熟睡中的姜悦以外,程家一家老小全被吵醒了。

    程曼走出家门,家属楼里也亮了好几盏灯,不少邻里也都开门走了出来。

    “姐,谁啊,那么缺德?”程芝揉着眼睛走路都有些晃悠。

    程曼认出了那个缺德鬼:“隔壁李金宝。”

    “有病!”程芝骂了一句,趴在走道上冲着楼下吼了一嗓子:“李金宝,眼烂了圈还在吧?没看见大家伙都在关灯睡觉吗?大晚上的你骑个摩托车嘚瑟什么呢?”

    周遭也有不少邻居跟着指责李金宝。

    李金宝眯着眼睛,打了个嗝儿,嘴上颠三倒四的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这群买不起摩托车的穷鬼,你们就嫉妒我吧!我要气死你们!气死你们!”

    “嫉妒你什么?”程曼低头俯视这李金宝,声音清脆:“嫉妒你脑仁没有眼仁大?还是嫉妒你披个人皮都披不好,一张嘴就露馅?”

    李金宝扯着嗓子:“程曼你会不会说人话?今天我有了摩托车,我开心一下都不行?”

    “你也知道是摩托车只是你的啊?”程曼冷笑一声:“家属院是国棉厂工人及家属的家属院,你要想嘚瑟就去外边马路上嘚瑟。”

    “你叫我去马路我就去马路?”李金宝故意扭动油门,发出轰轰声响,并掏出收录机将声音开到最大。

    他的一首《梦醒时分》直接将家属院剩下的人全给炸醒了。

    “买个摩托车而已,又不是买房子,看把他嘚瑟的!”程芝气红了眼。

    程曼淡定地走到隔离李家门口,抬手猛拍隔壁房门:“李叔李婶,你们还管不管李金宝了?”

    李婶两口子早就被吵醒了,但他们就是故意不出声。

    他们心里也觉得儿子这一出还挺风光的,这家里添了大件,可不得好好炫耀一番。

    而且金宝是孩子,他们就不信厂里会为了这点事跟一个孩子计较?

    程曼透过李家窗户,看见了两个身影在客厅晃动。

    程曼心下一动,看着程芝高声道:“芝芝啊,我和咱爸这大晚上的被吵得不能睡觉,明天肯定没精神工作了。你明早上学前帮我和爸跟厂里请个假,就说我们家属楼李大满的儿子李金宝大晚上的不睡觉开着摩托车扰民,导致我和咱爸精神不振没办法全身心投入生产,我们怕出了什么差错耽误了生产任务,特地请假一天。”

    最近国棉厂生产任务太重了,就连程曼这种浑水摸鱼的也忙的脚不沾地,不少工人都有怨言,觉得工作量增大了几倍,工资还是老样子不变,纷纷闹着想要休息。

    如果不是厂里最近对于请假要求严格,国棉厂早就空出一小半了。

    在听到程曼的话后,周遭一些邻居就开始打起了小算盘,觉得这是个请假理由,有好几个也跟着道:“芝芝,帮我也请一个,我也被这摩托车吵得睡不着觉,现在头疼得厉害。”

    “行!”程芝兴奋的答应了。

    李大满两口子坐不住了,一次性请假这么多人,理由还是都是因为他们家宝贝儿子扰民。

    这要是追究起来,李大满可落不着好!

    “两个像娘破种的小兔崽子,天生就是坐台的料。”

    李大满小声的骂了一句后,推开门笑道:“各位街坊邻里,实在不好意思啊!孩子不懂事,我现在就把他带回家。”

    说着就跑下楼,将李金宝拖回家。

    李金宝被拽进家的时候,程曼与他擦肩而过,正好闻见了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味。

    她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

    李大满把人带回家后,就万事不管了,只留下李婶过来处理后事。

    李婶从家里出来,她知道如今的程曼不太好对付,所以她瞄准了程芝,径直抓了一把果干塞给程芝,扯着嗓子喊道:“芝芝啊,你让你姐和你爸都消消气,为了这点事就耽误了生产可不值得,李婶给你们道歉,这是我闺女从羊城寄回来的果干,你吃着甜甜嘴。”

    程芝被塞了一把果干,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她看着程曼,等待这对方的发话。

    程曼倚靠在家门口,看着有些尴尬的程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给你你就收着呗。李婶都白拿了咱们家多少东西,她都好意思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程芝赶紧捧着果干放进家,生怕李婶追后边跟她要似的。

    李婶嘴巴抽抽,干笑道:“曼曼啊,那请假这事?”

    “既然你都赔礼了,那我就不请假了。”程曼也不想让厂里认为自己是个爱搞事的刺头,毕竟她以后还想做国棉厂的生意。

    “那就好,那就好。”李婶松了口气,准备往回走,临走时她隐晦的看了眼同层的邻居韩大姐。

    这是家属院里出了名爱计较的一号人物,她就不信对方到时候不闹事。

    “对了,李婶。”程曼喊住了她,大声道:“今晚上被李金宝吵醒的可不是我们一家,你这道歉可不能只道一家,你要是实在忙的话,就把果干袋子送到我家来,我们姐妹辛苦一下帮你分发。”

    程曼知道自家不出这个头请假了,剩下的人肯定也会歇了这个念头。

    可是这样下来,唯一收了赔礼的自家就会成为一个枪靶子,那些同样被李金宝给吵醒的邻居们心中定会有不平。

    他们会想:同样是受害者,凭什么你家有,我家没有?

    程曼不知道李婶这么做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她是故意的。

    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

    一把果干就想糊弄过去?

    没门!

    李婶转过头,用阴森的眼神盯着程曼,程曼明白了,这老娘们绝对是故意的。

    她冲着李婶甜甜一笑:“愣着干嘛啊?去拿果干啊。”

    李婶咬牙:“程家丫头你别太过分,这果干是我特地留给金宝的,我家金宝都还没吃过呢!”

    “唉,都怪金宝那孩子不懂事呗!大晚上的喝了几两猫尿就骑着摩托车开始扰民,也就是咱们家属院的街坊邻里们心好,不跟他这种酒后闹事的混混一般见识。李婶啊,你以后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你这金疙瘩宝贝蛋,等鼻涕进嘴你再知道甩,那会儿可就来不及了。”

    程曼直接戳破了李金宝酒后闹事的事情,引来了一阵非议,楼上楼下不少街坊邻里都在议论纷纷,觉得李金宝实在是不像话!

    李婶攥紧拳头打算一人舌战群雄。

    她可没觉得自家宝贝疙瘩有什么错,要怪就怪这些人没本事呗!

    有本事的人早就搬去大城市住大房子了,谁叫他们没本事,只能窝在这个破家属院里听自家金宝的摩托车声。

    这时李金宝在屋里哇哇吐了,李大满觉得恶心,大着嗓门不耐道:“行了,春凤,把果干都给她,赶紧关门回来伺候儿子。”

    男人都发话了,李婶当然是不敢违抗。

    她只好咽下到嘴的脏话,黑着脸从屋里拿出了一大袋的果干:“给你们,吃这么好,小心别噎死了!”

    程曼从中掏出一根芒果干递给李婶,气死人不偿命:“噎死总比累死好,伺候完老的还要伺候小的,李婶你这命还真不是一般的苦。来,这根果干给你拿去甜甜嘴。”

    说完,她就带着程芝光速逃跑。

    姐妹两从上往下一路分发过去,还剩下两块果干。

    最后姐妹两一人叼着一块果干,开始打道回府。

    经过李家门口的时候,程芝往地上一瞄,用手戳了戳程曼:“姐,你看。”

    程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李家门口的地上丢着一块芒果干,一看便知道被人狠狠的用脚碾过,全都死死的粘在地上。

    “姐,李婶肯定生气了。”

    程芝很肯定的说道。

    “那是她活该,谁叫她不教育好自己儿子。”程曼淡定说道。

    程芝义愤填膺的说道:“可不是嘛,李金宝都混成什么样了,也就他们两口子觉得李金宝是个好的,之前李婶还好意思找到我妈说要撮合你和李金宝呢!还说什么就算你比李金宝大一岁,她也不会嫌弃你年纪大,把我妈气的好几天没睡觉!”

    “还有这事?”

    “我妈不想让你闹心,让我别告诉你。”程芝低声道。

    程曼嗤笑一声:“美的他们!他们一家子这是癞蛤蟆娶青蛙——长得丑玩的花。”

    程芝面色古怪:“姐,你这话多少是把你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吧?”

    程曼尴尬了一瞬,薅住程芝往屋里钻:“这么点大的孩子,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修仙啊!明天还要读书的你知不知道?”

    程芝懵了,没忍住又道:“姐,不是你拉着我一块去分发果干的吗?”

    这实诚孩子!

    程曼咬咬牙,只能加快了进屋的脚步。

    进屋后,刘巧玲正在收拾那些果干:“曼曼,我把这些果干放在电视柜下边的饼干盒里了,回头你要是想吃了就自己去拿。”

    “刘姨,你帮我在饭盒里也塞上几根,明天我跑到李大满面前吃去。”程曼丢下这句话后,便刷牙回屋睡觉了。

    “你姐这是怎么了?李大满又哪得罪她了?”刘巧玲懵了,转头问还在刷牙的闺女。

    “谁知道呢?”程芝轻哼一声,隔空将牙刷掷回杯中,脚步欢快的回了屋。

    “这一个两个的,一天天的。”刘巧玲嘀咕了一声就回了屋。

    屋内,程新华正坐在床头看报纸:“巧玲,我刚刚听见隔壁的动静了,金宝那小子好像是醉了,你说咱们家就这么收人赔礼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做错事就得赔礼道歉,这是天经地义,再说了,你要是搞特殊自己跑去把东西给退了,你让你姑娘怎么面对其他那些收了赔礼的人?”刘巧玲翻了个白眼,往脸上抹雅霜雪花膏。

    “我没有让曼曼退东西的打算,我就是不自在,我做了那么多年的车间组长,我从来没收过工人们任何东西,我这心里别扭啊!”程新华悻悻道:“而且我就是觉得那小子喝醉了,可能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刘巧玲不屑道:“不然为什么我从来就没听到什么醉鬼喝多了打领导的消息,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人喝醉了是能管住自己的。”

    程新华想想也是,庆幸道:“还好我当时管住自己了,没出去说和,不然就让曼曼没面子了。”

    刘巧玲想了又想,才道:“新华,曼曼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跟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没差别,我不管你平时在厂里多么公正无私,但在咱家,你是曼曼最亲近的人,你绝对不能帮着外人说话,知道了吗?”

    程新华怔了下,神情有几分狼狈:“巧玲,有些事情我做的不够好,以后你多提醒我点,我一定改正。”

    刘巧玲点点头,背着他睡下。

    程新华犹豫,将手搭在刘巧玲的身上。

    刘巧玲忍不住瞪他:“大夏天的,你烦不烦。”

    “你现在要帮着曼曼做衣服,那夹子肯定做不过来,从明天开始,我吃完饭就待在屋里帮你做夹子吧?钱归你,活归我。”程新华低低开口:“这事你别跟孩子说,我要面子。”

    刘巧玲阴阳怪气:“什么钱归你,活归我?这都老夫老妻了,你还跟我分你的我的?”

    这就是同意程新华的帮忙。

    程新华笑了一声,这才是过日子啊。

    老夫老妻,不分你我。

    他以前……

    唉。

    与此同时,隔壁李家两口子也在夜话。

    李婶跪坐在地上,双手握拳卖力的给男人捏脚:“他爸,你刚刚没看见程曼那死丫头的馋样,客气都不客气一下就把果干从我手里夺走了,还好意思接着问我要,那一大袋足足得有两三斤啊,她全给我拿走了!”

    “行了,你烦不烦啊。”李大满在抽烟的时候,很厌烦李婶在他身边嘀咕个不停。

    床头明明已经摆放着烟灰缸,但李大满还是选择将烟灰弹落在地。

    房间内烟雾弥漫,将床铺与枕头全都熏入味了,李婶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她低着头继续垂腿,犹豫了半天才说:“他爸,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刚刚那么一大袋果干程曼都敢收,她这心可真凶啊!要不我还是买点便宜的水果送去算了,红白机五百多呢,万一程家收下了怎么办?”

    “送什么水果,浪费钱!就送红白机。”李大满提醒道:“咱们就挑程新华在家时候上门,程新华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抹不开面子的一人,到时候你再强调几句这红白机有多贵,他保准不好意思收了。”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李大满长长的吐了一口烟雾,那手指掐灭烟蒂:“你忘了,咱们这两室的房子当初是怎么来的?”

    李婶当然还记得,当年分房的时候,李大满走遍了关系,也只有一套一居室的名额,而隔壁程新华因为前岳家的走动,却能分到一套三居室。

    消息一出来的时候,李婶两口子眼红的好几宿没合眼。

    最后在李大满的怂恿下,李婶带着一串的丫头瘫在程家门口哭。

    就哭自己家有多难,房子有多小!

    才哭了十几分钟,程新华就憋不住了,主动跟厂里提出了换房子,想要把自己原有的房子平米分出一些给李家。

    那一出戏,直到现在都是李婶引以为傲的战绩!

    经过李大满的提醒后,李婶再一次回想起了曾经的战绩。

    是啊,程新华有多抹不开面子,她作为受益人是最清楚不过的。

    当年程新华就能扛住前岳家和媳妇的压力,将自己的房子平米分给自家,现在不过是一台红白机罢了,只要程新华在,她肯定能要的回来。

    李婶越想越兴奋,身子都忍不住轻轻战栗。

    明天,她不光要带着红白机回家,她还要让程曼那死丫头给她鞠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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